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相顾无言,沈清帆心里难过,他和孙悟空相伴有将近两百年,除开他这怎么也长不大的身子,他自认,他与孙悟空心中都有着对方。
好不容易,孙悟空脱了困,他们互表了心意,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了问题呢?
他说成亲,是认真的,当然,他也没想着要孙悟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孙悟空的态度,叫他心寒,哪怕他说上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也不会那般失落。
沈清帆趴下身子,双手环抱住马脖子,感受着被风吹起的马鬃扫过面颊的痒意,他想着,是不是不该跟着他们一道,是不是该回五行山,继续往日的生活。
哪怕,少了一个齐天大圣。
而沈清帆身后的孙悟空,目光落在沈清帆身上,看着他情绪低落地趴在马背上,他想伸手,将沈清帆揽入怀中,却在半路间收手。
他握着拳,锤了一下腿,颓然地垂下头,他给不了沈清帆承诺,同样,也给不了沈清帆想要的未来。
他明明可以就此放过沈清帆,让他死心的,可他不愿意,他贪婪地想要多获得些什么,却又犹如困兽,进退不得。
走了好长一段路,几人准备下马歇息,猪八戒拿着钵盂,到小溪边取来甘甜的泉水,递给唐僧,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
待唐僧闭目休息,他才走向孙悟空,彼时,孙悟空和沈清帆二人隔得老远,各自倚着一个高大的树干,沈清帆垂眸,手上拿着根枯枝,在地上胡乱写着什么。
孙悟空坐在对面,绕过几根树干,恰好能正正的看到沈清帆,他盯着沈清帆,板着张脸,眉目中的愁绪都要溢出来了。
“诶,师兄啊,你和小娃娃这是吵架了?”猪八戒伸展着胳膊腿,坐在孙悟空身侧,拍了拍他的肩,顺便递给孙悟空一个他方才在小溪边摘到的果子。
一边张着嘴,吃下一颗。孙悟空看眼他,皱了皱眉,“你就不能换个模样?这丑样子,伤到我的眼睛了。”
“嘿?你这臭猴子,我叫你一声师兄你还喘上了,俺老猪这模样怎么就丑了?在猪妖里,俺老猪这样的,才是最为英俊的!”
话虽如此,猪八戒也变幻了一下,化作一个粉面小生,就是身材高大了些许,但也比你长鼻大耳来的好看。
咽下嘴里的果子,猪八戒正还要问,就见孙悟空看着沈清帆,张嘴道:“小飒说,要和我成亲,我没答,他好像生气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话间,猪八戒吃着果子,明明是甜甜的味道,可猪八戒硬是吃出股酸味。他双目圆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孙悟空,见孙悟空连个余光都没施舍给他,无奈地瘪瘪嘴。
“说真的,我挺羡慕你的,天生石猴,生来便强过这世上的好些人,活得恣意,便是大闹天宫,也不过是被压了五百年。五百年后,还有菩萨为你铺路,如今,还有个一心为你的小娃娃,我可真是嫉妒啊~”
猪八戒忍不住放眼望向密林后的旭日,他好不容易当上天蓬元帅,不再被人看低,却因着酒后失言,被贬下凡间,误投猪胎,一切又得重新来过。
几百年来,他也试着与人为善,可人心隔肚皮,善恶又岂能一眼看透,倒是妖,好相处多了。
他贪恋美色,他认。懒惰贪吃,他也认。
他猪八戒本就是个平常人,有着平常人所具的特质,有何不对。天庭舍弃他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送于佛门,也没有什么不对。
不过是利益纠葛,而他,是颗弃子罢了。但,孙悟空不同,曾经天庭想要归服他,未果。未免天庭遭难,便只得将其赠与佛门。
而佛门,也恰恰看好孙悟空这么个好苗子,一路上可谓是,一有麻烦,便倾力相助,最重要的,竟然是,从未打扰过孙悟空和沈清帆之间的恋爱。
猪八戒可不认为那些家伙看不出来,相反,个个都是精明之人,心里的算盘,打得精着呢。
“既然他想成亲,你又喜欢他,为什么不同意?”猪八戒扭头问道。
却见孙悟空脸上挂着一抹叫人猜不透的神色,眼底的黯然,叫猪八戒有些语塞。
“你也知道的吧,我们不管做什么,只要护送唐僧到了西天,便都有功名,再被所谓的佛门,封赏一个佛位,便需生生世世,系于其上。”
孙悟空说着话,脸上挂起了一抹笑,明明是一抹很是浅淡的笑意,却叫猪八戒觉得危险,汗毛炸立。
见猪八戒脸上惊惧警惕的神色,孙悟空嘴角的讽意深了几分,总算移开看向沈清帆的目光,转而盯向另一旁的唐僧。
轻叹一声:“若是,早认识五百年”
猪八戒听出孙悟空话中的意味,只得叹上一句:最是情`爱磨人心啊~
另一侧,察觉到孙悟空的目光移开的沈清帆,立马起身,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他想四处走走,散散心,等想明白了,再去找孙悟空说清楚。
沈清帆心里想着事,走走停停间,忽的一阵黄沙卷过,沈清帆来不及反应,便晕了过去。
等孙悟空一行人发现他不见了时,沈清帆已经悠悠转醒,身上捆着粗糙的麻绳,屁股下是绵软的黄沙。
目之所及,黄蒙蒙的一片,还有着水波流转。
沈清帆觉得这黄蒙蒙的颜色,有些熟悉,甚至还觉得亲切,就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他在水里,还呼吸自如。
他试图站起身,那麻绳捆得太紧,沈清帆动弹不得,只好三两下将那麻绳斩断,才施施然地拍拍衣衫,站起身来。
在这满目黄沙的地方游走起来,这黄沙之下,被水流冲刷间,裸露出一些人类的头骨,空洞的眼洞,幽幽的望着沈清帆,沈清帆却好似未觉,继续在河底游走。
“你这娃娃,竟然不害怕?”
一个赤着上半身,颈上挂着一串头骨,手执一宝仗,一张脸被胡须掩了大半,头顶却光滑至极的人走来,他嘴角轻咧,似是有些惊奇的看着沈清帆。
“你长得好壮啊,”沈清帆看眼来人,自己才到他大腿处,有些羡慕地望着他,想着,他什么时候能长大些啊,不求和这人一般高大,只要再大些就好。
“咦?你这小娃娃,有趣有趣,正好我今日饱了,便不吃你了,”说着,他身形开始变幻,变小了许多,却依旧比沈清帆高大。
他端坐在一个用头骨组成的椅上,背靠着椅背,略显舒适的长叹一声。
沈清帆见他不理自己,便走向前,问道:“你为什么要抓我?”
话落,那人睁开眼,瞥了沈清帆一眼,才懒洋洋地道:“小娃娃长得细皮嫩肉的,想来味道不错,想抓便抓了,要什么理由?”
“不对,你说谎,”沈清帆摇摇头,在那人疑惑的目光中继续道,“你抓我,是有目的的,我看你的模样,肯定和唐僧有关,说不定,你也是取经路上的一个徒弟。”
说到这里,沈清帆顿了顿,就见那人一副你继续的模样,沈清帆也不拘谨,继续道。
“你肯定观察了唐僧一行许久,有心试探一番,见我单独走出,便将我掳了来,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去西天取经,对吗?”
“哈哈哈,你这小娃娃,有点意思,”那人大笑三声,看着沈清帆的目光多了几分趣味,还有些欣赏,“不错,我的确不想取经,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只能应下。”
“佛祖当真有那么强吗?”沈清帆听出那人的弦外之音,便又打听着。
“自然,若是齐天大圣未被压于五行山下,或许能和他一战,但也仅一战之力。更别说,如今的齐天大圣,身上烙下了佛家印记,越不过佛祖去。”
“如果,如果是我的话,还需多久能打过佛祖?”
听了那人的话,沈清帆神色黯淡了下来,随即又不死心的问着。
“哈哈哈,你这小娃娃,好生好笑,便是那天生天养的石猴,都不能保证与佛祖一战而取胜。何况你这不知哪来儿的小妖怪。”
“真的不行吗?”沈清帆喃喃着,整个人好似失了生机,颓然地坐在地上,好半晌,他抬眼看向那人,一字一顿的道,“你吃了我吧。”
“嗯?你这小娃娃,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那人皱眉,没想通沈清帆这是怎么了,哪有人求着让被人吃掉的,真真是,奇怪。
就见沈清帆鼓鼓脸,站起身,叹了口气,“算了,我宁愿让大圣吃了,也不想让别人吃。”说着说着,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只他自己知道说了些什么
他道,“其实,我更想吃了大圣”
那人就这么看着沈清帆一会儿又变了脸,只叹这小娃娃翻脸比他沙僧吃个人还快。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沈飒,你口中的齐天大圣的男人,”沈清帆纠结了一瞬,便又放下心中所想,和沙僧攀谈起来。
“就你?还齐天大圣的男人?你这娃娃,吹牛可比我沙僧厉害多了,佩服佩服。”
沙僧大笑,沈清帆有些恼,他怎么就不像孙悟空的男人了?
于是反驳着:“我可没吹牛,我也有几百岁了,只是长不大而已。而且,我被你绑了,大圣肯定会来找我的,你等着!”
“噗——!等着就等着,还有,任你多少岁数,只要长不大,便就是小娃娃,我可没说错~”说罢,又是一阵笑。
沈清帆皱眉,恼羞成怒的走到一边,愤愤地独自生闷气。沙僧瞅着好笑,但也没想着亏待沈清帆,便捉了鱼,给沈清帆,让他不至于被饿死。
只是,沈清帆看着沙僧一口一个的吃着生鱼,有些嫌弃,挪了挪身子,离沙僧远了些。他张开五指,默念了一声,便有一簇浅红色火焰燃起。
就着火焰,沈清帆在这河底,烤好了鱼,再放入嘴中,外焦里嫩,味道叫沈清帆幸福地眯了眯眼。
“你这火焰,是什么火啊?竟然能在流沙河燃起,”沙僧看沈清帆吃得香,忍不住挪了过来,问着,一边咽下口水,渴望地看着沈清帆手上的鱼。
“不知道,”沈清帆吃着鱼肉,漫不经心地回着。他倒是没说谎,还是有一日他冷着了,想要火暖暖身,没想到,这火就出来了。
至于,这火是哪儿来的,他想着,可能是他本身就有的,只是失忆忘了罢了。
“那个小娃娃,可以给我烤一条吗?”沙僧腆着脸,恳求着。
沈清帆见他可怜,便又烤了好几条,两人吃得痛快,瘫倒在地上,沙僧打了个嗝,摸着肚子。
叹着:“你这小娃娃,手艺不错。对了,你都被我抓来一天一夜了,你的大圣还没找来,我就说,你是吹牛的。”
“我没有吹牛,大圣肯定是有事情耽搁了,再说,你在河底,他一时间找不到,也是情有可原,”沈清帆反驳着,双眼看着河流上方游走的鱼,眼中满是惆怅。
沈清帆瞥眼吃饱就睡着打鼾的沙僧,忍不住低语:“大圣,我在你心里,到底重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