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界

等老者一走,沈清帆便掀开了身上盖着的软被,下了床,这般直直站着,比湫高了好几个头,叫得湫不得不仰着脑袋看他。

看着湫努力仰头看着自己的模样,沈清帆忍不住唇角微扬,朝着湫做了个揖,叹着,“这段时日,便要劳烦湫小兄弟了。”

见沈清帆眉眼微垂,背脊微弯,态度温和,湫连忙摆手,赤着的脚向后退了半步,连连道,“不劳烦不劳烦,您别嫌弃就行。”

说着,脸上挂起了一抹憨笑,目光也向周边移了移,之前还不觉得自己家怎么样,现在见着沈清帆这般谪仙人儿站在屋中。

只觉哪哪儿都配不上这人,总觉得让这人住在这里,是折`辱了他。

想着,湫脸上挂起了一抹羞愧的红晕,沈清帆身量高,只能看到他的发顶,那毛茸茸的短发,叫人想要伸手摸上一摸。

当然,沈清帆也上手了,轻轻揉了几下,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些许,倒是湫,被沈清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整个人都向后跳了一步,等反应过来时,就看到沈清帆的手置于半空之中,不尴不尬的还做着揉按的动作。

那手很是好看,只是还不待湫细看,就被那手的主人收了回去,湫的目光只好转移到沈清帆的脸上,又是一愣。

“抱歉,是我唐突了,”沈清帆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些不妥,但不知道为何,他想到了记忆中的自己,矮小的身量,一头银发。

那般柔软的模样,叫人忍不住想要安慰一番,手下便也这般动作了,只是回过神,才发现那少年人羞涩的模样。

他这,精神倒是有些恍惚了。

人都态度极好的道歉了,湫也没非揪着不放的心思,摇摇头表示没什么,脚步也向沈清帆的方向凑了凑,眼中不减好奇的看着沈清帆。

“你要出去走走吗?”本来湫是想问问其他的,但思虑着沈清帆还未见过这里的风景,便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

“好,”沈清帆颔首,身子微侧,示意湫带路。

湫也没扭捏,一个闪身便到了沈清帆前方,走出门还不忘回头朝着沈清帆招招手,示意他跟上,沈清帆跨出不过几步,便赶上了湫。

一出门,沈清帆才看到自己栖身之处的模样,这里是一座偌大的土楼,土楼呈一个巨大的圆圈状,一层连着一层。

身处其间的沈清帆,举目便能看到周边的一切,随着湫向前走着,未发一言。

而原本走在他前边的湫,放缓了步子,与沈清帆并肩而行,他忽然抬头,就看到沈清帆侧目看着远处,便是出声道。

“沈飒,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来自哪里?竟然会在成年礼这天,突然出现在祠堂门口?”

这么一问,叫沈清帆侧目看来,他看到湫眼中的兴趣盎然,又思及自己那恢复些许的记忆,便是答着,“我来自一处,与此截然不同的地方。至于,你说的祠堂,我可以去看看吗?”

“可以啊,那你走快些,我带你去,”顿了顿,湫点头应了,毕竟刚才丿爷爷也看过了,和大家都明言了,沈清帆不是人类,自然也不会威胁到他们。

说着,翻过围栏,落到那不宽的屋檐上,就这般赤着脚,快速的奔跑着。见此,沈清帆便也跳上屋檐,却不似湫那般迈着步子奔跑。

只是走着,看上去很是闲适淡然,明明看着他走得不快,却是随时只落湫一步的距离,就这么一下,便叫湫对沈清帆的兴趣愈发大了。

只是走着,未免有些太过寂静了,沈清帆便张了张嘴,问道:“你说成年礼?小兄弟可过了成年礼了?”

说起来,这湫看着朝气蓬勃的,那张脸却显得有些稚嫩,让人辨不出年龄,沈清帆也是这么一问,没想湫顿住了奔跑的脚步,回头看来。

声音中带着几分骄傲的道,“我当然已经成年了,也去人间看过,那人间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是自己家,舒坦~”

话落,又迈开步子,却没有跑了,反倒是学着沈清帆的模样,一手搭在背后,一手随意的放在身侧,迈着步子,努力学着沈清帆的淡然模样。

“人间吗?”沈清帆听此微微侧头,又道,“那成年礼是何般模样?”

湫正憋着一股气,学着沈清帆,被沈清帆这么一问,当即就破了功,他实在学不来沈清帆的姿态,只好松松手臂,回到自己最喜欢的姿态。

一边答着,“我们啊,十六岁便要举行成年礼,届时,由我奶奶带着龙王面具,打开连接人类世界的海天之门,化作红色的海豚,去往人类的世界,算是历练,也算是长见识。”

“海豚?”沈清帆倒是没想到,会化身为海豚去往人类世界,只觉此处很是稀奇,有意思得很。

“嗯,”湫以为沈清帆是在问自己,便是点了点头,继续道,“只是,每一次成年礼,都会折损好些族人,他们大约已经遭遇不幸了”

说到这里,湫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自小便没有父母,被奶奶收养,倚靠着奶奶长大,便是成年礼那日,奶奶是打开海天之门的人,不能送他。

而其他的人,都有亲人相送,他其实也不是抱怨,只是羡慕他们,有父母牵挂、关心,所以,他去人间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开心,只是匆匆看过,便回来了。

饶是如此,七日时间,也足够他看好多事物了,但,他还是喜欢这里,养育他的地方。

“海域那么大,说不定,他们只是寻到了他们想要的,不愿回来罢了,”沈清帆沉吟一番,如此安慰着,手也搭在湫的肩上,轻轻拍打了几下。

却没想,这么一句话,叫湫猛的抬头,看向他,“不会的!我们这里这么好,他们”

湫还想说什么,但他想着,其实,相较于死亡,沈清帆给的理由,会叫人心里好受一些,况且,的确是有族人迷恋上了外面的世界,不愿意回来。

这是事实,亦是必然。

想着,湫的气息低迷了起来,叫原本往着安慰的方向去,却叫人愈发难过的沈清帆有些怔愣,他这是说错了话?

看着湫低着头,沈清帆抬手拍拍他的肩,正欲说些什么,就见湫抬头看向他,一手指着下方的一处,说着,“喏,那里就是祠堂了。”

说着,便是一跃而下,见此,沈清帆也跃身而下,两人先后落在那被称作祠堂的门口处,就见湫舒展着四肢,比划着给沈清帆看。

“呐,你当时就这么躺在这里,周围还有些一些木头的碎末,一双眼紧紧闭着,要不是你胸膛起伏着,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一边说着,面部表情还很是夸张,这般坦率直言,惹得沈清帆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还手舞足蹈的说着话的湫,顿时被这笑意惹得顿住动作,转头看来,就见沈清帆眉眼皆眯,红唇轻启,便是眉都飞扬了起来。

人都说,笑靥如花,湫觉得,这个词放在沈清帆身上最合适不过,他这笑,比此处开得最艳丽的花还要好看,叫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半晌,沈清帆停下笑,就看到湫那副呆愣的模样,顿时又笑了起来,走过去捏了捏少年的脸颊,柔软的触感叫沈清帆笑意加深。

“湫,你可真是可爱啊~”

等湫回过神,就听到沈清帆这么一句拉长的话,那话像是含着某种咒语一般,叫湫脸上一烫,目光下意识的避开沈清帆。

沈清帆也没继续逗弄他,目光转向祠堂门口,祠堂角落还有着些许的木渣子,沈清帆看着,就知道,这是他躺在身下的木筏。

只是奇怪,这木筏都碎成这般模样了,他竟然都没有醒过,实在是奇怪!

“当时,我周边可有其他的东西?”沈清帆看了一眼祠堂紧闭的门,继续问着。

就见湫摆摆头,答着,“没有,那天我目送着椿去往人间,百无聊奈便四处走动,远远的就看到你穿着黛色的衣服,躺在地上,这周围,除了那些木渣子,没有其他东西。”

“椿?”沈清帆听到他说没有,也没做什么过多的纠结,反而第一次从湫口中听到一个人的名字,便是好奇的歪了歪头。

“嗯,我和椿从小一起长大,她啊,今年成年,我就送送她,”湫谈及椿,脸上的笑意都暖了几分。

见此,沈清帆微挑眉头,“那椿,是少年还是少女?”

“当然是女孩子啦,虽然长得没你好看,但她是个很好的人,”湫看眼沈清帆,又看向天际,温和的目光便是沈清帆都能感觉到一二。

“哦?那我倒是想见上一见,”他这话,叫得沈清帆起了浓厚的好奇心,再说,这少年人的心性,最是容易参破,沈清帆便是不问,也看得出来,这少年喜欢他口中的椿。

少年慕艾,最是动人心,便是沈清帆,都被这番情谊打动了。

湫听到沈清帆的话,挺了挺胸膛,应着,“等椿回来,我就带你去看看,她和她的妈妈一样,能掌控海棠花的生长,海棠花你知道吗?就是很好看的花”

少年人的声音格外的清朗,在这祠堂前,被传得好远,沈清帆嘴角噙着笑意,静静听着,目光看着湫,只觉这般的少年,正是最好的年纪,蓬勃向上,惹人怜爱。

“那你,掌控着什么?”沈清帆等湫说完,这才好奇的问出声来。

从湫口中,他知道,这里的人拥有着掌控万物生长的能力,只是各不相同,他们既不是人也不是神,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其他人。

所以,沈清帆也很是好奇,眼前的少年,掌控着什么样的能力。

“我?”听着沈清帆的问话,湫伸手指了指自己,眼珠一转,便是笑着道,“我的能力,不可言说,不能告诉你~”

说着,便在沈清帆的目光中,推开祠堂的门,“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从门内飞出好些花瓣,洒在二人的发上、肩上。

“咦?奇怪,今天这祠堂怎么开了那么多花?”湫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祠堂不大,从门外看不出什么,而恰好站在门口的湫,将内里的一切收入眼中。

祠堂内部,生着好多枝节相连的树木,这些树木交缠着,生着少许绿叶的枝丫上,盛开着一朵接着一朵的花,这些花簇拥在绿叶中。

在风中摇曳,少许花瓣脱离花托,飘忽而下,湫伸手接住一片,软软的花瓣叫湫眼中满是惊奇,朝着身后的沈清帆问道。

“沈飒,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看着比海棠花要单薄,香气却是更甚,我还从来没见过。”

沈清帆看着眼前那飘飘忽忽落到地上的花瓣,浅浅笑了笑,伸手从发间拿下一片,应着,“这是桃花,若是在人间,正好是桃花盛开之季。”

说着,沈清帆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不是掌控万物运行规律吗?怎么会没见过桃花?”

“桃花?原来这叫桃花吗?这名字,真好听,”湫没有回答沈清帆的问话,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花瓣,柔软的花瓣贴合着肌肤,叫他心下一片柔软。

良久,他才抬头看向沈清帆,回着,“我们是掌控万物运行规律,可是,我们并不是掌握了所有,我们所掌握的,不过是沧海一粟,天神才是掌握万物的根本。”

“”

沈清帆沉默着,步子却绕过湫往祠堂里走去,也不知为何,沈清帆走入祠堂,发觉那风好似大了些,枝丫上的花纷纷落下,迷了两人的眼。

“沈飒,等等我,”眼见着沈清帆走得愈发快了,湫连忙跑了起来,想要跟上,却在那桃花迷眼之中,失了沈清帆的踪影。

而沈清帆,只觉踏出一步,便道了另一处地界,看上去比方才那祠堂更像祠堂,左右各自端坐着一只兽类。

一只咧着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一只呲着牙,满脸都是凶戾。

他们的眼珠好似能够动弹,齐齐看向沈清帆。若是旁的人,恐怕会吓到,但沈清帆只是轻轻撇了一眼二者,便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话落,只见目光看着沈清帆的两只兽类,眼珠呆滞住,又伴随着一阵机关转动的声响,两只兽类身下的石块向中间挪动,又迅速向两侧分开。

只是方才空旷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洞,借着微弱的光,能觑到洞中蜿蜒而下的石梯,沈清帆抬脚,也不做停留,往下而去。

待沈清帆整个人走入地洞之中,那上方的开口又缓缓闭上,好似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这厢,沈清帆不知去了何地,那厢,等风停了,湫总算能睁开眼了,却发现没了沈清帆的踪迹,一时间有些焦急,在祠堂四周找了个遍,都没找到。

只好匆匆跑去找自家奶奶,想要问问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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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交代的,会慢慢交代,不要急,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