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个插曲,沈清帆也没当一回事儿,专心喂着两匹马。两人这一路上,停停歇歇,废了些时日,虽说沈清帆如今没有武功傍身,但也将蝎揭留波照顾得妥帖。
当然,蝎揭留波口上没说,也顾着沈清帆的身子,没有高负荷的往五湖盟赶,每走一段路程,估摸着沈清帆的身体要承受不住了,便停下歇息。
两人用着各自的方式,照顾着对方,这短短几日,也叫两人间那警惕的心思消了大半,便是蝎揭留波也放下警惕,一心一意地享受着如今的一切。
只是眼见着离五湖盟越来越近,蝎揭留波觉得好日子似乎就要离他而去了,他看着专注着喂马的沈清帆,眼中带着遗憾,和不舍。
其实算了,蝎揭留波将眼中的遗憾隐去,带着笑意朝着沈清帆走去,和他一同喂马。
“不休息一会儿?等会就直接到五湖盟了,要不吃些东西?”沈清帆见蝎揭留波走来,拿起干草料喂着马,一边关心的问着,一边递给他一些干草料。
听着沈清帆关心的话,蝎揭留波眼中的笑意带上了几分哀伤,随即垂下眼,笑道,“你没习武都不累,我又怎么会累?倒是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说着,蝎揭留波抬眼,就见沈清帆满眼带笑的看来,拿过他手中的干草料,放到两匹马能够到的地方,就牵着他往方才歇息的地方去。
“好了,我们就别谦让来谦让去的了,一起吃?!”沈清帆让他坐在石块上,自己紧跟着坐在他身侧。
从身后取下包裹,拿出里面的干粮,这些,还是上一次歇息时,从老大娘手中买来的馍馍,味道不错,就是硌牙了些。
又拿出好几颗水灵灵的果子,递到蝎揭留波怀中,“吃吧小留波,等到了五湖盟,你可就瞧不上这些个干粮了~”
沈清帆带着调侃的声音响起,叫蝎揭留波扭头看向他,就见沈清帆垂眼掰着手中的馍馍,掰下一块,送入口中,又细细咀嚼着。
说实话,蝎揭留波在成为赵敬的义子后,就再没有吃过这般磕碜的干粮了,便是再偏远的地方,有手下代劳,他都能吃上好的物什。
也就是和沈清帆同行,这一遭叫他又尝了一次曾经的日子。曾经,他可是连比这还难吃的饼都珍之重之,如今,竟也叫他生了嫌弃的心思。
果真,物是人非
蝎揭留波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馍馍,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随后学着沈清帆的模样,掰下一块,缓缓送入口中。
咀嚼半晌,才将其咽下,再看沈清帆,吃了一半,就拿起一颗果子吃了起来,还不忘递给蝎揭留波水。
接过水,蝎揭留波喝上一口,咽下口中残留的馍馍,他望着那的两匹马,忽然问道,“沈飒,如果有两件同样重要的事摆在你面前,但你只能选一个,你会选择吗?”
这话说得朦胧,沈清帆一时间没明白,只是拧眉看他,见他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就转过头,说着,“例如呢?”
这些时日,看似两人是在赶路,实际上蝎揭留波在靠近五湖盟的路上,出神的次数太多,早就引起了沈清帆的注意。
只是蝎揭留波不说,沈清帆也就没问,之前叫手下查探的消息,沈清帆也在蝎揭留波不知道的地方看了一番,便销毁了。
两人如今看着像是心意相通,实际上私下里就没断过和手下的联系。因着沈清帆想看看蝎揭留波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叫手下放了毒菩萨一行。
左右,他们也不知道那日的人就是现在的他。
蝎揭留波咽了咽口水,心虚的看了沈清帆一眼,又立马转过头,垂眼看着自己的双膝,转而开口。
“例如,你捡了一只狗和一只猫,你对他们很好,他们对你也很好,本来你想着,两者相安无事,就这么过下去也好。”
“可是,突然有一日,你发现那只狗其实是一匹狼,他不喜欢那只猫,他逼着你做决定,要么他走,要么赶走猫这样,你会怎么选?”
话落,蝎揭留波扭头看来,他认真的看着沈清帆,想从他眼中看出答案。沈清帆也不避着他,回望着他,眼中满是柔情。
“若是不选,会怎么样?”沈清帆看着他,他觉得现在的蝎揭留波像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试图说服自己,别人是在乎他的。
“”看着沈清帆的眼,蝎揭留波突然觉得,沈清帆好像知道些什么,他好像想要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他,做不到两全其美。
“若是不选,猫和人都会被狼撕碎,当然,拼死一搏,可以得个两死一伤的结果。”
看着蝎揭留波眼中的哀伤,沈清帆突然觉得,藏拙并不是一件好事,但他筹谋在此,不能功亏一篑。
他伸手,掩住蝎揭留波哀伤的眼,一边平和的说着,“既然非选不可,那就选对你最有利的,别回头”
说完这话,沈清帆才将遮着蝎揭留波眼的手放下,目光也移向他处。而蝎揭留波,听完沈清帆的话,怔了怔,随即嘴角轻咧。
说不得是讥讽还是嘲弄的笑意,叫蝎揭留波那张脸看上去极为违和,良久,才道,“沈飒,若有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
“若有一日,你骗了我,我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沈清帆站起身,朝着那边吃好的马儿去,没有回头。
但那一句话,却在蝎揭留波脑中盘旋,久久不息,他沉默不语,吃着那甜味十足的果子,眼神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沈清帆牵着马匹走来,柔声唤着,“小留波,该上路了。”
“好!”蝎揭留波回过神,看着沈清帆递来的马缰,顺手接过,又看着那马背上的海棠花,海棠花因着赶路,落了好些,只稀稀疏疏的花朵,还顽强的盛放着。
只是他这一声好,也不知道是在回答沈清帆方才那还施彼身的话,还是在回答现在的话。
不过,谁在意呢?左不过,一句话罢了
这一次,二人罕见的没有在赶路之余,聊上几句,而是沉默不语的赶着路,好似憋着一口气,就等着谁先泄气一般。
不过两个时辰,两人便到了五湖盟,五湖盟中的弟子,有认得沈清帆的,或者说有认得沈清帆这副装扮的人,见沈清帆二人下马,立马迎了过来。
“沈公子,您这是处理完事儿了?”那人殷勤的唤着,沈清帆只是淡淡的颔了颔首,那人又看向蝎揭留波,神色一变,显然有些惧怕他。
“行了,义父在吗?”沈清帆拉过蝎揭留波,将他掩在身后,一边问着来人。
“哦,赵庄主在,正和高盟主把酒言欢呢,沈公子不若先回房换身衣物,再去拜见?”那人提议,沈清帆沉吟一番,便也应了。
对着那人行了个拱手礼,“那便劳烦这位兄弟了。”
“诶,不麻烦不麻烦,”那人连连摆手,和旁人耳语了一番,就带着沈清帆二人进了府。
等换洗一番,沈清帆穿着淡蓝色的衣衫,推门而出,就看到蝎揭留波穿着月白色的衣物,双眼湿漉漉的等在门口,脸颊之上还有着热气熏染的红晕。
这般看去,叫沈清帆喉结滚动,随后笑道,“小留波怎么没有先去拜见义父?”
“等你一起,”蝎揭留波像是没有察觉到沈清帆言语间的调侃一般,认真的回着,见此,沈清帆便也拱拱手,拜着。
“那就多谢义弟大发慈悲的等着为兄了~”
“促狭!”蝎揭留波看着沈清帆耍宝似的动作,轻啧了一声,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脚步也往前走着,却也控制着,能叫沈清帆跟上。
“诶~生气了?那我给你赔不是了?!实在不行,我那儿的好酒,送你了?”沈清帆见他走出好一段距离,这才追着上前。
等二人见到赵敬时,是齐头并进,一同踏进屋内的。
听着动静看过来的赵敬,见两人之间不再像之前的剑拔弩张,一时间有些惊讶,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没叫两人发觉。
等两人朝着他行了礼,喊了义父,又是和蔼可亲的一手扶起一人,笑呵呵的道,“你们两个孩子,怎么一起来了?看你们相处的不错,为父也就放心了。”
“义父说得是,我与义弟效忠于义父,自然不能起内讧,”沈清帆也假笑着,敛着眉,反正有面具挡着,他的神色赵敬也看不真切。
“义父安心,我与义兄都是您的孩子,自然没有隔夜的仇,”蝎揭留波说话间,没有看沈清帆一眼,而是满含孺慕的看着赵敬。
好似赵敬就是他的一切,这般目光,叫赵敬原本担心的心,立马放了下来,他又瞥眼那边恭敬有余,忠诚不足的沈清帆,眼中的杀气愈盛。
他赵敬需要的是一颗听话的棋子,而不是能威胁到他的人,所以,等沈清帆的作用没了,也就留不得他了。
悄悄抬眼看着赵敬的蝎揭留波没有错过赵敬眼中的杀气,若是往日,他或许连缘由都不会问上一问,直接解决了让赵敬生了杀意的人。
可是今时今日,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也就不用在心中那般纠结。
那边的沈清帆却好似未觉,往常该如何,今日便如何。嘘寒问暖半晌,赵敬这才停下话头,吩咐着。
“小飒,你那支情报组织,暂时借为父用用,”赵敬态度坦然,若不是方才那眼中的杀气,或许蝎揭留波会以为他这是重用沈清帆呢,可惜
沈清帆也没有问赵敬想要做什么,直接从腰间拿出一个漆黑的哨子,递给赵敬,口上介绍着。
“这是联系他们的东西,义父吹响这个哨子,隶属于我的人就会出现,与义父接头。”
赵敬看着沈清帆掌心的哨子,心下激动,面上不显,等握住那哨子时,才算真正的放下心来,又是一阵好说,总之就是在给沈清帆画大饼。
等实在没什么说的了,这才叫沈清帆离开,又把蝎揭留波留了下来,离开之际,沈清帆看了蝎揭留波一眼,眼中带着笑意,便离开了。
而蝎揭留波,看着沈清帆眼中的笑意,知道他在让他宽心,可他宽心了,沈清帆要如何宽心呢?!
他不知道,只能恭敬的听着赵敬说话。
那边,回了房的沈清帆,一眼就看到窗户被人打开过的痕迹,不动声色的关上门,朝着窗户的方向走去,就看到那灯盏之下,压着一张不起眼的纸。
沈清帆拿起他,认真看了看,又将他焚毁,叹着气半倚着床沿,“得加快了啊”
另一边,早沈清帆二人一步来到五湖盟的温客行一行,将张成岭送到了五湖盟手中,便离开了,不止如此,温客行这臭小子,还把顾湘、尹一一同留在了这里。
只他和周絮两人离开了,沈清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气笑了,他都不用细想,就知道是温客行这小子嫌其他几人碍眼,早早赶走了。
好在此处也有独属于他的据点,顾湘现在就在其中一个据点,等待时机准备混入五湖盟,沈清帆想着,实在不行,还是自己去把顾湘这丫头带来吧。
至于温客行,沈清帆一点都不想管这个出了谷就跟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受控制的臭小子。
忽地,沈清帆想到之前派人查探的关于天窗前首领周子舒的事,说实话,在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沈清帆由心的佩服周子舒这家伙。
不愧是能建立起天窗势力的存在,能想出那般打进七窍三秋钉的方式,也是绝无仅有,也对自己狠得下心。
只是,这般算来,那周絮还有不足三年的寿命了,若温客行那臭小子真栽进去了,这周絮可就不能早死了。
这一件件事算下来,沈清帆觉得,计划不得不提前了,便又手书一封,传向暗处的人。
赵敬只知道沈清帆有一个情报网,但不知深浅,只觉得沈清帆那东西好掌控,便迫不及待得很。
实际上,沈清帆所建立的情报网,囊括了江湖各门各派,赵敬不过是管中窥豹,只看到点蝇头小利,沈清帆给他的哨子,的确有用,但也仅限于九牛一毛的用处。
所以他一点都不在意,况且,他的手下,可并非是认哨不认人的,没有他首肯,谁都动不了。
打开窗,沈清帆看着那随风摇曳的树叶,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螳螂是谁?蝉是谁?黄雀是谁?
不到最后,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