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打手惊骇的看着眼前的场面,那一个个架着马车的凶人手持着火枪,枪杆中喷吐出汹涌的子弹。每一声枪响,几乎都在他们的心头炸开。
他们也顾不得打人,一个个呆立在原地,浑身肌肉紧绷,惊惶的一动也不敢动。
马车自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却忽然见到那车厢的四壁裂开,露出了里面码的整齐的木箱。
这些箱子大半已经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塞满了枪支。
有人直接抓起一把枪,就扔入了一旁的巷口里。
马车跑了一路,枪支就被扔了一路。
只转眼间,一箱子的枪支都被发了出去。
而后,其他马车沿着街道向四处而去,不断将车内的枪支扔到各户人家的院子里。
吴泰怔然的看着眼前一幕,报社的门口也被扔了几杆枪过来。
虽然他对于火器不如何熟悉,但是还是能看出这些枪支崭新,不知道比起新军的武器如何,但绝对比清廷其他杂牌军队用的制式武器要好的多。
在马车中的枪支都散完后,马蹄声逐渐小了下去。有人透过窗子发现,那些马车都随意的被抛弃在路边,车厢内空空如也,而车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走!快走!”原本街道上抱头蹲下的那群打手,惊觉到这个城市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各自小声的交流了几句,便各自撒腿就跑。
“社长,枪里没有子弹。”
有一个编辑以前打过枪靶,在把枪膛拉开之后,里面空空如也。
“这到底在搞什么鬼?”吴泰心中愕然,若是没有子弹,这枪就跟烧火棍有什么区别。
“他们没有子弹,但是我们有。”
一道声音,自众人的身后传了过来。
吴泰没有回头便听出了这是吴玄之的声音。
“老三,这是你做的?”他忽然想起,之前吴玄之说他负责提供枪支的事情,再与眼前的场景结合,真相不难猜到。
“你说,如果这个城里人人都有枪,那些卖大烟的可还敢光天化日之下打人?”吴玄之笑了笑,开口说道。
“不敢……”
吴泰摇了摇头,有一枪在手,便等于有了反抗的底气,个体和群体之间的对抗就会被极大削弱。
至少,一个人在面对一群人的时候,有了拉人陪葬的底牌。
“可是,这些枪里没有子弹。”
但现在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些枪里面没有了子弹,没有子弹,枪就是棍子。
“这杆枪里没有子弹,那你怎么知道,其他枪里没有子弹?”
吴玄之反问道。
“你在其他枪里放了子弹?”吴泰急忙问道。
“没有。”
他不待吴泰继续发问,便又加了一句,“但是,我们的敌人不知道枪里都没有子弹。”
“我会让人不间断的在城内放空枪,只要有枪声,所有人都会相信,有一部分的枪里面是有子弹的。”
吴玄之很笃定的说道。
“如此以来,那些烟贩的确不敢乱动了。”吴泰眼睛一亮,却是听明白了吴玄之的谋划。
烟贩的势力再强,那也只是城内的商人罢了,他们可以养护卫,养打手,但他们却无法拥有荷枪实弹的军队。
一旦他们不确定城内多少百姓有枪,多少百姓有子弹,那就得缩起脑袋做人。
毕竟,万一遇上一两个光脚的,直接扛着枪远程给他们来一下,那谁也扛不住啊。
至于普通百姓能不能打得准……
没有人敢赌对方是否能打得准的问题。
因为一旦赌错,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吴玄之这一招更妙的地方在于,只发枪不发子弹,最大限度的避免了民众之间的内斗。否则若是邻居之间有什么恩怨,你拿枪一枪把人崩了,那整个城内的秩序就彻底被摧毁了,各种恶斗和厮杀根本停不下来的。
“若是……官府干预怎么办?”吴泰又想到了一个情况。
如果以《喉风报》作为一个点,那么他们的压力主要来自两个方向。
一个是贩卖烟土的商人,一个是福州城的官吏。
这两方势力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是一股势力。
如果官府派人收缴枪支,那该如何应对?
“我不怕官府干预,就怕官府不干预。”
吴玄之走到了门口处,看向了远处空无一人的街道。
但是,他分明的感受到,在那街道的背后,隐藏着一双双畏缩而又压抑的目光。
“一杆枪支,长不过数尺,宽不过数寸,想要藏匿,实在再简单不过。而福州城有人口数十万之众,官府差役不过百人,便是调动新军,也不过数千人。若是挨家挨户的查找枪支,必然收获寥寥。”
“如此多的枪支散落民间,咱们的总督大人、满人将军必然心急如焚,不敢拖延,肯定会对务,对待百姓的手段就越狠。”
“自然,百姓心中的怨气也会越大。”
吴玄之缓缓的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平和,但吴泰却禁不住的心中骇然,滋味繁杂。
此谋划环环相扣,把百姓、烟贩、官府统统算计了进去,所有人就如同棋盘上的黑白子,被吴玄之这只暗中的大手操控着,根本无法破局。
“在百姓怨气最大的时候,而你却放出了子弹……”
吴泰猜到了吴玄之
“然也,百姓的民意便犹如洪水,往日里官强民弱,就好比水流温顺孱弱,自然被大坝封锁。可官府把他们逼出了怨气,那再平静的水也有了波澜。怨气越重,则民意洪潮越汹涌。”
“《喉风报》本就有天然引导民意的作用,这个时候再拿出子弹来,则瞬间就能把大坝给冲垮,把这个污浊的世界给冲刷的干干净净。”
吴玄之的声音掷地有声。
而吴泰第一次在自己这个三弟面前生出了渺小之意。
他也见惯了英杰人物,但似吴玄之这般有惊人之谋,也有决然之断者,却是少之又少。
不动则已,一动便要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