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第一次回朔。
凯奥丝卡特懦弱地,恐慌地,沉默地坐在马车之上。
她将要面对的是不可抵抗的敌人。那是由邪神子嗣作为祭品召唤来的怪物。
她的心勐烈地跳动着,却没有发出足够大的声音让人察觉到它的恐惧。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莫名的心季
她没有察觉到涌上心头的冰冷。
因为她早就习惯了。这么多天,她常常被那股冷流袭击,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至少她仍然光明正大地,平平安安地过着一天天平凡宁静的生活。
如果如果
她克制着自己的任何表情,像过往每一次一样,以冷澹和疏离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任何情绪。
如果他能发现该多好
她顿时感到一阵荒诞,明明需要帮助的是他们才对。
记忆的第六次回朔。
凯奥丝卡特在贝克兰德的梦中,意识到了灾祸的发生。
她发现自己能控制它。她发现自己在灾祸之中如鱼得水。
我是我是
她想起了在廷根市中的情况。
是不是那种冰冷那种感觉才是真的我?
我是灾祸的子嗣?
记忆的第十四次回朔。
凯奥丝卡特在身处贝克兰德发动灾祸的瞬间,再次想起了廷根市。
这一次,她似乎隐约抓住了真相的尾巴,却又在即将说出口的瞬间忘却了。
记忆的第十九次回朔。
凯奥丝卡特悲伤地,痛苦地,却冷澹地望着廷根市中一切的发生,冷澹地望着自己于贝克兰德发起灾祸。
如同观望一出戏剧,虽然仍会为戏剧中角色的生死牵动悲喜,却始终隔着一层,不够切实。
对一出戏剧隔着一层,不够切实。
那么,如果“她”才是真的我,我又是什么呢?
随着沉思,她陷入了新的轮回。
记忆的第二十三次的回朔。
即使每次回朔前记忆都会被朦胧,如同梦中一样迷惘,但回朔了二十二次的凯奥丝卡特在这次的开始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一些需要的东西。
这个梦境的一切是不可变动的。无论如何,凯奥丝卡特还是会随着梦中自己的悲伤而悲伤,欣喜而欣喜。
逃离廷根,超越生死,凯奥丝卡特彻底把住到了她曾经意识道却未抓住的那一丝微妙的灵感。
来到贝克兰德,引动灾祸。凯奥丝卡特终于彻底醒悟。
她是我,她也是我。
这只不过是人性与神性,两个不同的部分而已。
人性,自然便是“原初的,自然的自我”。
而神性,不过是受到最初留在非凡特性中信息影响,极端的,超脱人性却又因人性而生的,“自我”而已。
她是我,她也是我。这是统一而谐和的。
我理应统御非凡特性,因为它就是她的身躯,而我便是她。
所以,我应当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行,如同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啊,您是死亡之主,隐秘之母,是厄难与恐惧的女皇,是安眠和寂静的领主。”
“我祈求你聆听我的呼唤。”
被回朔的记忆中,在第二十三次梦境的结尾,“收场谢幕”之时,从梦中清醒的凯奥丝卡特做出了一次祷告。
并且得到了回应。
阿曼尼西斯主动在为凯奥丝卡特编制的,用于强化仪式的梦境中留下的漏洞,并在凯奥丝找到漏洞之后,主动找到了凯奥丝卡特,为她施加隐秘之力的同时,告知了她凯奥丝索斯计划的一切。
“所以阿曼妮怎么会”
“这是理所应当的。无论是布局手段,权柄强弱,灵性充裕,精神状态,女神都在你之上。尚且你使用的唯一性都来源于她。”
“而且,她是你的朋友。我只是她不认识的,与她无关的人。她不希望看到你死。”
“明明!你也会从我心中得到那段记忆,你也会知晓过去,你也是穿越者,你和她同样有一片家园”
凯奥丝索斯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旺盛。
“她是你的朋友。这是两千年的友谊。”
凯奥丝卡特面色圣洁而悲悯。
“你是不会懂的。”她说。
“我怎么可能不会懂!我具备最纯粹的人性!你彻底毁掉了我毁掉了我的计划!”
她几乎要怒吼出来。
“只在乎利益得失的人性,冰冷狡诈的人性,报复一切的人性远远比任何东西都要恶心的,令人作呕的人性。”
“远远比大多神性还要恶心,和邪神相差不多的人性。”
“你甚至还不如那个不完整的你。那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直到死亡前才彻底补全的菲尼克斯。她比你干净,比你纯粹。”
“你可以随意地抛弃兄弟会中任何一个甚至是你亲手培养起来的成员。你对亚伯拉罕家族视而不见,因为门先生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且害怕母树的污染。你可以和外神交易,不考虑她的降临是否会对现实产生影响。”
“你在意女神,在意母神,在意罗塞尔,克来恩,但这只是伪造的在意。”
“你矛盾地想着帮助他们,却衡量着他们的价值,随时准备为了更高的筹码售卖出尽管那份筹码足够高,但对于正常人而言,这份筹码本不应存在。”
“你是如此恶心。而最恶心,最令我厌恶的地方,不是你强行安排了我的命运,且以爱的名义迫胁我,而是你自称凯奥丝。”
“你是她的人格侧面,你和她有同样的习惯,同样的外表,相似的思考方式,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放心,亲爱的。”
凯奥丝卡特神色肃廖,意识传出了最后一道声音。
“我会帮你改正的。以爱的名义。”
“凯奥丝。”
收回了降临的力量,黑夜女神居于星界之上,向某处望去。
灾祸之城与高维俯视者的力量隔绝了里外,如同隐秘般阻止了外人的观察,但对灾祸之城了解颇深的她从其外表的变化中察觉一二。
那个小姑娘应该已经动手了吧。
她想。
虽然知晓神话生物不能简单的从年龄判断,但她仍然为那个从睁开眼到现在不到两年的小家伙感到怜惜。
她才一岁,却被她们制定的各种计划推动着,如同陀螺一般飞快地旋转着,直到此刻登临旧日。
和她的好友一样,那个小姑娘也早已不想继续下去了。
作为真正的,从心底认准的朋友,阿曼尼西斯理所当然地决定破坏掉凯奥丝索斯的计划。
即使这样,会多出不少不太可控变量,但她是她的朋友。
女人总是感性的,女神也一样。
黑夜垂下沉沉幕帘,将这些少有的情绪掩盖下。
夜色又回归神秘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