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百花争艳,眺目望去,那一丛丛开得烂漫的花,随着和煦的微风摇摆着身姿,带来一阵浅淡的香气。
沈清帆低头,看着那好似乱花渐欲迷人眼,一副沉醉其中的蝎揭留波,嘴角的笑意加深,这人,或许从未这般肆意的看上一场赏花宴罢。
正是这时,只见那周边摆满花的高台之上,走上了一人,那人穿着上好的绫罗,朝着各位抱拳,朗声道。
“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今年这赏花宴的头筹,是我们家老爷淘来的垂丝海棠,品种稀有,独一无二。”
那人看上去应当是个管家的样子,脸上挂着笑意,笑眯眯的说着话,他说话时,百姓们自发的停下声响,安静的听他说完。
看这样子,这赏花宴开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那人口中的老爷,倒是个爱花之人,竟也舍得把那株海棠做头筹。
想着,沈清帆又看眼蝎揭留波,就见他一双眼看着那株并不算大的海棠花,眼中藏满了喜欢,却没有说上一句喜欢的话。
“各位,今年还是照往常,只要谁赋得一首佳诗好词,这头筹,便归谁!”
那人照着往年的说法,继续说着,说完,便站在高台之上,双手拢于袖中,背脊微弯,站在高台之上等着人来。
见此,沈清帆贴近蝎揭留波的耳,轻声嘱咐着,“小留波,你站在这里别四处走动,我去去就来。”
说着,还不待蝎揭留波问出为何,就见他挤过人群,上了高台,那人一看沈清帆,态度恭敬地问着。
“这位公子,可是要作诗?”
“嗯,”沈清帆点头,朝蝎揭留波的方向望了一眼,便朗声吟出一首诗来,语调铿锵,诗句满含春意,带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
沈清帆话落,就这么看着那株海棠花,其目的,很是明显,便是那听了诗句的主事人,也呆愣了一下。
又朝着下方问道,“敢问,可有人要与这位公子一决高下的?”
这话一出,下方的人,还在细细想着沈清帆方才吟出的诗句,尤其是文人雅客,正陶醉于那字里行间的春意,自然没人答话。
于是,那人拍板叫定,“既然无人,那今年这头筹,便是公子的了,这株海棠,也是公子的了。”
“多谢,”沈清帆接过那不过三十公分高的海棠,抱着那白瓷盆,一路温和的绕过人群,来到蝎揭留波面前,将手中的花递于他。
“小留波,送你的,”沈清帆带笑的声音响起,看着那株好看的海棠花,又看眼沈清帆那翘得不低的唇角,蝎揭留波嘴角的笑意突然漾开。
伸手接过那花,眼中的欢喜也愈发盛了,“你你刚才,就为了这花啊?”
“嗯,”沈清帆点头,在那些百姓艳羡的目光中,拉过蝎揭留波的手,趁此往回走,左右,也看够了,又道,“我见你喜欢。”
见他喜欢?蝎揭留波被拉着手,另一只手只能紧紧的抱着白瓷盆,凑得近了,那海棠花的气息都弥漫在鼻息间。
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蝎揭留波看着沈清帆那柔顺的银发,眼底温柔了几分,就与沈清帆扭头看来的眼神对上了。
他能看到沈清帆眼中的意思,好似只要这人想,他的所有想法都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无所遁形一般。
“我看你一直盯着这花看,想来是喜欢的,怎么?”沈清帆看向他,眉眼温和,周身的书生气质也柔和了不少。
“没什么”蝎揭留波摇头,他嘴角扬起的笑意就没有放下过,见沈清帆又扭过头,专心的为他开路,他又看向自己怀中的海棠花。
他好像从来没有被人这般照顾过,好像从未有人这般待他。这和义父对他的好不一样,他知道的,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而且,相较于前者,他好像,更喜欢沈清帆的方式,他好像要沉溺其间了,或许,要不了三个月,他就会缴械投降,他有些舍不得了。
有沈清帆护着,两人回客栈的路上,也算顺遂,才踏入客栈,沈清帆就看到那坐在窗户边的温客行一行人。
他这么一看,就看到顾湘这小丫头,立马站起身来指着这边,张嘴就要喊,沈清帆立马摇头,叫顾湘嘴里的话停在口中,又缓缓咽下。
那边坐着的几人,好奇地看着顾湘的举动,还疑惑的问出了声,就见顾湘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刻意,一边打趣着。
“哈哈哈,我就是想说,你们看,那个人抱着的花,好好看啊~”顾湘笑得有些假,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沈清帆二人。
因着沈清帆如今面上带这么面具,头发也变作银白色,除开温客行这几个认识沈清帆的人,周絮和张成岭都没认出来。
温客行一认出来,立马瞪了顾湘一眼,顾湘见没人看她,便也朝着温客行做了个鬼脸,两人幼稚的举动,被沈清帆尽收眼底。
“那花,的确不错,”周絮看了一眼,便别开眼,不再继续看下去,张成岭也看了过来,不过他一个小孩子,也就图个新鲜,再多的就没了。
“饿了吧?你先去放花,我点些菜,”沈清帆脸上挂着笑意,伸手捋了捋蝎揭留波肩上的头发,宠溺的道。
蝎揭留波看眼他,点点头,回了屋,沈清帆环顾了一番,这才寻了个靠近温客行几人的位置坐下,点了好些菜品,就这么喝着茶水,安静的等待着。
邻座的几人,倒是想过来打个招呼,但考虑着周絮和张成岭并不认识,况且沈清帆如今还不想暴露,便只得偶尔递两个眼神过去。
一直等到蝎揭留波过来,几人就看到沈清帆体贴的照料着蝎揭留波吃饭,明明两桌隔着的距离不近,可莫名的,他们觉得被强行塞了些什么。
饭菜还没吃多少,就有些饱了。
沈清帆才不在意他们怎么样,只专心致志的投喂着蝎揭留波,看他吃的开心,自己也开心,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想叫这心间弥漫着苦意的人,尝尝世间的甜。
邻座的顾湘,对着身边的尹一使着眼色,好似在问,“沈大哥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怎么看着那么亲密?”
那边的尹一也回着眼神,像是在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很有可能是主人的心上人!”
“那岂不是我嫂子喽?!”
“嗯嗯,很有可能!”
于是两人达成了共识,眉来眼去的齐齐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边的沈清帆二人,这才收回眼,吃着桌上的食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些吃的,显得有些乏味了。
因着沈清帆毫不掩饰与蝎揭留波之间的亲密动作,导致温客行时不时的就要看上一眼,他这动作,自然也逃不过周絮的眼。
周絮也好奇的看向带着面具的沈清帆和蝎揭留波,两人他都不认识,只是好奇,便问道,“老温认识那两位?”
突然被喊,温客行整个身子颤了颤,随后才想起是周絮在喊他,嘴角一咧,漏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啊?不认识啊,就是看着有趣。”
他笑着,一双眼都眯了起来,掩盖住他眼底的心虚,周絮也没多问,只是看眼那门外,方才张成岭去净手了,这么一会儿,还没回来。
正想着,就见张成岭跑得急促的往客栈钻,一看到周絮几人,就像看到救星一般,脚步加快了不少,才跑不过几步,就被人抓住肩膀,向后退去。
见此,周絮连忙赶去,一脚踢飞那想要抓住张成岭的人,那人落到桌上,整个桌子四分五裂,桌上的菜肴,也通通落到地面上,成了污渍。
这么一下,叫吃饭的人,跑了个干净,除开周絮一行人,只有沈清帆和蝎揭留波安稳地坐在桌前,吃着饭,一个眼神都没分来。
这么一会儿,门外又涌进一大批人马,这些人的穿着都有些破烂,看打扮,是丐帮中人。
“张小公子,我们是受五湖盟盟主所托,护送你去五湖盟,”方才还动手动脚的人,此时看到张成岭被人护在身后,好声好气的说着。
态度看上去恭敬得很,眼中的虚情假意,却是暴露无遗。正吃着沈清帆夹来的菜的蝎揭留波,赏眼看了一眼,便移开眼。
轻嗤着,“这丐帮,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声音不大,但也绝不算小,至少那边的几人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时间有些恼怒,张成岭就不说了,他们有利可图。
可这个家伙,又是什么人?既然敢诋毁丐帮。
“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丐帮岂是你能诋毁的,”那人说着,握着手中棍棒的一头,向外一抽,一把锋利的剑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举着剑,就往蝎揭留波这里来,蝎揭留波会武功,自然不惧,但沈清帆没有武功啊,而且,看沈清帆脚步移动,好似要帮蝎揭留波一般。
这么一个动作,叫那边看戏的温客行几人整个心提了起来,便也不顾什么了,直接将手中的扇子掷向那人。
“唰——!”的一声,那人将将举起的手,就这么垂下,整个人也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只那脖颈之上,有着一道细细的划痕。
“阿絮,愣着干什么?”温客行收回扇子,生怕旁人生疑,立马喊着,这么一喊,两方人马立刻打了起来。
那火拼的架势,实在是一场好戏,几人之中,唯有张成岭,左躲右避的,没有章法,最终跑到了沈清帆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张成岭觉得沈清帆身上的气息,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也是下意识的觉得沈清帆这里安全一些。
见张成岭跑来,沈清帆没有阻止,继续安抚着蝎揭留波,两人也没有继续吃菜了,而是品着小酒,看戏似的,看着这群人。
蝎揭留波的目光在看到尹一时,愣了愣,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尹一,是沈清帆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那两人身边?
蝎揭留波心有疑虑,又看了眼沈清帆身侧的张成岭,张家遗孤?!义父之前吩咐毒菩萨几人,捉拿张成岭,如今都没有回信。
会不会和那两人有关,或者,和沈清帆有关?蝎揭留波不想细想,若是二者起了冲突,这般平和的日子,是不是就不会有了?
没打一会儿,羌笛也从外边赶了回来,有了羌笛的相助,没一会儿,那群丐帮的人,便落荒而逃,而看到羌笛的几人,也开心了起来。
张成岭站在沈清帆身侧,见没危险了,向沈清帆鞠了一躬,便跑向那几人,一边兴奋的问着。
“羌笛大哥,沈大哥还好吧?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啊?”
这问题羌笛隐晦的看了沈清帆一眼,见沈清帆没有指示,便只得自行体会,张嘴说着,“主人身体有恙”
就这么一句,他也没说什么,反正看他们自己脑补,反正,他可没有说沈清帆不在这里啊。
听着羌笛的话,张成岭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便了然的点点头,没有问什么了。
那边的沈清帆二人也看够了热闹,齐齐回屋,在回屋之前,沈清帆看了一眼羌笛,羌笛这才放下心来。
一回屋,沈清帆就看到窗前摆放的海棠花,几步走去,坐在窗前,一边看着蝎揭留波。
“那两个人,都是你的手下?”两人一处在这单独的空间中,蝎揭留波犹豫了半晌才问了出来。
沈清帆也不避讳,直接点头,“嗯。”
“你和鬼谷谷主温客行,以及那前任天窗首领什么关系?”
本来蝎揭留波完全可以现在不问出来,而是自己去查,但想着自己那情报网,也是靠得沈清帆身后的势力,便直接问了出来。
一来,他想知道,他们的关系如何,二来,他想知道,他们两人是不是立场对立。
天窗首领?沈清帆垂眼,难怪他觉得那周絮这般熟悉,又看不出是谁,那一身气势看着也像是个上位者。
没想到,竟然是天窗首领周子舒!
说起来,沈清帆其实还有些欣赏周子舒,前些时日,听闻那晋王的得力干将,宁愿自受七窍三秋钉,都不愿继续帮他做事。
那段时间,不少人在背地里笑话晋王,连手下都留不住,可想是一个多么靠不住的上峰。
不对,若真是中了七窍三秋钉,那周子舒不可能活那么久,而且一身实力虽有所减弱,却依旧很强,这不符合七窍三秋钉的效用。
想着,沈清帆决定叫手下仔细查查,只是,他抬眼就看到蝎揭留波紧张的神色。
紧张?为什么?是害怕两人立场相对吗?
沈清帆弯了弯嘴角,回问着,“小留波,你和他们又有什么渊源吗?”
蝎揭留波咽下一口口水,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清帆,也不避讳,直接道,“我要琉璃甲!”
琉璃甲,这话说得很是直白了,鬼谷之中有,张成岭身为张家遗孤定然也有一片碎片,所以,这关系。
往简单了说,便是合作,往复杂了说,便是不死不休。
“琉璃甲?小留波,你竟然也会信那些个江湖传闻?”沈清帆面上的表情未变,只是调侃着。
他这一番动作,叫蝎揭留波放下心来,至少,目前看来,两人并没有立场冲突,也不会有不死不休的结果。
蝎揭留波举起桌前的茶水,一口饮下,目光转向那株开得极好的海棠花,“不是信,而是有所图谋。”
有所图谋,其实,那并不是蝎揭留波的图谋,而是赵敬的。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是赵敬手中的一把刀,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赵敬称霸武林!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蝎揭留波突然觉得有些乏了,他突然不想继续下去了,琉璃甲也好,天下武库也好,称霸武林也好,他不想了
“那两句童谣,是赵敬放的,”沈清帆语调淡淡,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一般。
这话一出,叫蝎揭留波脸上的表情一怔,他求证的看着沈清帆,问道,“当真是义父?”
“嗯,”沈清帆点头,这童谣的的确确是赵敬做的,他需要搅浑这池水,越是浑浊,他便越好浑水摸鱼。
而且,赵敬还是用的他的人手做的,沈清帆没有阻拦,也是因为,他也有此目的,只是,他的最终目的,又不一样。
却也绝对算不得好,各司其职,各听其命。
蝎揭留波也没想到,赵敬与他说,这童谣不知从何而来,但里面的东西,绝对不假,所以,要想称霸武林,便需夺得天下武库的钥匙。
而这钥匙,便是琉璃甲,又分别放在他们五姓兄弟的身上,各自保管,要取得,自然是不易的。
张家灭门,便因为这琉璃甲的碎片,而蝎揭留波,便是刽子手,最终却没有拿到碎片,无功而返,还被训斥了一番。
可如今看来,都是赵敬在背后推波助澜,他蝎揭留波,是一枚棋子,一枚沾满鲜血的棋子,好像回不了头了
蝎揭留波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的看不到一丝污垢,可此时,他觉得,脏极了。
“小留波,说好了三月为期,这三月没过,你别想甩开我,”沈清帆宽大的手掌,包裹住蝎揭留波的手,玩笑似的说出这么句话。
温暖的触感,叫蝎揭留波的目光落到沈清帆的手上,那圆润的指甲,和那纤长的手指,只看手,就叫人觉得他生得绝对不差。
一边抬眼,就看到沈清帆那包容的眼,带着宠溺,叫蝎揭留波有些想哭,他嘴角轻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意。
见此,沈清帆伸手,将他的嘴角抚平,叹着,“不想笑,就别笑了。”
只这一句话,就叫蝎揭留波眼眶中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见此,沈清帆无奈的挪了挪身子,大方的拍拍自己的肩膀。
“呐,肩膀给你靠,不用客气。”
话还没落,蝎揭留波就靠着沈清帆的肩膀,滚烫的泪水透过衣衫浸在沈清帆的肌肤上,沈清帆轻轻拍着他的肩,两人的目光看向那株开得极艳的海棠花。
寂静无声。
也不知坐了多久,良久,蝎揭留波才抬起头,一张脸上看不出丝毫哭过的痕迹,他看着沈清帆,给了沈清帆一个笑,说着。
“我们去五湖盟吧。”
“好~”沈清帆看着他,好似在确定他的意思一般,这才应下声。
说走就走,两人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买下马匹,就朝着五湖盟的方向去,只是因着沈清帆身体的缘故,两人走走停停。
也算是培养感情了,蝎揭留波看着也不着急,安心的陪着沈清帆,那株艳丽的海棠花,也随时放在马背上,花瓣落了好些。
距离五湖盟还有一个城池的距离,两人又下马休整,蝎揭留波看着喝水的马匹,突然对着沈清帆道:“沈飒,我好像有些舍不得了”
“啊?”沈清帆拿来好些干草料喂马,没听清楚蝎揭留波的话。
蝎揭留波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遗憾地回着,“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