“谷雨的前两天，四月十八。”
灵婆的话问得突兀，椿也是下意识的答着话，目光不由地又看向一旁端坐自如的沈清帆，她有些不太明白，也没听过这如升楼有过其他人的存在。
尤其，这人的样貌实在是令人自惭形秽。当然，椿的目光也就在沈清帆身上停留不过几息，又转向灵婆，看着灵婆拿出一本册子，好像在翻阅着什么。
“你可别弄错了，每天死去的人比猫身上的跳蚤还要多，”灵婆的手指划过名册上的每一个名字，正细细寻找着，言语却是有些冷淡。
当然，若是忽略她另一只放在桌下微僵的手的话，毕竟沈清帆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也不知道想做什么，灵婆也是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忽视掉沈清帆的目光的。
“不会，那天是我的生日，”相较于沈清帆的自在，椿就要拘谨得多了，毕竟她如今是有求于人，况且，这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椿看着案桌前的灵婆，眸中满是忐忑和紧张，只见灵婆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声响，又是掷地有声地道：“天行有道，你这是公然与天作对！”
许是灵婆的语气太过严肃，叫椿吓了一跳，随即鼓足勇气，看向灵婆，“我不管，我一定要救活他！”
“你不管？”灵婆听着这话，好似笑了一下，又好似没笑，只是那独眼之中流露出的都是讥讽，“逆天而行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无论是谁。”
说这话时，灵婆的目光忍不住向沈清帆的方向瞥了瞥，却见沈清帆脑袋微垂，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绣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下皱了皱眉，灵婆只好移开目光，于她而言，椿是一个契机，但这份契机叫她的目的只有五五分的概率。
但是沈清帆不一样，从他莫名其妙从海天之门落入此地之后，那千万年不曾出现的桃花，再一次出现在这里，还有沈清帆身上那令人忌惮的气息。
这一切都意味着，这是个好的机会，她能够解脱的机会，而她，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只是，沈清帆似乎并不打算同意那个交易，所以，她还需要旁敲侧击一番
想着，灵婆又看向椿，在没搞定沈清帆之前，椿也是一个重要的环节，她需要多给自己一条路。
只见椿听了灵婆的话，咬了咬牙，眸中满是挣扎的神色，只是一会儿，便又认真地道，“我欠他一条命，要还清欠他的。”
听着这异想天开的话，灵婆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走到案桌前，看了看椿，“你本事挺大，我在这里修行了八百年，也没能还清当年欠下的”
说到这里，灵婆目露怀恋，却听椿反驳着，“那是你不够”
还不待椿说完，灵婆眉眼一厉，呵斥着，“不许插嘴！”随后脚步往椿的方向去，她像是在述说什么难以忘怀的过去一般，声音柔和却带着愧疚。
“我告诉你什么事最可悲，你遇见一个人，犯了一个错，你想要弥补想还清，到最后才发现你根本无力回天。犯下的罪过永远无法弥补，我们永远无法还清当年欠下的”
越是这般说，灵婆的声音愈发小了几分，她这话算是对当年她自己所作所为的概括，也是她接下来所为的借口。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椿现在心里只想着让那个救她的人活过来，既然灵婆说还不清，为何还要让她来？
“呵，”灵婆冷笑一声，又回到座位上，“我那是可怜你。让一个死人复活，你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什么代价？”只要能救回他，什么代价她都是愿意的，椿暗暗想着。
灵婆张嘴，正欲说话，却见那边好好的沈清帆，突然开了口，“起死回生，便得，一命换一命。”
这么一句话，将灵婆要说的话通通扼杀在咽喉中，倒是另一边的椿，目光看向了沈清帆，见沈清帆的话不似假，垂在身侧的手捏紧衣角。
随即点头道，“只要能救活他，我愿意！”
沈清帆微微抬眸，认真的看着这个少女，她的眼中带着死气，却又有着蓬勃生机，实在是，奇怪！
见沈清帆久久不答话，椿不敢出声问，灵婆也不敢出声打扰他，一时间整个空间显得愈发寂静了。
良久，只见沈清帆唇角微勾，笑了起来，这么一笑，饶是知道沈清帆不好惹的两人，也不觉间盯着沈清帆看。
下一刻，就见沈清帆开口问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椿微微愣了一下，忽而想到那个人类，生着小麦色的肌肤，额上有着一道疤，笑起来的时候，比日出还要好看
忽而，椿的面色白了几分，她开口，“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就回不来了。”
“哦，他是你的恩人，你救他是因为他救了你，”沈清帆微微颔首，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忽然又笑道，“他因救你而死，你也为救他愿意死。若是我救活他，他又想以命救你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救来救去的，麻烦！”
听了这话，坐在案桌后的灵婆面色微变，她是没有想到，刚才沈清帆还安静的没有一丝要插手的痕迹，没想，这一插手，就来了次大的。
起死回生？一命换一命？灵婆虽然也打着这个主意，但她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顶多，要这孩子的半条性命罢了。
而听了沈清帆的话的椿，面色微怔，随即道，“不会的，他救的是一条海豚，我是椿，况且，你们不会告诉他的，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规矩都是人定下的，随时可以更改，”沈清帆侧目，打了个哈欠，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困了。
想着这灵婆应当也是有办法的，他就不揽这瓷器活了，便道，“灵婆，你来，我就不掺和了。”
这么一句简单至极的话语，却叫灵婆险些喜极而泣，她还以为这一条退路就这么被沈清帆给堵了呢，没想到，否极泰来，于是她看椿的目光少了几分冰冷。
“把你的一半寿命给我，”她也不绕圈子了，直截了当的道。
椿也没有犹豫，点了点头道，“好！”毕竟，相较于沈清帆说的一命换一命，这半条命换，要划算得多。
灵婆听着她的应答，那独眼之中流露出了几分怜悯，这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一半的寿命意味着什么，罢了，她也没那好心情去解释。
有时候，糊涂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于是，在沈清帆的目光中，灵婆带着椿走上了放着灵魂的阁楼，沈清帆看了一眼他们离开的方向，便也站起了身来，朝着如升楼外走去。
那只黑猫在沈清帆离开之际，又一次来到沈清帆面前，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这么跟在沈清帆身后。
“别跟了，我不喜欢，”沈清帆自然能感觉到那只猫的跟随，只是，他不喜欢这猫，或许是因为第一印象不好的缘故，亦或许是因为其他？
不过沈清帆没心情去探究这些，他只是说了出来，而那只黑猫，也听明白了这话，停在原地目送着沈清帆离开。
只是在看不到沈清帆的时候，低低喵了一声，而这，沈清帆并不知道。他看着自然停在码头的小船，和那白萝卜似的怪物，轻轻上了船。
“回吧，”便又坐在船尾，这一次倒没有闭目修炼，而是看着这里的景色，偶有幻化出的白马从那河中越过，像是天马行空一般，惹人遐想。
不得不说，这景色倒是别致，沈清帆抱着欣赏的目光看着这里的景色，他又看向专心撑船的怪物，忽然想起来，从来时到现在他都没听着怪物说半个字。
想来，这怪物还不会说话，又想着，他也不是那般吝啬的人，便在船抵达彼岸后，拿出一颗丹药给那怪物。
“这是报酬，后会有期，”说着，沈清帆便消失在迷雾中，而那怪物看着手中的丹药，硕大的眼睛中透露着迷茫。
随即将丹药放入口中，之后，那迷雾愈发大了起来，叫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而沈清帆，不紧不慢的往回走着，他也是没想到，还不待湫拉着他去见椿，便在如升楼先看到了。
不过沈清帆微微蹙眉，椿的模样看着并不是喜欢那个救她的人，只是因果相连，她想要报答救命之恩罢了。
只是，这救命之恩要变□□慕，也只是时间问题，就是不知道湫能不能保得住这青梅竹马的情谊了。
想着湫那张阳光的脸上有朝一日布满阴霾，就叫他心疼。“啧~”沈清帆轻啧一声，他这是做什么？人家的事情，他又何必掺和，还是自己游玩得好。
虽说是这么想着，沈清帆却知道，他的心情还是沉了几分，等到快要到围楼的地方，沈清帆看到一盏微弱的光芒，在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看着那即便在黑暗之中，依旧显眼的一头银灰色短发，沈清帆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脚步也轻快了几分，朝着那人的方向快步走着。
等走得近了，沈清帆和湫打了个照面，“湫，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手上提着灯笼的湫看见沈清帆，当下激动了几分，“沈飒，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都不回来，奶奶担心死你了。”
“奶奶担心，你不担心吗？”下意识的，沈清帆问出这么一句话，不说湫了，就是沈清帆都怔愣了一瞬，随即玩笑似的道，“好歹也是家人，你就这么不关心我？”
“我当然是担心了，”湫显然也想糊弄过去，他有些庆幸，现在天黑，除了他手上的灯笼没有一点光亮，也就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可他不知道，沈清帆可以看见，他能看到湫面色间的不自在，心下又是一沉，却也只好当做不知道。
“那我们回去吧，别让奶奶太担心了，”沈清帆语气尽量轻快着道，目光却时时注意着湫，却见湫握着灯笼柄的手紧了紧。
面上带着几分心虚和毫不掩饰的担心，回着，“沈飒，椿还在外面，我去找找她。”
椿？沈清帆脸上的笑容微滞，又看向湫，原来湫不是来寻他的啊，他是在自作多情啊想着，沈清帆忍不住笑出声，又在湫看来时向前走了几步。
让自己背对着湫，语气平淡的道，“去吧，早些回家。”说完，便头也不会的朝着围楼的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湫握着灯笼柄的手愈发紧了几分，他看着沈清帆是背影，想要跟上去说些什么，但好像又没什么要说的。
便咬咬牙，朝着沈清帆来时的方向继续赶着路，走出好大一段距离，沈清帆侧过身，看着那盏微弱的光芒，愈来愈远，眸中神色不明，只是张了一张嘴，一道极轻的声音传过。
“当真那么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