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如初

太子长琴

凤来之琴,太子为灵,故曰:太子长琴。

我受火神祝融喜爱,托女娲附灵,才成为凤来琴琴灵。

我与火神,有着父子情谊,火神待我极好,几乎可以算是有求必应,虽然,我并无所求。

据火神所说,那制我琴身所用的木料乃是出自傜山,我便想着,去故土看看。

火神允了,那日,天朗气清,我落身于水雾高台之上,见那山涧之上,若木花层次渐生,那火红的颜色,格外喜人。

一呼一吸间,都叫人心旷神怡。兴致忽起,于是席地而坐,膝上摆放着凤来琴,十指搭在其上,随性而奏。

初时还带着生涩,渐渐地,愈发顺畅了起来,我望着远处的若木花,心中不自觉叹着,可惜无人应和,终究太过孤寂了。

正想着,就见一人由潭面跃起,,那人穿着和若木花一般艳丽的衣裳,那张姣好的面容生生压下了衣物的艳,多了许多的靡,和那站坐间不经意流露而出的浩然正气。

我的目光看向他,手上的琴音不觉间漏了一拍,便转移目光,看向潭中漂浮着的若木花,续上方才的琴曲。

忽的,一阵箜篌声应和着我的琴音,明明从未合过,可现在,这两个不同的乐器,竟无比的契合,我的目光不觉间又落到他的身上。

看他奏乐时不掺杂一丝杂绪,其功力,倒是比我厉害。但我的心境,稍稍乱了起来,琴音也断了几次,好在有箜篌声掩盖,没叫他发现。

只是我心中有些不舒坦,好不容易有个知音,自己却没拿出认真的态度,这无异于是在不尊重对方,想着,我撇弃杂念,与他合奏。

如此三回,总算是功德圆满,曲终,他望向我,我亦望向他,他的眼睛很好看,我一时间看呆了,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样的,只是想着,应当不算坏吧。

互相恭维一番,我本想着,这人是个老古板,谈吐之间,文绉绉的,我实在有些接受无能,却没想,话落之后,他和我相视一笑,立马恢复原形。

有趣,他是个有趣的人,亦是个有本事的人,我引以为知己。

后来,火神那里并不缺我一个,我便日日往傜山跑,一来,这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好不容易寻着个,得留住。

二来,每每和他呆在一处,我便心生欢喜,那时,我还不明白,只当,知己之情异于常情。

如此几月,我们会因为新做的词曲,意见不合而吵上一架,更有甚者,还会不顾及对方的打上一架。当然,并非真的不顾及对方,只是心中不忿,总得发泄一番。

我,太子长琴,天界第一乐师,素来以温和沉静的谦谦君子示人。唯有一人,让我体会了一番与之全然不同的一面。

还不算赖。

这潭水之中,生着只水虺,时时躲在一旁,偷听我二人的合奏,后来,因着我二人的打斗漏出了身形,便不再掩饰,反倒自来熟的坐在我们身旁,口上夸奖着。

我和他轻笑,便允了这只叫做悭臾的水虺,日日与我二人一道。

这只水虺,有着大志向,他说,若有一日,修身为应龙,定然让我和沈飒坐在他龙角旁,乘奔御风,游览山河。

我不曾打击他,却也劝他努力修炼,沈飒却是蛮信他的,还信誓旦旦的讨论着悭臾成了应龙后的事宜。

对此,我总是哭笑不得,鼓励的话说了不少。要知道,水虺若要修成应龙,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可不少。

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再五百年化为角龙,万年化为应龙。只此,便不知需要多少日月,未来太长,我并未深究。

只是,我没想到,这般时日,只快活了千年。

我受火神所召,为众神抚琴,要了三日。三日时间,我心中思念愈发盛了,便急匆匆的去往傜山,只是,那时,只有悭臾坐在高台之上,发着呆。

没看到沈飒,我问悭臾,沈飒去了何处,他说,他也不知道。我想着,该不会因为我三日未归,沈飒生气了,躲了起来吧。

于是我在傜山呆了半月,悭臾陪着我一起等,可是,我们都没有等到他。

那时,我才恍然发现,除了在傜山的千年岁月,我竟对他一无所知,知其姓名,却不知其出自何方,家居何处,属意何派。

挫败感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的知己好友,却原来,并不是我的知己好友。

我寻了火神,告了假,我想着,走遍世间,总会寻到他的,到时,再问问他,为何不告而别,为何不留下只言片语。

悭臾与我分开寻找,我不知寻了多久,只知道,人间的雪,白了头,却不似他银发披肩;山间的花,开满了山头,却不及他姝丽;林中的鸟,欢鸣着,却不如他悦耳。

人间的人说,我这么痴痴的寻找一个人,是因为,我爱他,我心悦他,我对他生了贪恋。

我本以为,我对他,只是知己之情,可后来想想,我对悭臾才是友情,于沈飒,是不一样的,可等我顿悟,他早就离开了,而我,遍寻不得。

山河变幻,沧海桑田,我被火神捉回,禁锢在凤来琴中,万年不得脱身,那样的环境中,我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和沈飒相处的日日夜夜。

努力地从里面抠出那么一点半点的在意,就能叫我欣喜好些年,只是,我好像,把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等我被火神放出之时,听闻世上出了一头恶龙,火神带着我,去绞杀他。

那是一尾漆黑的应龙,修长的身姿,强健有力,我想着,若是悭臾修为应龙,应当与其不相上下。

那应龙极为厉害,众神都忌惮他三分,我配合着众神,看那激烈的战斗。忽的,我与那应龙,四目相对,我便是想破了天,也想不出,那应龙,竟然是悭臾。

我已经失去沈飒了,如今,唯二的朋友也要失去了吗?

思绪不安间,我停下弹奏,也因此遭了反噬,琴弦断裂开来,应龙得了喘息的机会,撞榻不周山柱,引得天地几近覆灭。

女娲为救天下苍生,以身殉道,我也受了责罚,剔除仙灵,永去仙籍,毁去凤来琴。经此一事,众神离开人间,去往神界。

悭臾最终还是被抓捕了,被女神赤水女子献收为坐骑,再无自由,更遑论曾经的豪言壮语。

而我,太过留念傜山,成了一道不散的仙灵。

后来,被人间界的能者得知,捕获我的仙灵,用以铸剑。借仙灵之力,引三界万千煞气凝聚于凶剑焚寂之中。

可我不甘为剑,我还没寻到沈飒,还没问他为何这么久没有音讯,还没和他表明心意,还没与他弹奏新做之曲,怎么能成为一把剑呢?

最终,我的一半仙灵逃出,游走于世间,成了渡魂。

惶惶不可终日间,我受蓬莱公主所救,总算思绪清明,我想着,拿回自己的另一半仙灵,继续寻找他。

我的每一步计划都进行的很好,可我没想到,我竟然真的可以,再一次看到他。

他好像和以前一样,而我,受一半仙灵的影响,怨念丛生,隐约间对他有着恶意。我知道,我不该如此,可我控制不住。

他试探我时,我恨不能告诉他,我是太子长琴,我是你的知音,我是爱你的人。

但我不能,我不知道,受一半仙灵的影响下,我会不会伤了他,我终究,还是舍不得伤他,终究舍不得他难过。

后来啊,他说,他爱我。

我等了那么多年,总算等到他的一句,他爱我。

我亦然。

我爱了你,好多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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