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盟(下)

在屋内小憩了一会儿,实在是闲得慌,沈清帆便起身,朝着屋外去。此次因着是和蝎揭留波一同来的五湖盟,不是回的三白山庄,沈清帆对这里也就不怎么熟悉。

正好,趁此熟悉一下,他那一身标志性的打扮,从入五湖盟的门后,这五湖盟的弟子就都知道了他的身份。

毕竟,他可以算是目前为止,赵敬唯一一个在明面上认可的义子了,地位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当然,这个义子的身份,不要也罢。

走着走着,沈清帆来到五湖盟弟子,专门练功的练武堂,从大门入内,就看到一群少年舒展着肢体,一拳一掌,挥得是虎虎生风,倒也有些功底。

缓步走下阶梯,沈清帆双手背于身后,脸上又戴着面具,只看那通身的气势,儒雅大方,颇有儒士之风。

看上去,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那边围着一群少年,吆喝着起哄,沈清帆脚步未停,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还未走近,就见一道人影被抛了出来,好巧不巧地砸到沈清帆的脚边。

沈清帆垂眼,就看到那小子鼻青脸肿的模样,一双眼满是不服,就是脸上,都带着倔强,沈清帆看在眼里,又看向那群现在才发现他的孩子们那手足无措的模样。

“你们这是做什么?操练新弟子?”沈清帆朝着那明显有话语权的少年,轻声问道,言语间却带着几分嘲意。

“咕咚,”几个少年看着沈清帆的模样,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显然也知道沈清帆的身份,那为首的少年,看了眼身后鹌鹑似的低着头的同门。

没个靠得住的,只好朝着沈清帆行了个礼,语气中带着忐忑的道,“沈公子,我们就是玩笑一番,是成岭师弟他皮太嫩了,一碰就这样了”

皮嫩?沈清帆听这话,眉头微挑,又垂眼看了看张成岭,那模样,若真是皮嫩,怕早就见血了,也不会叫脸肿的像个猪头似的。

心下想着,沈清帆又看向那少年,许是话已经说出口了,那少年面色由忐忑变为了平静,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低,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皮嫩啊?我看你们这群小子的皮都挺嫩的,不知道若是打上一打,这效果会不会这般好?”沈清帆轻笑出声,玩笑似的说着话。

这话,却叫那群少年变了脸色,当然了,沈清帆现下可是不能习武的身子,自然教训不了这群小孩子,可这群少年不知道啊,沈清帆表示他很乐意唬唬这群孩子。

没想,方才那睁眼说瞎话的孩子,竟然站了出来,抬起手,指着沈清帆的鼻子就道。

“我早听他们说过了,你不过是个不能习武的废物,还想教训我们?要不是仗着三白山庄赵庄主义子的身份,你连地上这家伙都不如!”

这少年说着,还不忘贬低一下躺在地上,疼得额角生汗的张成岭。听着这少年的话,沈清帆也不在意,只是,他问道,“你是谁家的?”

“我爹是高盟主的亲信,”那少年高昂着头颅,一副骄傲自得的模样,叫沈清帆好一阵无语,难怪知道他不能习武,原来是个有身份的。

不过,他虽然不能动,但他有忠心的手下啊。不过看看这群半大少年,沈清帆没了教训他们的心思,便也不理他们,蹲下`身,将张成岭扶起。

“张成岭小子,能走吗?”沈清帆一只手使着力,又看眼张成岭那感激的目光,问上一声。

好歹也是温客行那臭小子保护过一段时间的孩子,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别人欺负吧。

“能,谢谢您,沈公子,”张成岭一手摁在腰间,另一只手被沈清帆扶着,一瘸一拐的就要往休息的地方去。

见两人不理他们,那烦人的少年伸着胳膊拦下了二人,沈清帆抬眼看去,只是淡淡地瞥了那少年一眼,就叫他胆怯的收回手。

等沈清帆二人走出好几步,才回过神来不对,他一个习了武的人,干嘛要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啊??!

又想着自己被沈清帆一个眼神给吓到了,丢了脸,便二话不说的,拿起一旁操练的剑,就往沈清帆的肩膀上戳。

察觉到身后人的意图,沈清帆稍稍侧身,不偏不倚的躲过这一击,随即看向那少年,冷冷地道:“五湖盟的弟子,就是这般无礼吗?”

“呸!你们两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做我五湖盟的座上宾?!”那少年出声,举着剑又朝着沈清帆来。

张成岭见此,伸手想要推开沈清帆,却怎么也推不开,只好焦急的喊着,“沈公子,你小心啊!”

话还未落,那剑尖就这么停滞在沈清帆面颊前两寸处,一同出现的是一只白嫩的手,张成岭看过去,就看到那张含着杀意的脸。

沈清帆看过去时,却是眉眼带笑,声音都含着蜜似的,“小留波,你怎么来这儿了?”

这么一声唤,叫蝎揭留波拦截剑的力道一松,又立马伸手挑开那剑,对面的少年也不知道会有这般变故,本就拿得不稳的剑,应声而落。

蝎揭留波目光扫过张成岭,落到沈清帆脸上,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响起,“我若不来,你就缺胳膊断腿了。”

说完,又看向那个吓着的少年,废话都不曾说过,向前走了几步,脚尖挑起落在地上的长剑,顺手接过,又在那群少年惊恐得准备四散逃开时,动了。

不过几下,这群欺负人的少年,个个带伤,却又剑剑避开要害,能叫他们疼些时日,却绝对不会耽误每日的操练。

看着躺了一地,哀声哉道的少年,蝎揭留波眼神都没留一个,丢开手上的剑,朝着沈清帆走去,脸上的表情冷冷的,臭臭的。

“你那手下呢?”才走到沈清帆面前,蝎揭留波就铺天盖脸的丢下一句质问。

“他们有要事,暂时回不来,”沈清帆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叫看着他的蝎揭留波越发生气了。

“你没有武功傍身,就不要乱跑,又没人护着,若是”蝎揭留波说着,顿了顿,白了一眼沈清帆,目光看向被沈清帆扶着的张成岭,越发气了,“多管闲事!”

听着他这气恼的话,沈清帆也不生气,笑道,“好了,这不是有小留波你护着吗?再说了,在五湖盟内,还没人敢杀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没人敢?那刚才那小子,都用剑指着你了?!”蝎揭留波心下气得狠,又看向方才用剑指着沈清帆的少年,眼神愈发不善了起来。

沈清帆见此,连忙拉过蝎揭留波的手,劝着,“诶呀,初生牛犊不怕虎,教训教训便行了,这孩子还伤着呢,得给他上些药,免得明日起不来。”

说着,看看张成岭,转移着注意力,蝎揭留波一看张成岭,心里就不痛快,不情愿的点点头,随着沈清帆一道,送张成岭回屋。

至于擦药?蝎揭留波没那好心情,自然也不会让沈清帆为旁人擦药。只留下药粉,拉着沈清帆离开了,留下张成岭一人,龇牙咧嘴的擦着药。

见蝎揭留波气的厉害,沈清帆这一路上也就没说话,被蝎揭留波拉着往前走,一直到回屋。

蝎揭留波松开了拉着沈清帆的手,一个人气呼呼的坐到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送,那模样,叫沈清帆觉得很是可爱。

不过顾忌着蝎揭留波在生气,沈清帆脸上的笑意收敛下来,唇角抿直,走向前,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蝎揭留波。

“小留波~你在气什么啊?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沈飒你!你明明就没有自保的能力,为何不将护卫带在身侧?既然不带,就不要四处走动,如今江湖动荡,便是五湖盟,也危机四伏,你能不能替自己的小命着想?!”

蝎揭留波这是第一次发现沈清帆气人的本事,二人还未确定关系之前,沈清帆身侧总会跟着一个武功高强的手下,随时护着他。

可之后,他身侧是真的一个护着人的都没有,突然,蝎揭留波想着,沈清帆那用来联系手下势力的哨子,给了义父。

会不会是义父将那些人唤了回去,不叫他们护着沈清帆。或许沈清帆不是不想要个手下护着,而是他没有能使唤的人了?

想到这一点,蝎揭留波的面色难看了几分,抬眼看向沈清帆时,眼底的挣扎不用细看都能看出,他又垂头,凝望着手中的茶壶。

“你若是实在没有人手可用,我这里有算了,明日起,我便日日跟着你,免得你”仔细想想,蝎揭留波觉得,便是手下也不靠谱,还是自己来的好。

“哦~小留波是想和我朝夕相处啊?你早说啊,我又不是不同意,”沈清帆嘴角上扬,戏谑的说着,叫蝎揭留波原本复杂的神色,变作了羞恼。

“沈飒!”蝎揭留波有些恼,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嗯?”沈清帆歪头看着他,点头应着,一边伸手拿过茶壶,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送入口中。

“沈飒,你最近,若是义父叫你做些什么,你你告知我一声,”蝎揭留波眼中神色不明,只是这般说着。

话题转换得太快,沈清帆眉头轻蹙,随即舒展开来,点着头,应着,“嗯,都听你的。”

说完这话,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目光望向别处,只偶尔间对视一眼,等壶中茶水饮尽,蝎揭留波放下杯子,望向窗外。

轻声道,“沈飒,你送我那株海棠花,快谢了。”

“花期过了,自然就会谢了,好生将养着,明年的花会开得更好,”沈清帆也轻声应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好似含着某种深意。

蝎揭留波扭头看向沈清帆,深深的看着他,忽的展颜一笑,继续道,“那明年花开,我们一起赏花?”

“”沈清帆沉默着,也看向蝎揭留波,唇角的笑意加深,却道,“你可以带着花来看我。”

这一句话,叫蝎揭留波险些以为沈清帆知道赵敬的筹谋,他张张嘴,甚至想说让沈清帆走,走的越远越好,去又听沈清帆道。

“毕竟,你我只有三月的盟誓,到时候,你要是不愿,我又怎好上门拜访?到时,桥归桥,路归路,你想见我,我自然开门相迎。”

“好”蝎揭留波眼神有些慌乱,低着头,拿起茶杯,就想往口中送,却忘了那茶水早就喝尽了。

他却好似未觉,沈清帆也没有提醒,只是看着蝎揭留波的动作,他想,蝎揭留波已经做好打算了,那么,他的计划,差不多也可以提前了。

沈清帆看向窗外,两人坐了许久,如今也是明月高挂了,望着那月色,沈清帆笑道:“今晚月色很美,小留波要留下吗?”

“不了,你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来找你,”蝎揭留波放下茶杯,脚步显得有些凌乱的离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叫沈清帆一阵失笑。

等蝎揭留波离开好一会儿,一阵微风从窗户吹来,沈清帆将桌上的茶壶摆好,淡淡地开口。

“赵敬动了吗?”

话落,暗处走出一道身影,一身漆黑,脸也没有漏出丝毫,朝着沈清帆跪拜着道:“主人,赵敬已经联系了您吩咐的那支暗网,准备在英雄大会上,对主人您下手。”

“英雄大会?”沈清帆口上喃喃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半晌,才道,“让那支暗网做些事情,叫赵敬把计划提前,另外,迩三那边准备好了吗?”

“是!迩三已经准备好了,”那人应下,转而又道,“主人,万事小心!”

听着手下的关心,沈清帆嘴角轻勾,挥了挥手,说道,“嗯,知道了,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不过一会儿,整间房又重归寂静,沈清帆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比划着,像是在写着什么,叫人看不真切。

夜,很是漫长

次日一早,蝎揭留波便寻来了,当真如他昨日所言,寸步不离的跟在沈清帆左右,沈清帆去哪儿,他便去哪儿,倒是像极了跟班。

沈清帆又去看了眼张成岭,看那小子虽然习武习得慢,基本功却还算扎实,看来周絮这个师傅不错,教的挺好。

因着高崇临时起意准备要开的英雄大会,众门派在此期间,通通朝着五湖盟聚集,就是离开此地的温客行和周絮两人,也晃悠着来了。

随着琉璃甲的现世,这世道本就乱得很,如今各门各派聚集在五湖盟管辖之地,鱼龙混杂间,每日的命案更是层出不穷。

便是有五湖盟的制衡,也依旧阻挡不了人们对琉璃甲的狂热,短短半月,就已经死了不下百人。

而官府,不能也不敢管这些江湖人的事。

沈清帆看着那些被五湖盟弟子收殓的一具具尸体,想着近日来收到的信件,眸色暗沉,他看向身侧的蝎揭留波,忽的问道,“小留波,你说,朝堂与江湖有什么区别?”

朝堂?江湖?蝎揭留波不知道沈清帆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也认真想了一番,才道。

“朝堂之中,规矩繁多,却是井然有序。江湖,自由快意,却是鱼龙混杂。若说区别,许是,所处的心境不同吧。”

“心境吗?”沈清帆呢喏着,微微摇头,看着那些尸首,叹着,“自古以来,便是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如今,倒也算是看见了这番光景。”

侠以武犯禁?蝎揭留波抬眼看沈清帆,就见沈清帆目光看着那些尸身,他蹙眉,总觉得沈清帆这话中有话,却又觉得自己好似想多了一般,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

江湖人杂,沈清帆看了一会儿,便和蝎揭留波离开了,近日来这些事发生多了,也叫人看得麻木了,也就平民百姓,吓得不敢出门。

算算时间,距离赵敬的计划也没多长时间了,沈清帆如今就像是个等待时机,蛰伏的猎手一般,只待时机一到,便可放手撒网了。

另一边,本来沈清帆还想去把顾湘带来五湖盟,没想着,这丫头竟然自己想着办法就混进五湖盟了,沈清帆看到时,还惊讶了一瞬。

等见到顾湘身边那使劲儿晃悠着尾巴的狼崽子时,沈清帆的神色沉了沉,那小子的眼神,看着就有所图谋,这图谋,还是顾湘这个丫头。

不过,各人有各褔,沈清帆也不做那棒打鸳鸯的事,倒是温客行,来信抱怨了不少次,沈清帆也只当个消遣,笑看着温客行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