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91

宁觉非想了一下,严肃认真地道:“小扬,别的你都很好,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一直很感激。但是,凡要跟着我的人,在身体素质和意志质量上,我的要求都很高,因为我率领的军队,总是要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完成最重要的任务,所以决不能迁就。你若能背着二百斤重的东西,连续在草原上步行二十里,而且要遇水涉水,遇山翻山,走毕全程不倒下,那就可以来跟我。我暂时不要求你的行军速度和时间,你只要能走完就行。你惦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如果行,就试试,如果不行,从此再也休提此事。”

澹台牧听了,连连点头:“正该如此。”

云深对云扬温和地笑笑:“怎样?听清楚了?”

“是,都听清楚了。”云扬倔强坚毅地点头。“我明天就去试,一定能做到。”

云深对他显然很是赞赏,否则也不会特别挑选他来照顾宁觉非。这时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云扬满脸放光,拿着鹰刀,恭敬地退了开去。

云深转头,对宁觉非温和地说:“我们去书房。”

宁觉非便知他们有要紧的事对自己说。他一个字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随他们去了内书房。

在这里专门侍候笔墨的大丫鬟梅芯深知云府的规矩,连忙为他们送上茶和点心,便退了出去。她将门关上,然后远远地守着,不许人来打扰或者偷听。

三人坐定后,云深拿出一摞纸张,递了过去。宁觉非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

上面太多繁体字,又是竖排,但大部分字形跟简体字相仿,再联系上下文,基本的意思他仍然看得明白。

这是一份详尽的作战计划,还附有地图。

最后附着的是西武与南楚的盟书,两国相约合攻北蓟,事成之后以奥特山、断魂谷、孛儿贴岭、塔斯河为界,中分北蓟。两国为表诚意,决定和亲,南楚皇帝淳于宏将亲生女儿千金公主嫁给独孤及,而独孤及则将亲妹妹古丽格格嫁予太子淳于干,两桩亲事定在九月初九同时进行。待秋收之后,粮草齐备,两国于十月十五日同时发兵,分别从南面和西面向北蓟进攻。此次战事,南楚的统帅为游玄之,而西武则是由皇帝独孤及御驾亲征。

澹台牧和云深十分有耐心,一直没有吭声,等着他将所有的文字和图全部看完。

宁觉非仔细地将所有图文都浏览了一遍,已知这就是云深当日拼了性命不要,从临淄带回来的绝密情报。他想了想,却不提此事,只问道:“西武前一阵在西疆用兵,现在呢?”

“早就停战了。”澹台牧道。“自从我们在赛马节期间按惯例休战之后,西武就一直没有再重新开战。我们还以为他们已经改变计划,决定休养生息,来年再战。现下,马上就是西武的赛马节,西武各地,包括军中的勇士全都在赶往明都,就更不会打仗了。”

宁觉非点了点头:“那和亲之事,现在如何?”

云深冷静地道:“两边的送亲队伍都已上路,两国宫中现在已是准备得如火如荼。”

宁觉非“嗯”了一声:“看来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作战计划和盟书已经泄露。”

“是,他们尚未察觉。”云深郑重地点头。“我们埋伏在南楚的探子甚多,但最重要的人却是在淳于干身边。他的职位很高,为了将他送到那个位置,我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安排了好几个探子让他抓住,才取得了淳于干的信任。这作战计划本是绝密,在南楚也只有不到十个人知道,他便是其中之一。本来我们轻易不会用他,也嘱咐过他尽可能隐蔽身份,不要轻举妄动,但兹事体大,有关我国的生死存亡,因此他甘冒奇险,将之全部抄录,送了出来。”

宁觉非点了点头,没问那个人是谁,只是凝神倾听。

云深呷了口茶,沈痛地道:“那个……大太监古尔汉,也是我们的人,是他送出了两国的盟书。当日在临淄,淳于干他们一直说我们盗取了他们的机密,却不是指这两样东西,而是指暗杀你的计划。觉非,你的份量极重,无论你加盟哪一国,都将打破三国的平衡,引起连锁反应,后果堪虞。所以,你这次一入南楚,淳于干便下定决心不放你走。计划早已经拟好,总之是投毒、行刺、美人计、连环计,无所不用其极,可他不知安的什么心,一直存心招揽你,犹豫着不肯下手。他们在游玄之的府中密谋杀你之事时,被我们一直潜伏在府中的探子偷听到,立即报告给了古尔汉。古尔汉知事态紧急,便在夜里冒险出宫,潜入国宾馆,告诉了我。谁知第二天他便被游玄之抓捕,严刑拷问。直到乔义跳出来,我才知道他是南楚奸细,推测便是他发现了此事,禀报给了淳于干。……我们半月前得到消息,古尔汉虽受尽酷刑,却未招一字,已经……”说到这里,他目中含泪,低下了头。

澹台牧双拳紧握,显然心里也不好受。

宁觉非知道痛失战友的滋味,当着澹台牧的面,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云深,只能深深地看着他,却仍未发一言。

片刻之后,云深便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来接着说:“那天,我们突然说要提前离开,着实打乱了淳于干的计划,让他们手忙脚乱,不过他还是够狠,反应极快,一边让张于田拖住我们,一边匆忙调兵围困,幸亏我们机警,见势不对,便拼力杀出,再加上章纪从中捣鬼,大檀琛巧妙策应,还有,特别是觉非你的身手和气势,不但挟持了身份贵重的景王,还一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狠劲儿,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终于还是让我们顺利逃脱。”说到后来,他面露微笑。

宁觉非这时才明白了当日临淄冲突的前因后果,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去旧事重提,重又回到正题:“我们北蓟一共有多少军队?”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北蓟时用到“我们”,云深十分欢喜,笑道:“共有八十万。”

“多少骑兵?多少步兵?其它还有什么兵种?”

澹台牧答道:“全是骑兵,轻骑与重骑各半。”

“西武目前的兵力呢?”

“他们大约有六十万,也全是骑兵,但轻骑居多,铁骑可能只有三成。”

“南楚呢?”

云深和澹台牧都鄙夷不屑地笑了起来。云深道:“他们号称有百万大军,其实能打仗的顶多只有一半,且基本都是步兵,骑兵说是有二十万,不过有兵无马,除了将领用的马外,全军中大概只有不到五万匹马,还大多是老弱病马,没什么大用。”

“但也不可小视。南楚现在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垂死挣扎,势头必定凶猛。”澹台牧理智地补充道。“他们战力极强的两支精锐分别掌握在荆家和游家手中,现在一支镇守西北边关,一支就在燕北七郡。”

宁觉非仔细想了想,便道:“那么,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战前准备了。我首先必须训练军队,主要是他们作战时的配合。据我在北蓟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几乎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很好的战士,他们精良的骑术、箭术和搏斗时的剽悍都已经足够,差的只是对战术的理解和作战时的配合默契。至于我自己的部队,那就必须是全能的,不但可以骑马奔袭百里千里,倏忽来去,若电击云飞,而且还能徒步负重,上下山坡,出入溪涧,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既能冲锋陷阵,又能刺杀偷袭,还能深入敌后,来去自如。除了作战部队外,我们还要建立心战分队和民间事务小队……” [!--empirenews.page--]

说到这里,他仰头停了一下,笑了起来:“事情太多了,一时也讲不完,总之,我要建立一支与众不同的特种部队。”

能够在这一世讲出“特种部队”这四个字,真是无比亲切。他在前世便是特种部队的战士,训练成绩极为优秀,后又屡立战功,被上级送到指挥学院深造,回部队后更是大显身手,军事才华光芒四射,最后破格擢升至特种部队司令官。

那时候,特别是学习战史战例时,他的那些同学无不是雄心万丈的青年军官,个个对冷兵器时代都心向往之,恨不得能回到古代,跃马疆场,即使过把瘾就死,也是千值万值。现代的大部分战争都是对着计算机指挥战斗,双方敲敲键盘,按按电钮便能决定胜负,总让人觉得没劲。

宁觉非一向便喜欢亲临战场杀敌,打起仗来热血沸腾,极其兴奋,即使当了司令,也总是找机会担任地面指挥官,亲率部队深入敌后,打起仗来更是身先士卒,极是鼓舞士气,往往使军心大振,如出闸猛虎。他带的部队一直是全军闻名的“铁军”。至今想来,他的前世虽然短暂,却是并无遗憾。

在使用导弹、炸药、冲锋枪的时代里,他对古代的英雄却是羡慕之极,有时候也会梦想着能骑马挥刀,指挥千军万马与敌人对阵厮杀。真没想到,轮回了一遭,他竟然能如愿以偿。想着想着,他笑得极是欣喜,还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嘿嘿,如果他的那些同学战友知道了,不知道会羡慕成什么样子。

澹台牧听他侃侃而谈,越来越是激动兴奋,几乎要手舞足蹈,这时猛地一拍桌子:“好,觉非,你尽管放手去做,我一定全力支持,要什么给什么。这支军队你要怎么选人都由你决定,咱们北蓟要别的或许没有,勇士却多得很,我们的贵族皆为勇将,部落全是精兵,耐寒暑,惯苦战,坚忍卓绝,悍不畏死,你尽管去训练,他们绝不会叫苦。”

50

为了不引起南楚和西武的警惕,对宁觉非的敕封仍然没有对外公布。

宁觉非一边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有系统地加紧锻炼,一边提出了组建自己的特种部队的计划。为了纪念云深的父亲鹰王,并感激云深赠予的鹰刀,他将这支队伍命名为“鹰军”,初始建制为三万人。

按照北蓟原来的军制,一王配一将,辖二十万人马,现在四王无人,便由四将分率。原来属神威将军和远威将军的四十万军队因为无人统率,一直由澹台牧代领,此时便一齐划归了宁觉非。

虽未正式敕封,但他军中的将士们对他和他的马记忆深刻,不但立即服从他的领导与指挥,且很快便亲切地称他为“烈火将军”。

宁觉非带上了已通过测试的云扬,开始了紧张的工作。除了整军备武之外,他在自己的军队和民间加紧招募合格的鹰军人选。为了不让其它两位大将军心中不快,他没有去他们的军中挑选。

考试非常严格,项目繁多,但草原上长大的男儿个个剽悍英勇,一看招募榜文,便即上马,纷纷赶来。

宁觉非在蓟都以北二百里处设置了营地,一时间拥挤不堪,晚上那些汉子便幕天席地,在营地外面露宿。

皇榜上言明只在神威军、远威军和民间招募人选,这下却在天威和武威两军中炸开了锅。士兵和下级军官们纷纷闹将起来,说这不公平。天威将军澹台德沁和武威将军鲜于骥立时便沈不住气,从自己的防区快马加鞭赶回蓟都,直接冲进了宫,质问澹台牧,是不是看不起他们军中的将士。

澹台牧自是心中窃喜,便召回了宁觉非,如此这般地说明了情况。宁觉非见过两位大将军后,看他们确实出于真心,愿意将自己军中最出色的将士都送到他的鹰军之中,当即笑着表示感谢,随即同意将招募范围扩展至全军。

云深立刻便敏锐地察觉,宁觉非进行的这次招募活动在全国、全军之中引起了极大反响,起的作用已不仅仅是遴选人才了,它使军心民心得到极大振奋,不但是军队和民间的普通平民踊跃前来报名,便是达官贵族出身的年轻人也纷至沓来,甚至有女儿家骑了马赶来的。

对所有报名的人,宁觉非都一视同仁,无论贵贱,无论男女,只要合格,全都录取,顿时在草原上引起轰动,不少豪爽的女子也从四面八方赶了来。

有鉴于此,云深建议澹台牧立刻宣布对宁觉非的敕封,裨使全国军民振奋精神,以对抗即将来到的强敌。

宁觉非没日没夜地连续工作,终于在半个月后结束了斟选工作,虽是精选了又精选,名额依然超出,总共录取了五万人。他打算训练半个月之后,淘汰一万人,再训练半个月,又淘汰一万人,留下的就真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这时,宫中颁发了明诏,宁觉非被封为神威大将军,统领神威、远威两军,封万户,赐骏马百匹,其余马牛羊十万头,并在蓟都敕造将军府。

与此同时,民间已有流言开始广泛传颂,说这位少年将军天生神勇,其实是转世而来的战神,其胯下神驹“烈火”也是天马临凡,本就是战神的坐骑。这一人一马皆为天神赐予北蓟,护佑万民,开创盛世。不久,“神灵转世”之说甚嚣尘上,一时全国军民无不对“烈火将军”万分景仰。

宁觉非倒不知这些传说,只是埋头一心工作。听宫中特使快马赶来,宣读了圣旨后,他回头问那位云深派来专门替他处理往来公文的师爷古英:“封万户是什么意思?”

古英是位中年人,极其沈稳,已在云家呆了二十余年,对云深非常忠心,因而极得信任。他闻言笑道:“宁将军,这就是说,皇上送了一万户人家给您,他们以后世世代代都是您的家奴了,您想要他们怎么样都可以。”

“什么?”宁觉非大惊。“我要那个做什么?不行,我不要。你帮我写份折子给陛下,替我推辞了。”

古英只跟了他一个月,便已深知他的心性,这时笑着说:“君有赐,不敢辞。宁大将军,您还是收下的好。这是皇上首次赏您东西,您若立刻推辞,岂不让天下人笑话?皇家的脸面也都没有了。”

宁觉非呆呆地想了一下,问他:“那……那一万户人家,不需要我去管理吧?”

古英更觉好笑,连忙摇头:“不用,您只要到时候跟他们要人要东西就行。”

宁觉非这才松了口气:“哦,那就好,不然才真是要了我的命。什么东西啊人啊的我都不要,就让他们自由自在地好好过日子吧。”

“好。”古英一脸赞赏,笑着点头。其实他们古家在云家已是数代为奴,他自己的身份也是云家的家奴,只是云深待人宽厚,从未把他们当奴隶看而已。这时见宁觉非对奴役别人之事避之唯恐不及,对他的好感便更加深厚。

宁觉非投入北蓟,成为首座大将军的消息一经传出,立时震动天下。

这几个月里,临淄朝中本是形势浑浊,皇后系与太子系缠斗不休,已成胶着之势。

就在北蓟使团逃出临淄的次日,章纪便指使朝中党羽猝然发难,联名上折,指责游玄之严重失职,保护皇城不力,不但让敌人逃脱,而且还令身份贵重的景王爷失陷敌手,生死未卜,实是罪不容诛。

游玄之此时尚在外面追敌,不能自辩,淳于干立刻着人上折替他辩护,说明北蓟奸细陡然发难,令人防不胜防,但游玄之已将潜伏在宫中的敌重要奸细抓住,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实是功不可没,即使偶有失职,也可功过相抵。 [!--empirenews.page--]

接着,章纪一派在皇后的支持下力捧淳于朝,与淳于干唇枪舌箭,在朝上争执不休,暗中也有若干动作,不断拉拢持观望态度的朝中官员。论势力,他这派虽略处下风,却后力甚猛,在他背后又有掌控着南楚经济命脉的药行、钱庄、米庄、盐商、布庄、车马行、船会等几大商会鼎力支持,也着实令淳于干颇有顾忌,应付起来很是吃力。

也因为此,淳于干和游玄之一日之内数次飞鸽传书,命荆无双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放走北蓟使团和宁觉非,也必须力保景王性命,并护送他平安归来。荆无双见这情形,也知朝中形势凶险,虽万般不愿,也还是遵命放虎归山。

游玄之在中途接到了被荆无双护送回来的淳于翰后,便急急忙忙赶回了临淄。景王平安归来,对淳于干渐趋不利的形势这才稳定住。

待宁觉非成为北蓟神威大将军的消息传入临淄后,南楚皇帝淳于宏终于理智地表明了态度,要两派停止争斗,握手言和。

章纪官复原职,一干当初被罢官革职的原太子党均被重新任用。淳于朝则言明自己无意于太子之位,只愿一心一意辅佐淳于干。

当西武的送亲队伍即将到达临淄时,南楚皇帝提前颁布退位诏书,传位给淳于干,自居为太上皇。

淳于干登基为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靖宁。

一个月后,他以极其隆重的仪式迎娶了西武的古丽格格,封其为宁妃,位居四妃之首,地位仅次于皇后。

消息传到蓟都后,云深大怒,恨道:“好个淳于干,真是贼心不死,白日做梦。”

西武对宁觉非在北蓟为将之事也颇为不安,似已决心与南楚连手。独孤及知淳于干对自己的妹子礼遇甚隆,也便投桃报李,将淳于干的小妹千金公主封为贵妃。

两国人民为此大喜之事额手相庆,以为两国皇帝互相和亲,从此便会长享太平,却不知头上已是战云密布。

不过,这三个月里,宁觉非一直在全封闭地对他的部队进行魔鬼式训练,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他与云深有约定,只要不是西武或者南楚出现大规模调动军队或者提前发动进攻这种大事,就不要去打搅他,云深自然依他所言。

两国皇帝分别举行了迎亲立妃仪式后,盟约便正式成立。西武和南楚的部队已分别开始集结,粮草军饷也在络绎不绝地往边关调运。

就在两国平民仍沈浸在太平年代即将到来的喜悦中时,大战已一触即发。

当云深的告急信函送到宁觉非帐中时,他已经大功告成,回信请云深陪澹台牧前来检阅他训练出的新军。

不但澹台牧和云深来了,澹台德沁和鲜于骥这两位大将军也率领帐下几位将领前来,同时跟来的还有澹台昭云等几个年少的公主和王子。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神威、远威两军部分兵马的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