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下来,新疆风平浪静,他们一直没有出击过。凌子寒完全服从大队的安排,白天一直在训练,晚上便泡在队部,看以前的队史和战例,同时与自己在北京看过的详细资料比对,以找出蛛丝马迹。
林靖不喜欢他,他一来就知道了。那三个中队长一心想把他挤走,做得更是毫无顾忌,他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对自己强烈的排斥。训练日复一日,他始终必须小心翼翼地应付。他不能暴露身份,显示出自己真正的体能和技巧,但又不能显得太窝囊,让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他离开。
偶尔,他也会在心里轻轻叹息,反复琢磨。这次任务是国家和军队最高层的领导指定他来的,他也希望能够调查出真相,要么还那些被屠杀的无辜平民一个公道,要么还林靖清白。可是,自己真能坚持下来吗?如果以后训练再加量,他该怎么办?按理说,当然是该咬着牙硬挺,但是如果挺不住了呢?他能不能按他们的工作准则,中途放弃?
如今,他对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把握。他的意志仍然犹如钢铁般坚强,但身体却如纸一般单薄,比芦苇还脆弱。他一直在按照医生的吩咐吃药,但是,六四三医院的专家们已经给他换过不少药了,可显然并没有显著效果。过去,他还抱着一线希望,以为有药可以治好自己的病,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所以一直耐着性子谨遵医嘱,没完没了地接受各式各样的治疗,使用着各种各样的药物。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再存有任何希望。他非常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病是无药可治的,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病情的进一步发展使他有越来越多的时间是生活在疼痛的折磨中。身体里的各种炎症此伏彼起,使他常常低烧,非常难受。不过,当疼痛、低热和阴寒成为一种习惯后,他也就觉得没那么难熬了。事实上,他已经想不起健康是什么概念,也不记得哪儿都不疼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半个多月的训练过去,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身体显得更加孱弱,脸色也更加苍白,一双眼眸更是暗沉沉的,毫无神采。那些战士都是血性之人,这时已经觉得颇为不忍,就连柳涌和周启明都不忍心再让他参加自己中队的高强度训练了,并且有意无意地开始照顾他。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凌子寒每天清晨还是听见起床号就起来,跟他们一起出早操。他的身体看起来更差,跑过之后总是累得脸色煞白,甚至发青,站在那儿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几天,林靖到底不忍,有点看不下去了,对他说道:“凌副,你身体不好,也可以适当地休息休息,跟我说一声就行。”
“我还可以坚持一下。”凌子寒温和地笑了笑。“我帮不了什么忙,总不能拖累你们吧?没关系,我练一练,或许就成了。”
林靖对他已经略有好感了,这时不解地问他:“其实你好好的,干吗跑到咱们这儿来吃这个苦?”
凌子寒看了他片刻,平静地说:“我爸和雷伯伯都觉得我应该来体验体验你们的生活。”
林靖忍不住问道:“你父亲是谁啊?”
凌子寒轻描淡写地说:“一个普通的部级干部。”
林靖便不问了。显然,这是一个很有家教的“太子爷”。他听北京的朋友说起过,真正的“太子”基本上是从不炫耀的,成天在那儿瞎嚷嚷我爹如何如何的,多半是假货。
此后的训练,凌子寒还是尽量坚持参加,虽然一直“没什么明显的进步”,但姿态是做出来了。那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们对他也变得十分宽容,渐渐的也会跟他开些玩笑。无论别人说什么,冷嘲热讽也好,亲切关心也罢,他都是态度温和地回答,心平气和地微笑。那种修养,真是让这些霹雳火爆性格的战士们不得不服。
在野狼大队全体官兵的眼里,这位公子以前没当过兵,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常常好奇地向队里的那些基层的士官们请教,涉及的内容很广泛,从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格斗技术到特战技巧,以及过去的战例,事无巨细,刨根问底。尤其是对他们以前打过的那些仗,他更像是听传奇故事一样,往往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啧啧称奇,使战士们讲得越发起劲。
林靖对他这种幼稚的好奇心很宽容,像对小孩子一样,只是笑一笑,却并不去干涉。
柳涌对这个文质彬彬的副大队长倒是比其他人更要感兴趣一些。他拿到的双硕士学位只有一个是军事指挥,另一个学位却是哲学。他平时与战友们并不能在思想上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现在终于来了一个“读过书”的上司,不由得喜出望外,待看到这位上司带来的那些书,他更来劲了。
凌子寒带来的是最新款的电子书阅读器,可以声情并茂地将书朗读出来给他听。休息时间里,他除了看电视新闻外,往往便躺在床上,打开阅读器听书。他把阅读器的声音调成男声,低沉温和,听上去很舒服。
第五部 紫色野性 17
柳涌第一次到他屋里拜访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听着英语版的《野性之美》。那是加拿大著名的博物学家撰写的一本有关狼的生活的书。
凌子寒打开门,立刻笑着请他进来,随后便要关掉阅读器。
柳涌赶紧阻止:“凌副,这是什么书啊?我也听听。”
凌子寒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去替他倒茶。
柳涌听得津津有味,都顾不得跟他寒暄了。直到快熄灯了,他仍意犹未尽,索性借走了他的阅读器,打算把这本书拷贝到自己的阅读器里。半路上碰到了林靖,他忍不住喜滋滋地说:“林大,我找到了一本好书。”随即把那本书调出来给他看。
林靖瞧了瞧,不由分说地收了起来:“我先看。”
柳涌嘻嘻笑道:“是凌副带来的,没想到他居然喜欢看这样的书。”
林靖一听,倒是有些诧异,不过没多说什么。凌子寒居然能坚持这么久,一个多月了也没打过退堂鼓,确实令他感到惊讶。跟他最久的骆千秋和卢少华已经不耐烦了,准备上点烈性的手段,迅速让那位公子哥儿知难而退,却被林靖阻止了。看凌子寒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怕他们会要了这位太子爷的命。
回到自己的房间,林靖打开阅读器,浏览了一下里面的书目,不由得大吃一惊。里面的书五花八门,这倒还罢了,语种却更是复杂,有英语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法语的《追忆逝水年华》,意大利语的《君主论》,德语的《帝国时代》,俄语的《战争与和平》,西班牙语的《骑士的欧洲》,希伯莱语的《以耶路撒冷之名》,阿拉伯语的《阿拉伯通史》,日语的《源氏物语》,还有藏语、蒙古语、普什图语、乌尔都语、维吾尔语等语种的书籍,涉及宗教、地理、历史、文学、经济、军事、民俗文化等各个方面。
林靖翻看了一番,忍不住思忖:“真没想到,原以为来的是一个百无一用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结果居然还有点内涵,他干吗不去当翻译?”[!--empirenews.page--]
林靖没时间甄别,干脆把他阅读器里的书全部拷贝到了自己的阅读器里,第二天就把东西还给了柳涌。
柳涌拿上自己的阅读器,当晚又兴致勃勃地跑到凌子寒屋里,一边拷贝一边问长问短。
“凌副,这里面有好多都是原文书,你都听得懂吗?”柳涌很好奇。“我看好多都是小语种,很不好懂的,像普什图语、乌尔都语、阿拉伯语什么的,我们也学过几句,可真是太难了。”
凌子寒坐在一边微笑:“可能我在语言方面有一点天赋吧,我母亲是语言学家。其实我现在也只是懂一点皮毛。”
“了不起。”柳涌真心地说。“你自己也可以去做语言学家了,何必跑来参军?”
凌子寒笑着摇头:“我学这些都只是爱好而已,完全不求甚解,根本谈不上什么专家。这次加入军队,主要也是帮忙修订特种部队的训练教程。我对军队不熟,对特种部队的训练和作战的情况就更不了解了,所以才会被上面派过来,主要是跟着你们学习学习。”
“这样啊。”柳涌点了点头。“那我们也应该向你学习。”
“不用客气了。”凌子寒温和地说。“我既然来了,又担任了这么一个职务,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对我客气。”
“好。”柳涌转头对他一笑。“凌副,你放心,我可没拿你当外人。”
凌子寒笑着点头,正要说什么,周启明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凌副,我听说你这有不少好书。”
凌子寒一指桌上:“那儿呢,你尽管看吧。”
周启明立刻冲到柳涌身边:“你小子吃独食是吧?”
“嘁,你这叫诽谤。”柳涌斜睨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屑。“我拷完了就拿给你,也免得大家一齐来骚扰凌副。”
周启明把自己的掌上电脑往桌上一放,命令道:“喂,设置成群发啊,一起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