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11

淳于干点了点头,又对张于田说:“张爱卿,设法与西武独孤及联系,让使者带上宁妃的亲笔信,对他说,两国的盟约尚在,恳请他即刻发兵,助我将北蓟的军队赶出国门。”

张于田犹豫了一下,才道:“遵旨。”

淳于干想了一会儿,对游玄之道:“游爱卿,你立刻传令剑门关,西武若出兵相助,定国将军便开关放行,让西武军入关。”

游玄之还没说话,孙明昶已出班发言:“陛下请三思。西武对我南楚一直虎视眈眈,居心叵测,若是开关放之进来,岂不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引西武的虎狼之师进关,微臣实是万分担忧。”

淳于干温言道:“孙爱卿所虑极是,但事急从权,目前是北蓟铁骑已入国门,必须立即将之击退,否则便会引致国家危亡,至于胜利之后如何将西武军送走,这倒不是难事。”说完,他微微一笑。

孙明昶便低头道:“陛下高瞻远瞩,实非微臣所及。”随即退下。

议到此,已无必要再争,众人再无话说,淳于干便起身退朝。

游玄之这才转身,狠狠地瞪了章纪一眼。

章纪冷笑一声,扭头离去。

荆无双赶到燧城时,这里已是一片空荡荡,只剩下一大滩一大滩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他空等了几天,朝中却是吵成一团,一直没有旨意或者兵部的谕令到来,令他心下实是忐忑不安,于是便决定先赶回燕屏关,尽自己的守卫之责。

当他正在路上奔行的时候,张于田派出的使者还未出发,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却传了开来,剑门关已经失陷,西北诸道关隘也尽落敌手,北蓟大军开城而出,正向南猛攻。

接着,又传来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燧城的两万鹰军紧贴奥特山余脉,绕道急行,直扑燕北七郡最西边的燕行关,与澹台牧内外夹击,终将这个城池攻破。北蓟大军随即从城上城下、关里关外分三路奔袭,竟是势如破竹,七日之间连破六郡。陆俨和诸将领尽皆战死,南楚军死伤惨重,余者已知北蓟不杀俘虏,遂全部投降。燕北七郡尽落敌手。

这时,西路的“宁家军”气势如虹,接连攻城拔寨,但却军纪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

南楚朝廷去年先赠给西武大批钱粮,又向北蓟缴纳贡银,继而再征军粮军饷,又扩充军队,再征发民夫,各地官府趁机大肆贪污,派捐加赋,横征暴敛,无所不用其极,各地百姓早已是家徒四壁,饿孚遍野,民不聊生。

宁觉非每到一地,便打开官仓,赈银放粮,还派军医为当地百姓看病,免费施药,一时间,感激涕零的百姓纷纷称颂他为“万家生佛”,已有不少人在家里给他立了长生牌位,日日上香,顶礼膜拜。宁觉非对此啼笑皆非,却又无可奈何。

为了争取各地士绅土豪的支持,他从不触动这些人的利益,更是约束士兵不得入户抢掠,登时赢得了这一阶层的好感。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自己不破家失财,仍然可以做上等人,依旧能继续过去的美好生活,谁来当政都无所谓。在他们眼里,那个俊美英武的少年将军实在离“恶魔”的形象相距太远。他待人谦和,谈吐斯文,行动果断,分寸得当,却极守礼自持。每到一地,他都独自住在城外的军帐中,从不进入民宅,也从来不肯接受当地富商献来的金银财宝和美女美男。其所作所为,比南楚的官员更合乎圣贤之说,于是对他纷纷表示支持。

很快,“仁义之师”的美名便迅速传扬开来,百姓对他们的恐慌已经变成了盼望。自此鹰旗到处,各地望风而降,宁觉非兵不血刃,轻取南楚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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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无双听着诸般噩耗纷至沓来,愤恨之余,忽感怅然若失。回首中原,故国家园已是风雨飘摇,不由得痛心疾首,在听闻宁觉非所率军队的仁义行为后,却又颇为心折。若真能做到“以民为本”,这样的朝廷是值得效命的吧?

如今细细想来,他对北蓟恨意犹在,但对宁觉非却实在恨不起来。

临淄朝中纷争不休,他已不耐再等,决定北上迎敌,与澹台牧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能报仇固然好,即使杀不了他,也算死得其所,不负荆家世代忠义之名。

一路上,他收拾着溃逃的残兵,再加上自己原就带着的十万人,总共有了将近十四万人。每日所需军粮,他尽量就地筹集,却是殊为不易,因而前进速度十分缓慢。夜晚露宿原野,荆无双坐在草地上,仰望星空,每每兴起英雄末路的悲凉。

正当他即将接敌的时候,南楚兵部派出的信使终于找到了他,命令他立刻赶至燕北以南三百里处的鲁阳城,等着与游玄之亲率的十万大军会合,与澹台牧决战。

接到此令,他当即振奋起来,立刻率领部队折而往南,急奔鲁阳。

澹台牧拿下燕北七郡后,南楚藩篱尽失,但他却并未急于南下,反而一直屯兵燕北,似乎是在休整,又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在西线作战的宁觉非却正以每天百里的速度向前急速推进,直到横亘中土的大河泯江边,这才停顿下来,并派人去燕北,与东路军联络。

南楚朝中对他这一路军队比对澹台牧亲率的大军还要忌惮,一时无人胆敢请缨统兵。淳于干一怒之下,竟要御驾亲征。这时,他最信任的禁军统领孙庭挺身而出,愿率军出征迎敌。

淳于干立时大喜。

这孙庭出身豪门,家财万贯,却年轻有为,不但武功上佳,还是科举出身,进士及第后,颇有一番作为,因出手大方,为人谦和,在朝中人缘也好,于是升迁极速,不到五年便从地方官升到朝廷中枢,曾在各部当差,屡获好评,后到临淄卫戍营做副统领,表现上佳,连破几桩大案,朝野为之震动,遂引起了淳于干的注意,着意招揽。孙庭略加考虑,便投入了他这一系,为他明里暗里做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接连除掉了几个劲敌,甚得他的信任,不但让他参与自己所有的机密大事,还把维护京畿治安的三十万禁军交于他统领。

此刻,看着这个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的青年军官,他感慨万千:“孙爱卿不愧为朕之肱股,国之栋梁,待卿凯旋而归,朕必至城外迎接。”

孙庭朗声道:“微臣既受国恩,自当倾力以报,请皇上宽心,微臣定将全力拼杀,誓将北寇诛灭。”

淳于干听了,满意地点头。

其它朝臣也都松了口气,也纷纷出言颂扬。

淳于干不耐烦再听这些陈词滥调,说道:“传旨,封孙庭为讨虏将军,率十五万步军,三万水军,即日启程,迎战西路敌军。”

孙庭当即跪下,躬身行礼:“遵旨。”

翌日,孙庭便率军出征。

此时,从各地赶来的兵马已被游玄之率领北上,其它正在途中的军队尚未到达,淳于干等不及,让他从自己统领的禁军中带了十五万人立即出发,水军已在泯江码头上了战船,将溯江而上,与步军协同作战。

孙庭率军刚刚离开临淄,大檀琛便派人飞骑报讯,告知了宁觉非。

宁觉非这时已有南楚地图,并且早向当地人了解了周围的地形地貌。他不欲与敌水军遭遇,北方骑兵不懂水战,他必得扬长避短,于是拔营稍退,远离泯江,随即向东迎了上去。 [!--empirenews.page--]

三天后,两支大军便在岳西平原上相遇。

孙庭显然治军严谨,这十五万南楚步军一看到对方黑压压的骑兵,却并未胆怯,而是自动列成方阵,井然有序地站住了。

宁觉非勒住马,仔细地观察着。跟在他身后的只有十万人,其它的鹰军和雁骑都已分路包抄而去。

两支大军一东一西,沉默地对峙着。队伍中都是旌旗招展,军容严整。

孙庭骑着一匹雪青马,银盔银甲,手提重剑,显得英气勃勃。

宁觉非仍是一身黑衣,骑在火红的战马上,鹰刀并未出鞘,似是从容不迫。

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却并未下令进攻。

孙庭对他一拱手,朗声道:“宁将军,久仰了。”

宁觉非也抱拳还礼,笑着说:“孙将军,不敢当。”

孙庭豪爽地道:“宁将军,你我两军劳师动众,远道而来,尽皆人困马乏,此时对阵,无论谁赢,都算不得英雄。今日不如休战,让众将士好好歇息。明日午时,你我两军对垒,大战一场,岂不快哉?”

宁觉非哈哈大笑:“正是,便依将军所言。”

两人便各自下令扎营休息。

两边的军队都是轻装,没带任何辎重,此时已是夏季,本也不需营帐遮风避寒。士兵们一听命令,神情都变得轻松起来,行动却是井井有条,岗哨先撒了出去,随后有的埋锅造饭,有的整理兵器用具,大部分则都席地而坐,养精蓄锐。

相形之下,南楚兵勇仍然显得紧张,北蓟这边的战士们则要放松得多。他们大部分都在察看照顾自己的马,不明传出爽朗的笑声。过了一会儿,有人哼起歌来,渐渐的,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歌声越来越雄浑高昂。

那是草原上的牧歌,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人人会唱。宁觉非放“烈火”去吃草,自己则站在小丘上,含笑倾听着。

“一辈子放牧摸黑又起早

马背上失去了青春却不知道

放过羊群放过马群

放过了雨雪也放过了风暴

最爱喝的是烈火性的酒

最爱唱的是草原的曲调

只要喝了酒只要唱起歌

大树也压不垮大风也吹不倒

一辈子放牧摸黑又起早

马背上颠簸的岁月累弯了腰

放牧着昨天放牧着明天

追逐过彩云迷恋过花草

从不辗转昨日的围栏

总在把新的牧场寻找

大河也拦不住沙漠也挡不住

马蹄声啊踏响了心中的春潮”

悠扬沈郁的歌声响彻整个平原,令东面的南楚大军也都忍不住望了过来。

此刻已是黄昏,巨大的金红色的夕阳堪堪沈落到地平在线,霞晖万道,染红了西面的半个天空,景色无比瑰丽壮观。

虽是平原,也有起伏,宁觉非独自挺立在小坡顶上,却正好与斜阳重迭,仿佛整个人不在人间,而在太阳里面,那挺拔的身姿被血红色的霞辉勾勒出耀眼的金边,似乎正在散发着不可战胜的神力。

南楚众兵将看得出了神,心下都生起了奇异的畏惧感,有人低低地咕哝道:“战神……战神……难道他真是战神临凡?”

“太阳神……”

孙庭站在南楚大军之前,也看着安静地立于如血残阳之中的宁觉非,脸上满是欣赏赞叹。

他身边的副将忽然低声道:“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败。”

另一边的参将如受蛊惑,脱口而出:“即使输给他,也算不得丢人。”

听着他们的话,孙庭却并未生气。他始终带着一抹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孙庭,前面没有出现过人,但名字出来过,当时在临淄,淳于干、游玄之率人包围了北蓟使团,皇宫忽然起火,淳于干命人通知“禁军统领孙庭”速去救援,这里的这位年轻将军就是他,三十万禁军统领,这时被淳于干封为讨虏将军,率军迎战宁觉非。呵呵,既然连临淄的禁军都不得不出动,那自然是宁觉非已经兵临城下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