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第三个人了,”白面书生模样的少年看着地上匍匐着,凄厉喊叫挣扎的人,愤恨出声,一手狠狠捶打着牢门,“这些妖怪到底要炼多少药?人当真能练出药来?!”
沈清帆看着少年的举动,目光望向牢房内,被锁链死死锁住琵琶骨的男子,他死命的挣扎着,力道越来越小,声音也越发嘶哑,嘴角溢出青色的苦汁。
留下腥臭的气息,只那模样,像极了从地下爬出的恶鬼。沈清帆拍拍这个感性的小少年,方才还活泼的话多得不行,现在却是满目写着悲戚。
另一侧安然端坐在一旁的少年,温润的神色就没变幻过,波澜不惊的说着,“以活人精魄炼药是禁忌之术,犯者必遭天劫,这些妖魔却如此嚣张”
说话间,惹来沈清帆侧目,望着那少年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少年身上的气息和太子长琴很像,样貌也像,就是声音也像极了太子长琴。
可,太子长琴是仙灵,这少年却是个普通的凡人,沈清帆想着,莫不是太子长琴下凡历劫了?但不该啊
先沈清帆一步进来的那个眉心一点红的少年往深处走了几步,又停下,握着剑的手往上举了半分,警惕的看着里面。
“少恭你倒是好胆色,要不是那个百里屠苏,说不准我们早被抓去入药了,”见那少年神色不变,书生模样的少年撇撇嘴,又气又恼。
“少恭?百里屠苏?你说的是那个眉心一点红的少年?”沈清帆来了兴致,问道。
书生模样的少年听此,白嫩的小脸轻扬,点了点头,说着,“嗯,那个眉心一点红,一身黑衣的,叫做百里屠苏,救了我们一命,虽然性子有些不好。对了,我叫方兰生,这个是我哥,叫做欧阳少恭,你叫什么?”
“我啊,我叫沈飒,不介意的话,我可否能和你们一道?”
沈清帆说着名字,目光看向了欧阳少恭,见他听到名字时,神色未变分毫,便是眉头轻蹙,越发疑惑了起来。
方兰生嘴上念叨着沈清帆的名字,来来回回好几遍,像是念熟了,便是笑道:“好啊好啊,沈大哥看你的样子,你会仙术吗?”
完全不知道方兰生为什么会这么问,沈清帆有些诧异的应着,“会啊,怎么?”
“那,沈大哥可以教教我吗?放心,我就是好奇,就是学点皮毛也好,嘿嘿~”方兰生笑着比划着,面团似的小脸微微鼓起,双目更是期盼的望着他。
“兰生!”沈清帆正想答话,一旁的欧阳少恭出声喊着,声音温润,却叫方兰生缩了缩头,怯怯的望眼沈清帆,又不甘心的收回眼。
“叫沈飒兄看笑话了,”欧阳少恭面上含笑的看着沈清帆,整个人写满了疏离。
沈清帆倒是没觉得什么,为方兰生解围道:“无妨,兰生是少年心性,朝气的很,我见了也欢喜,再说,少年人嘛,心思总是天马行空的。”
话落,欧阳少恭轻点着头,方兰生则垂着头,嘟囔着沈清帆看上去也大不了多少,一副老成的样子,一边抱怨欧阳少恭太严厉了。
那边,百里屠苏走了出来,也没给几人打招呼,出了地牢,一道黑影袭来,只见一只肥硕的海东青扑倒百里屠苏肩头。
百里屠苏对着海东青下着指令,“阿翔,引我去那些匪徒聚集之地。”
几人跟在阿翔身后,往翻云寨深处的木寨走去。山寨主厅之中,热闹喧哗,一番美酒好肉,端的奢靡。
这些匪徒,生着副人类的面貌,全身却弥漫着妖气。许是食了以人为精魄炼制的丹药,整个模样看着极为唬人。
便是半妖。即便如此,其心智、言语、力量都远胜常人,尤其是为首的那人,足有常人四五个大,眸色赤红,像是发狂的猛兽,令人心生惧意。
里面喧闹着,叫嚣着还要去抓人上山炼药,外的几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倏——!”一道劲风穿堂而过,热闹的宴席中传来几声惨叫,随即又是几柄刀没入几只半妖的体内,刀上有着山寨的刻印,刀下的半妖却一命呜呼了。
首位上的山大王眸光转向方才劲风传来的方向,厉声呵道:“什么人?!”手上握着的酒盏应声而碎。
沈清帆拉着方兰生和欧阳少恭往远些的地方躲着,免得待会儿杀红了眼,把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年伤着了,眸光却是兴致盎然的看着那个一脚踹开山寨门的百里屠苏。
够嚣张,他喜欢!
“干嘛呀?我想近距离观看啊!!!”方兰生不情不愿的被沈清帆拉到一边,目光恨不能穿透那摇摇欲坠的门,望向里边。
可惜只能看到几个半妖被打来打去的样子,最后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里面很是凄惨的声响,一时间有些愤然的看向沈清帆。
“你不是会仙术吗?怎么不露一手?帮那个木头一把?”
“嗯?不用帮忙,他的能力足够了,”说完,百里屠苏的那只海东青闯了进去,好似在帮忙,不过几息,就见那房屋整个坍塌了下来,伴着几声哀嚎。
巨大的尘灰将房屋掩埋,沈清帆又拉着两人往后退了退,等了一会儿,就见黑衣上沾满灰尘的百里屠苏板着脸走了出来。
剑上还淌着鲜血,看到几人时,神色怔了怔,随即轻点了一下头,欧阳少恭关切的问道:“百里少侠可有受伤?”
“无碍,”百里屠苏轻答,又道,“匪首已诛,山上半妖也尽数诛灭。”说着,将一个包裹拿出,递给欧阳少恭,里面是那些半妖收缴的东西。
方兰生拿出一串佛珠,很是开心的摆弄着,又试了番佛珠的威力,对着几人得意的炫耀着,“看,我厉害吧?!”
欧阳少恭轻笑着低下头,从怀中拿出一瓶疗伤药,递给百里屠苏,让他治治身上的伤。这边,沈清帆的目光在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之间徘徊,时而皱眉,时而闭目。
神色间的纠结连不经意看到的方兰生都觉得拧巴,于是收起手上的佛珠,方兰生拍拍沈清帆的肩,好奇的问道:“沈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思绪突然被方兰生打断,沈清帆看了他一眼,然后纠结着望向欧阳少恭,有些不确定的问着。
“不知道欧阳公子可曾听过凤来琴?或是若木花?”
话落,欧阳少恭抬眼看了沈清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答着,“未曾听过。”
“那可认识清帆?”
“不认识。”
说罢,便又捣鼓着手上的丹药,让方兰生拿去救那些村民,等忙完了一切,才看向沈清帆,“沈飒兄可是还有什么想问的?”
“倒是没什么要问了,只是觉得欧阳公子和我昔日旧友长得相似,有些草木皆兵了些,”沈清帆无奈地说着,一边想着,欧阳少恭到底是不是太子长琴的转世。
“哦?那您可是认错人了,在下乃是七十二福地之青玉坛门下弟子,自小便离开琴川拜入青玉坛门下,直到前些时日才下山行医,除此之外,从未出过青玉坛。”
说完,目光留在沈清帆的脸上,沈清帆蹙着的眉舒展开来,对着欧阳少恭赔礼作揖。
“我也许久没见友人了,实在是思友情切,倒是误会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莫怪沈飒唐突才是。”
“沈兄说笑了,我倒是羡慕您那友人,有您这么个好友记挂着,想来脾性极好,”欧阳少恭温润的面容愈发温柔了些,不经意低下头,掩住暗潮涌动的眸光。
沈清帆和欧阳少恭打着哈哈,又纠结的看向百里屠苏,无他,百里屠苏身上也有着太子长琴的气息,只是好像被什么压制着,不得解脱。
看着沈清帆的模样,欧阳少恭忍不住笑道,“沈兄莫不是觉得百里少侠也像你那友人?”
“这倒不是,只是他身上有股让人熟悉的气息,”沈清帆说着话,又轻摇着头,“或许是我感觉错了,怎么会呢”
一旁的方兰生也不出声了,看着沈清帆的目光有些诡异,又转向欧阳少恭,眼神越发诡异了起来,引来几人侧目。
“小兰这是什么眼神?”欧阳少恭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一边不动声色的看向沈清帆,又在沈清帆转头时收回目光。
方兰生看着三双眼,一时间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清清喉,说道:“咳——!就是沈大哥刚才那话,让我想起话本子上老旧的搭讪方式,觉得有些有些奇怪。”
嗯?沈清帆有些不明所以,等脑子里回了一遍刚才的话,才有些窘迫的看了眼欧阳少恭,他可没说谎话啊,欧阳少恭身上的气息,面貌都像极了太子长琴。
他发誓,他绝对对欧阳少恭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欧阳少恭也想到了这一点,温润的面貌没变化,只是说出的话,让方兰生有些后悔,“小兰,我们早些下山,你二姐想来也担忧极了,顺便让她对你多加管教。”
二姐二字一出,方兰生白面团似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方才还活力四射,现下却像是霜打的茄子,奄奄的。
一行人下出了山寨,沈清帆便提出了离开,本来他到这里也是机缘巧合,认识了几人一番,虽算不得好,至少算个眼熟,大不了日后再认识。
现在他倒是想去傜山一趟,看看那里有没有变化,看看太子长琴是不是真的下凡历劫了,顺便看看那只水虺悭臾,有没有长进些。
和几人打了招呼,沈清帆便御着甘霖离开,走时还看到方兰生眼中的不舍,以及看到甘霖时,眼中迸发的光芒。
傜山之地,和曾经相比倒是没什么不同,唯一缺的,大概是那个时常来此弹琴的仙灵,和睁着双金色瞳仁,满目欢喜的水虺。
空寂的只有垂直落下的水流声,就是那若木花都谢了许久,潭中看不到一片红艳的花朵,山中倒是有其他精怪,但不是水虺。
沈清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至少这里,没有一丝太子长琴和水虺的气息,有的,是其他生灵的气息。
就是他曾经栖息的洞,都有了另外的主人。
他跃上高台,看着那落了灰的石桌、石凳,和那起了苔藓的琴台。石桌和石凳是后来几人一同铸造的,以便几人谈谈心、吃吃酒、品品茶。
那琴台,是水虺做的,说是他只会听二人弹奏,便想着办法让二人放松些,显得他不会那么没用。
沈清帆伸手,触碰到飘来的白云,望着眼前的一切,颇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心中也起了几分郁气。
他本想着,来此向长琴讨要琴弦,将箜篌修补好,又来个世纪合奏,顺道联络一下许久不见的情谊,没想到,除了他,没有一个熟人。
“唉,真是无聊啊~”
沈清帆低声叹着,手上出现一把长萧,许是心中郁结,他就这么立在高台之上,乐声随着云层向远处飘去,愈飘愈远,引来精怪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