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揭留波的嘴角压抑不住地往上翘,随后撇过头,颇有些不讲道理的问着,“那你怎么不早些下来?”
早些?沈清帆听着这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略作思考了一番,答着,“仙人也是要休息的嘛,我这不是一睁眼,就看到了你,忙不迭的就下来了吗?”
说着说着,沈清帆也故作委屈的道:“本就是为你而来,你看看,当初你对我的态度,多恶劣,要不是本仙人大人有大量,早就回去了~”
饶是知道沈清帆是说得玩笑话,蝎揭留波还是觉得心跳停滞了一瞬,便立马回身,脚下踩着的剑本就不算宽。
他这么一番动作,险些跌下剑,好在沈清帆眼疾手快,连忙揽住他的腰身,叫他和自己面对面的环抱着。
“小留波,你这是投怀送抱?”沈清帆嘴角上扬,眼中带着戏谑,揽着他腰身的手紧了几分。
蝎揭留波方才紧张的心情顿时消失殆尽,仰头看了一眼沈清帆,理直气壮的回着,“嗯,投怀送抱,那你接还是不接?”
“接接接,小留波都那么主动了,我哪儿能松手?”沈清帆能说一个不字吗?自然是不能的,二人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看上去,愈发有契合了。
不过几息,二人便回到了悬崖之上,彼时还是清晨,红彤彤的太阳也不过才翻过半个山头,山间吹过的风还带着几丝凉意。
沈清帆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披在蝎揭留波身上,蝎揭留波心下一暖,却也担心沈清帆冷,便想出声,却听沈清帆道。
“仙人可不会冷~”
这玩笑似的话,叫蝎揭留波的话堵在嗓子眼中,上下不得,脸上的表情也哭笑不得,这仙人一说不过是笑谈,竟被沈清帆拿来堵他。
“我有内力傍身,不冷,倒是你”蝎揭留波正想说,倒是沈清帆不会武,却忽然想到,沈清帆会武了,而且还是达到先天之境的程度。
一时间有些语塞,又不由的想到二人最初相见的时候,自己那一番威胁的话,突然有种想要回到过去暴打自己一顿的想法。
“行,我知道你不冷,可我就想关心你,怎么,小留波不愿意?”说着说着,沈清帆的音量小了许多,更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叫蝎揭留波有些扛不住,尤其是面对沈清帆那张脸时,只好默默的移开眼,轻咳一声应着,“愿意的。”
听此,沈清帆噗嗤一笑,便又伸手拉住蝎揭留波的手,蝎揭留波是大病初愈,即便是有内力傍身,手也带着凉意。
沈清帆的手则像是暖炉一般,将他的手拢在掌中,既暖着蝎揭留波的手,亦暖着他的心。
二人这下并没有使什么手段,只是慢悠悠的拉着手,往城池所在而去,二人走了一路,有些乏累,便顿下脚步,歇息了起来。
也是歇息之时,沈清帆从颈上取下一漆黑的物什,其上有着一个黑色的圆洞,沈清帆对着那处吹了一下,却没听到任何的声息。
蝎揭留波看得好奇,就见不过几息,好几道身影从密林之中跳出,穿着统一的浅色衣物,朝着沈清帆的方向跪拜。
“主人!”
“嗯,去寻两匹马匹来,顺便告诉羌笛,一切照旧,”沈清帆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肃穆,待听到那几人的回应,这才挥挥手叫他们退下。
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蝎揭留波心下思量着沈清帆的势力定然是个庞然大物,正失神的想着。
忽的,回过神,就见沈清帆举着从他颈上取下的物什,给他系上,蝎揭留波有些怔愣,张张嘴,“这是”
“送你的礼物,毕竟,日后这些势力,也有你的一份,现在送也不算早,”沈清帆轻笑着应着,一边仔细的系着,等系好后,才颇为满意的拍拍手。
“你”蝎揭留波一时间说不清楚的感动还是什么,只是觉得心中酸涩,脸上挂着笑意,眼中却带着泪花,看得沈清帆有些不知所措。
“小留波,你别哭啊,我这我这做了什么?你说,我哪儿错了,改还不成吗?”沈清帆看着他的眼,生怕那泪花流出眼眶,焦急得很。
被沈清帆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逗笑的蝎揭留波,泪花在眼中掩去,眼底满是笑意,便是嘴角都挂着深切的笑意,心间的酸涩也消失殆尽。
徒留一片甜意在心间,恍若第一次被沈清帆喂下的糖果一般,甜到心间。
“沈飒,你就不怕,我和赵敬一样,只是想要你手中的势力吗?”蝎揭留波忽然很想问这个问题。
之前,沈清帆一直说,说他不该对赵敬和沈清帆不做保留,其实,他有保留的,只是在沈清帆看来不算保留罢了。
他其实也没有沈清帆所想的那么深情,他在坠下悬崖的那一刻,心中想着,若是活下来了,他就撇弃赵敬,撇弃对沈清帆的情谊,做一个全新的自己。
哪怕,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会活下来,可那一刻,他其实的打算放弃了的,若不是沈清帆救了他,若不是说不得,他才是这世间最为绝情之人。
而听着蝎揭留波的问话,沈清帆没有做声,只是眸色温和的看着蝎揭留波,手抬起,落在蝎揭留波微凉的脸庞上,他浅浅一笑。
“是也好,不是也罢,皆是我心甘情愿,你不要有负担,”说到这里,沈清帆忽而一笑,又道,“况且,你和赵敬截然不同,我相信自己看到的,君心似我心。”
说着,沈清帆拉起蝎揭留波的手,摁在自己心口处。隔着衣物,蝎揭留波却恍若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表情不自在的看着四周。
好半晌,才扭过头,认真地应答着,“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自然!”沈清帆拉过他的手,包裹在自己手中,语气坚定而柔和的应着,二人相视一笑,便是带着凉意的风都好似染上了几分温和。
蝎揭留波收好沈清帆送于他的物什,两人骑上马匹,朝着城池的方向去,毕竟,此处距离五湖盟的地界,还有些距离,若真靠两条腿扑腾,那可得走上一阵子。
再说,有好的交通工具不使,这不是活受罪吗?
骑上快马,两人的速度明显快上了不少,沈清帆带着蝎揭留波去了温客行他们居住的地方,彼时已然临近傍晚,天色微暗。
方才推开门,沈清帆就看到那喝得满脸通红的温客行倚着柱子,嘴里嘟囔着什么,眉眼写满了哀伤,这看着,像是受了情伤一般,叫沈清帆忍不住发散了一下思维。
又见身侧的蝎揭留波有些困乏,便先丢下这弟弟,领着蝎揭留波去了自己住的房间,房间后方有一处温泉,给蝎揭留波准备好了一切。
沈清帆这才回到庭院中,准备关心关心自己这傻弟弟,等走近了温客行,沈清帆话还没说呢,就被温客行拽着袖子。
只见温客行鼻头一皱,嘴巴一瘪,一双眼带着委屈和伤心,他带着醉意的语调响起。
“阿兄,阿兄,阿絮他他活不长了,他活不长了”
活不长了?这么一句话,叫沈清帆忽然想到,他之前叫人去调查,说得是这周絮自受七窍三秋钉,以另类的方式钉入体内。
能叫自身实力保留五成,却也只有三年的活头,他本想和温客行说来着,接过正巧遇到蝎揭留波坠崖之事,这事,便不了了之。
只是不知道是谁告诉这傻小子这么个残酷的真相的,沈清帆被拽着袖口,只能无奈的坐到温客行身侧,任由他扯着自己的袖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
“阿行,周絮于你而言,重要吗?”
良久,沈清帆看着夜色渐浓,嗅着空气中散发的酒气,忍不住问道。
就见鼻头发红的温客行也顺着沈清帆的目光看向远处,忽而嘴角漾开一丝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一般。
“嗝~重要!”这么一句话,虽带着酒意,却前所未有的郑重,像是在做着什么样的承诺一般,又好似觉得这话还不够,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那使劲儿的程度,沈清帆忍不住轻摇着头,又问,“阿行,若是周絮死了,你当如何?”
“”这一句话温客行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着低垂着头,看着手中还剩不过薄薄一层底的酒壶发着呆。
沈清帆也不急,等着他回话,好半晌,像是理清楚了思绪一般,温客行一字一句,慢慢地应着。
“先报双亲之仇,再看着阿兄、阿湘成家,然后然后我就带着阿絮归隐上林,不问世事”
这短短几句话,叫沈清帆明白了温客行的心,不经意间瞥到远处未曾收好的衣角,浅浅一笑,又问,“阿行,你对周絮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这一句,叫温客行仰头看来,随后目光空洞了起来,只见温客行傻傻一笑,一手捂着心口处,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应着。
“阿兄,我好像喜欢他,可是,他活不长了,他也不会喜欢同为男子的我,阿兄,我这里跳的好快,是不是要死了?阿兄,我这里好难受,是不是阎王来抓我了?”
话语中带着几分稚气,叫沈清帆不由的想到小时候的温客行,被他恐吓着不听话的小孩子会被阎王抓走,成为孤魂野鬼,孤零零的。
如今,醉酒后的温客行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可爱又可怜。
眼见着温客行说话越来越语无伦次,醉意盎然,沈清帆朝着那方道,“周絮,你还要看到何时?”
话落,躲在暗处的周絮走出,先是目光担忧的看了一眼温客行,随即移开眼,看向沈清帆。
“阿行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是什么心思,我不管,只有一个要求,莫要伤着阿行,”说着,沈清帆扶着温客行站起身,又将一身酒意的温客行丢到周絮怀中。
“沈兄”接过温客行,周絮看向沈清帆,欲言又止,却被沈清帆打断。
“你的伤,我能治,保管让你活到死,至于你和阿行之间,你若喜欢,在一起便是,我不介意。你若不喜欢,便趁早离开,免得阿行伤心。”
“沈兄当真能治?!”周絮垂眼看了看满脸绯红,眸子半瞌的温客行,有些激动的问着。
以前,他只想着离开那处伤心之地,也不在乎能活多久,只想着能活一日便快活一日。
可谁曾想,世事无常,竟会遇到温客行,这个叫他觉得三年时间太短,一辈子都不够的人的存在,他第一次那么渴望活着,越久越好。
“能,”沈清帆应着,看着周絮眼中对温客行不掺杂半分假意的情义,松了一口气,就怕到时候,自家傻弟弟一厢情愿。
索性,这是两情相悦。况且,经他与蝎揭留波一事,沈清帆觉得,小情侣还是要走得坦荡些的好,那坎坎坷坷的,还是算了。
“沈兄,我心悦老温,与你能不能治我无关,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会有所怀疑,但是,若能长长久久的陪在老温身边,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
“哦?那若是武功尽失呢?”沈清帆听此,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却见周絮面色微僵,复又看向温客行,回着。
“可以,只是我想先解决完一些事,才能后顾无忧,”周絮应着,江湖浪客他想做,纵意江湖他想要,可如今算来,他更想要的,是与温客行长久相伴。
见他思考得认真,言语间说得精准,沈清帆笑着摆摆手,道:“好了,逗你的,武功不会有所损害,想做江湖浪客,继续做便是,最好啊,带着阿行这臭小子一起!”
此话一出,周絮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揽住温客行逐渐下滑的身躯,诚恳的垂头道:“多谢沈兄!”
听此,沈清帆眉头微挑,看眼温客行,又斜睨一眼周絮,语气有些揶揄地道:“嗯?还叫沈兄?”
“多谢阿兄!”周絮沉默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回着,这一句,叫沈清帆嘴角的笑意加深,随即转身离开。
徒留周絮一人,揽着温客行一阵傻笑,等看温客行闭着眼睡得不甚安稳,连忙将他抱起,回屋,一气呵成。
另一边,沈清帆回到屋内时,就看到蝎揭留波倚着床头看了过来,晃晃悠悠的烛火燃烧着,映的他双颊微红,沈清帆身上带着湿气,并没有走过去。
只是将外衫褪下,挂在一旁,坐到桌前,饮下一杯清茶,说道,“怎么还不睡?”
“等你,”蝎揭留波应着,掀开被子,赤着足走下床,沈清帆见此,连忙走过去,将他整个人抱起,落到凳子上,又拿上袜子为他穿上。
“夜里凉,你又大病初愈,是不想好了?”说着话,沈清帆用内里温着茶水,等水温适中,这才递给蝎揭留波。
茶水温热,叫蝎揭留波眉眼微眯,也不答沈清帆的话,只是问,“清帆,温客行怎么样了?”
“借酒浇愁的傻小子,能有什么?”沈清帆应着,也没想到蝎揭留波会问温客行,要知道,在此之前,蝎揭留波对于温客行那可是立场对立的。
想着,忽的,沈清帆笑道,“怎么,现在就这么关心未来的小叔子了?”
此话一出,叫蝎揭留波满眼写满了不要脸,斜睨了沈清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喝着茶水,沈清帆也笑,二人映着烛火,小谈了一会儿。
这才在将熄的火光中,上榻休息。因为沈清帆回来得突然,也没通知旁的人,也就只这一间房能睡,二人便睡在一张塌上。
却显得格外矜持,蝎揭留波靠着里,沈清帆靠着外处,两人闭眼睡着,寂静的房中能清晰的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蝎揭留波本以为这样会有些睡不着,却在沈清帆身上的气息包裹下,不过一会儿呼吸平稳,熟睡了过去。
沈清帆则侧过身,定定的看了蝎揭留波好几眼,又于黑暗之中摸了摸自己的一缕头发,若是此时天光大亮,定然会看到沈清帆那一头银发之中。
他所捻着的那一缕头发,泛着乌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半晌,沈清帆睡下,黑暗中一声低低的叹息声传出,随即又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