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

清虚道长紧闭的双目颤动着睁开,却是空洞洞的模样,他的眼睛,竟好似被谁挖去了一般,两条血泪沿着双颊往下淌着,许是时间久了些,有些干涸了。

只是面上依旧保持着慈祥的笑意,被喂了一颗丹药,他好似感觉身体轻松了些,半倚着身侧的尸身坐了起来,按着方才问话的方向,问着,“两位施主是?”

“在下沈飒,这是花千骨,小骨头是来拜师的,”沈清帆半蹲着,双眼看着地上那些尸身,几乎是一击毙命,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一点。

“哦,在下是清虚,贫道无能,致使茅山满门被灭,现在怕是收不了徒弟了”清虚如实说着,胸膛几乎见不着起伏。

“是何人所为?”沈清帆只想知道个答案,并不想和他唠嗑。

“咳——!只怪贫道无眼,竟没看出大弟子云翳早已修习魔道,为了夺取上古神器拴天链,竟和那魔教妖孽里应外合,杀上了茅山,致使茅山千年基业毁于一旦,”清虚言语中满是自责,却也知道茅山此次,无力回天。

“两位施主,如今多少岁了?”清虚像是拉家常一般,问着,空洞的眼看向二人。

“老爷爷,我,虚岁有十二了,”花千骨看看沈清帆,便是先行答着,还帮着捏了捏清虚的肩膀,试图让他轻松些。

“我啊?不知道多少岁了,问这个干什么?”沈清帆也知道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了,便是毫不拘束的在一块姑且算是干净的地面上坐了下来。

“没什么,就是好奇,我临死前遇到了什么人罢了,”清虚笑着回道,随后表情一滞,又问,“方才施主可是说自己叫做沈飒?”

“嗯,怎么?”来了来了,又有什么沈清帆不知道的事情要出现了,多半又和那个什么天山有关。

“原来是沈仙师啊,久仰久仰,既然是沈仙师的话,贫道便放心了,”清虚欣慰的声音响起,竟还有些激动,又有些遗憾的道,“唉,可惜,贫道看不见沈仙师的模样,可惜!”

“为何你们都叫我沈仙师?我并不记得,和你们有所交集才是。”

“你们?沈仙师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哦,山脚下遇到的,洛河东,认识吧?他还传了份消息给你。”

“啊?洛河东啊,那老匹夫”清虚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枚和洛河东拿的田螺模样的东西相差无几的螺。

他伸出手,在螺纹处敲打了几下,便听到了洛河东那狮子吼般的声音,还有着回音盘旋,清虚叹了口气,“没想到,我死前,还能听到故人的声音。”

沉默了一瞬,便又听清虚说道:“沈仙师,贫道可否麻烦仙师一件事?”

“只要我能办到,可以。”

“下月十三,请沈仙师务必代贫道出席昆仑山的群仙宴,帮贫道将茅山被屠一事,告知众仙人,如今世道混乱,还望其他仙家,守好另外十五件上古神器。不然,妖神降世,将会生灵涂炭,再无压制之法。”

“可以。”

“若是沈仙师不想代贫道出席,可以叫这位小施主帮忙。还有这掌门之位、宫羽,我茅山还有下山历练的弟子,尚且活着,若是沈仙师遇到了我的小弟子云隐,还望仙师将其交给他。”

清虚从腰间取下宫羽,即便是在这满是血污的地方,那宫羽却依旧是纯白无瑕的模样,花千骨因着没有修炼,便是看不见那宫羽,只迷茫的看着二人。

那清虚许是知道自己只这一日可活,便是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将茅山道法和他撰写的六界全书一同交予沈清帆保管。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觉得沈清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左右该嘱托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沈清帆也问了为何叫他沈仙师,可这清虚也是没怎么透露。

和那个洛河东一样,只叫沈清帆去一趟天山便知晓了,对此,沈清帆是半点不想再问了,这些人,一个个的,仗着他才来不久,就合起伙来,耍他不是。

他就等着去看那幕后黑手,到时候,总得讨回些什么。或者,又和他的身世,失去的记忆有关?

弥留之际,清虚将一身修为尽数传给了花千骨,只说他希望能多个和魔界对抗的人,又道他收不了徒,可那长留要收,又说那白子画,定然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收她的。

沈清帆点了一把火,转瞬,那些尸身尽数化作灰烬,埋上了土,花千骨对着那埋上的坑,磕了好几个响头,才坚定的准备去往长留。

二人一同下了茅山,沈清帆便准备和花千骨分道扬镳了,花千骨依旧不舍,可,许是经过了那样一番事,她像是长大了不少,尽管不舍,却也知道,有些事,总归是越不过的。

她要去长留拜师,日后,也定然会和沈清帆再次相见的,希望下一次,她不是个拖油瓶。

“大哥哥,再见!”花千骨还有些脏兮兮的小脸仰着,一双眼亮晶晶的,竟叫沈清帆有些怀恋,他以前,或许也和她一样,倔强又不服输。

“小骨头,再见,”沈清帆挥挥手,和她作别,待见着花千骨的身影几乎见不着了,沈清帆才唤出甘霖,御剑往天山去。

不过路上遇到些事,便又准备去昆仑山了,因着是御剑,沈清帆才用了几个时辰便到了,彼时,群仙宴还未开始,沈清帆这才拍拍脑门,觉得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

还有十三日才是群仙宴,他这么早来,能寻着人才怪,便又往山下去,不过并未去天山,反而在昆仑山脚,偶尔打猎,或是吃点野果,寻着根高枝便安逸的睡着,悠哉的很。

这么反复几日,总算到了群仙宴,沈清帆也不急,他去了,也没个认识的人,为了防止发生什么不必要的事端,便准备等人都到齐了再去。

到时候,也方便交代清虚道长的事不是。只是,还是去得早了些。

巨大的瑶池泛着五色水波,波光粼粼的,竟是格外的好看。东边有着颗巨大的桃树,桃花妖冶的开放着,清风徐来,带着阵阵桃花香,沈清帆便睡在那桃树顶上的枝丫上。

沈清帆晃着腿,桃树尖上的花瓣便纷纷飘下,落在沈清帆的眉上、唇上,散开的银发上也落了好几片花瓣,他双眸微闭,唇上叼着一片,纤长的手指捻着一片。

好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伴着阵阵桃花香,像是桃花妖降于世间,惹人相思。

忽的,沈清帆挣开眼,抬手捻着飞来的树叶,他抿唇笑着,树叶上有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虫子,“小骨头,你何时,成了虫子了?”

“哇!好好看啊,娘亲娘亲,这个好好看的人,认识你诶~”其中一只绿色的虫子伸着触角,对着另一只虫子说着,细小的声音传入沈清帆的耳中,让他唇角的弧度大了些许。

“啊!大哥哥!”花千骨也晃动着属于虫子的触角,惊喜的看着沈清帆,随后便待在沈清帆的掌心,吃着那些鲜嫩甜美的花瓣,还看着下方热闹的盛会。

只听阵阵编钟击鸣,伴着阵阵仙乐,群仙宴正式开始了。

“啊~蟠桃啊~”沈清帆的目光看着那些桌子上半个脑袋大小的桃子,双眼都亮了几分,却也不急,继续晃悠着腿,那些仙家,还想着,今年的桃花落的竟这般多。

又是一阵钟鸣,那些个仙家总算落了座,果然,人有百态,这仙家,也是一样,什么美艳绝伦的,什么仙风道骨的,什么凶神恶煞的,什么老态龙钟的,应有尽有。

花千骨看得眼花缭乱的,那个叫做糖宝的小虫子好像知道的挺多的,竟跟花千骨介绍着,沈清帆也顺道听了一耳朵。

等了好久,才听到,“长留上仙到,天山上仙到——!”

听见这宣告声,沈清帆支起了身子,往下方看去,只见前面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踏着清风徐徐而来。

清风掀起一片花海,飘荡在瑶池中,气派的很,那人缓缓站定,素白的袍子,俩襟处绣着银色的花纹,肩头沾上了几片粉色的花瓣。

墨发披散在肩上,几近透明的宫羽随风摇曳,却更显飘逸出尘。四周的仙人皆是恭敬的弯下身子,打着招呼。

“这就是白子画啊”花千骨憧憬的看着那里站定的人,那个人像是自带光芒一样,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

沈清帆看见那个白子画倒是撇了撇嘴,总觉得此人,有些端着,虽说身为受人敬重的仙上,是该端着,可沈清帆看着,就是觉得那白子画让人不怎么喜欢。

不过,他也没心情关白子画如何,因为,他的目光被其身后的天山上仙牢牢的吸引住了。

沈清帆捻在指尖的花瓣掉落出去,他呆愣的道了句,“哥哥”

那人来时,在场的仙人比对白子画还要尊敬许多,与白子画的素白衣衫不同,他穿着一袭水蓝色衣衫,随着走动,像是河水在流走一般,充满了生机。

万籁俱静,那人一头墨发只是用一只木簪束起,腰间佩着把墨白色的剑,剑穗处吊着一个小物什,随着走动,也是轻轻晃动着,还有着清脆的声响。

腰间的宫羽若隐若现,若不注意看,还看不出他佩了宫羽。白子画一来便入了座,场上便只剩那人,缓步而来,踏着满地娇艳的花瓣,一步一步的往桃花树下去。

这时,沈清帆才发现,桃花树下还剩着个位置,想来就是这人的位置了。

那人走至下方,唇角轻勾,伸手接过一片花瓣,置于唇边,轻轻□□了一番,才不动声色的收入袖中,弗衣坐下,低声呢喏着,“弟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