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那么,请开始你的故事,”沈清帆点头应下,又摸出几颗果子,递给张起灵,自己也啃上一颗,目光认真地看着封宣。
“多谢”封宣眉眼微弯,郑重其事的答着,看着沈清帆二人的目光中掩埋着浓烈的艳羡,他垂下头,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将他们的故事,慢慢道来。
——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那时一国独大,国主又最喜打仗,掠夺他国领地。
国主是个精明的人物,他不会盲目攻打他国,反而会从各地孤儿中选中一二,送于他国,算作埋在他国的眼线。
封宣便是其中之一,他被当做奴隶,任人买卖,辗转间被于秋眠买下。
那时的于秋眠还是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一双杏眼圆瞪,白皙的面颊好似能掐出水来,柔顺的黑发服帖的束于发顶,绾作书生髻。
白嫩的手指往封宣的方向一指,便定下了封宣此后的从属。卖他的那人告诫他,须得谨记国主的大恩大德,须得月月来此通报一番情况。
然后毫不留情的将封宣交给了于秋眠,满脸的讨好。封宣那时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对于那些勾心斗角理解的不够全面,以至于看到那小男孩儿满脸友善的笑意时,愣在了原地。
于是,小男孩便叫封宣“大傻”,因为看封宣呆头呆脑的,于秋眠将他留在身边,回了尚书府。
封宣还记得,于秋眠将他带回了尚书府,给了他新衣裳,那布料,和于秋眠身上的一样好。又清洗了一番身子,穿戴齐整,那是封宣第一次穿那么贵重的衣物。
柔软的布匹贴合着肌肤,让封宣爱不释手,就是有些显小的鞋,也很是舒适。
封宣来不及感受这奇妙的感觉,就被于秋眠拉去了大堂之上,听着于秋眠对那个长的很是严肃的男人说,他不要弟弟妹妹,他给自己买了个哥哥。
买了个哥哥?封宣那时候不敢看坐上男人的神色,只记得,他狠厉的呵斥了于秋眠一顿,还拿上戒尺狠狠抽了他几下。
听着于秋眠的抽泣,封宣也不知道哪来的的勇气,用身子挡住那重重落下的戒尺,却惹得男人越发愤怒,口中吼着,他不过是个贱民,身上流着恶臭的鲜血。
封宣被生生打晕了过去,耳旁是小男孩抽抽噎噎的声音,他想安慰他一番,本来,他就是个贱民,还是个目的不纯的贱民。
后来,封宣是在柴房中醒来的,于秋眠偷偷摸摸的捧着药来喂他,又愤愤的打抱不平,他说,等他多吃些饭,长高些,他就能打过不留情面的父亲了。
封宣只是笑,既不赞同他,也不反驳他,最后换来于秋眠一句“果然是大傻”,便拿着空碗离开了。
后来,封宣被准许跟在于秋眠左右,护着他,看住他。
封宣听说,于秋眠小公子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最爱对着身旁的下人使气,尤其是封宣,上次被打得九死一生,身上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可他明白,这些,都是传闻,当不得真,尤其是关于他封宣的。
跟在于秋眠身侧后,封宣每月都会抽出时间去一趟国主手下一处情报处,通报些无伤大雅的事,毕竟,他也接触不到什么核心。
而那情报处的领使,性情阴晴不定,封宣每次去,都会领来不少伤痕。
日子一久,就是于秋眠这种性子马虎的人都发现了不对,却没有将这些透露出去,反而为封宣要来了许多疗伤的药,对外只说,他不想封宣死太早。
于是,尚书府的大公子于秋眠,性子残`暴,嚣张跋扈,不把人命当命的名声传了出去。
于秋眠不去解释,或者说,他不屑于解释。
封宣试图还他名声清白,却被于秋眠拦住。他不问封宣为什么每月都会失踪两个时辰,也不问为何封宣每次都带着新伤回来。
他沉默着,为他上药。
后来,于秋眠被他的父亲惩罚了,关在祠堂中,足足饿了五日,靠着封宣每日夜间送来的食物存活。
第三天的时候,封宣被于秋眠的父亲召见了,这一次,他敢于直视他了,却是最后一次直视他。
他说,封宣你不过是个贱民,竟然勾的我儿为你受了非议,失了名声,害的他在陛下那失了信誉。
他说,你若现在离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就不再追究,同时断了我儿的念想。
他说,要么死,要么生,你选。
封宣选择了生,选择了离开。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尚书大人,如此无耻。
说好了放他离开,却转手把他送到了有怪癖的大人手上,封宣拼着一身气力,砸死了那个大人,慌不择路的逃了。
封宣用砸死那个大人的信息,换来了国主的另眼相待,允他征战沙场,成为国主手上的那把刀。
后来,于秋眠所在的国家败了,封宣请命铲除余孽,实际上却是心心念念的思念着于秋眠,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的名声没了自己的拖累好了没。
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被他取名为“大傻”的那个贱民。
可他等来的,却是尚书府阖府上下,在几年前就已经被抄了家,就是那嚣张跋扈的大公子不知道逃去了哪儿的消息。
在这动荡的年代,说不定早就丧生了。
封宣不信,他独身一人,去了曾经于秋眠常去的地方,去了所有他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最后他不甘心的去了乱葬岗。
然而,一无所获,他奢求着,于秋眠还活在这世上,好好地活着,让他能够赎罪。
是的,赎罪。尚书府灭门一案,还是源于他,当初他被送于那个大人,大人身死,他们的陛下认为尚书府狼子野心,下令诛其九族。
后来,封宣得了消息,在烟花之地寻到了于秋眠。
那人杏眼微挑,添了几分魅色,唇色嫣红,纤纤玉指拨弄着琴弦,传来悦耳的音调。
封宣记得,当初尚书大人压着他学琴时,他还满脸不愿,说着,他一个堂堂男儿,怎能学这等媚人的东西,应当高居庙堂,立身于世才是。
便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得四不像,被克扣了三个月的月钱。
如今,竟也能弹得如此好了。
封宣花了大价钱,包下了于秋眠,闲时总会来此,只是看着他,喝上一杯清茶,就很满足了。
于秋眠也总会配合他,但他,从不敢逾越半分,他怕唐突了他,他怕轻看了他。
如此半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明确了,买下对戒,当做聘礼,以求此生,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封宣知道于秋眠有着文人的傲骨,即便身陷囫囵,也不忘填充自己的学问,他便总会带上文房四宝,甚至国主赏赐给他的一方砚台,全数送于于秋眠。
只是,国主野心极大,而国主手上的刀,便不得不高举。
封宣离开了那里,将这些年积攒的俸禄交给青楼的妈妈,让于秋眠在他不在的时候,能不受打扰。
至少,在这动乱的世道之上,他能给于秋眠一个安稳的小天地。
即便是四处征战,封宣也不忘每月写上一封信,递给于秋眠。
你来我往间,战争渐渐平息,统一天下的大势也愈发明显。
战事刚熄,封宣就被国主赐婚了,是国主的亲妹妹,如今唯一的公主。
如此殊荣,封宣却不打算领受,拒绝了圣旨,带上亲兵,去了沙场,到时天高皇帝远,他便不用如此拘束了。
走时,他命心腹给于秋眠送去一封婚书,又命心腹将他完好无损带来。
封宣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快马加鞭,去准备二人未来的爱`巢,准备婚衣,准备日常所需
可惜,他没想到,他派出去的心腹,乃是国主的人,假做他封宣和公主的婚书,送给了于秋眠,逼着于秋眠吞砚而亡,任他的尸首受马匹践踏。
封宣发现不对时,只寻到于秋眠露出生生白骨的尸身。
国主于他,有再造之恩,哪怕只是利用,他做不到忘恩负义,不过这么些年,他这把刀,早就报完了恩,于是死遁,带着于秋眠的尸身去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荒山之中。
于秋眠是死不瞑目,又是吞砚而亡,尸身被践踏,魂魄流散,投不了胎。
封宣拜了苗疆蛊师为师,将于秋眠的尸身保存完好,为了召回于秋眠的魂魄,他受着各种蛊毒,以肉身为契。
一边让己身入得药物,一边为秋眠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墓室。
背棺之人,以肉身为契,生魂为引,阵法为束,让那枉死不平之人,有轮回的机会。
——
封宣说到这里,顿了顿,眸色温柔的看着那方小石棺,他说,“我没想到,那背棺之阵,原来并不完整,导致他,如今才得轮回。谢谢你,成全了我。”
“不用谢,正常交易罢了。故事听完了,你心中的怨气也应当消了,可要入轮回?”
沈清帆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双臂,好似在问“你吃饭了吗?”一般随意的问着,眼睛也飘忽的看向四周,最后转至封宣的脸上。
“我还能入轮回吗?”封宣也起身,弯刀随意的别在腰间,眸光轻动。
“当然,看你这模样,想来是愿意了,行,去吧~”沈清帆言语间忽的急切地不行,一个响指,封宣便不见了踪影,好似方才还抱拳感谢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张起灵正欲问沈清帆为什么这么急切,就被沈清帆拉起身,他环住张起灵的腰,往滴水的石头上撞。
吓得张起灵双眼紧闭,等了半晌,都没等来预料中的痛感,反而像是穿过了什么薄膜,迎面便是一阵尖叫。
空气静谧了一瞬,就听几人惊呼,“沈飒?小哥?哎呦我去,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