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在外散心半日,被九爷马车送。
半路上就察觉有人在后头跟着,谢璟略微掀开帘子看了下,发现是胡达们,也就没声。西川城里还是安全的,只是他上次实在有些危险,谢泗泉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老父亲,一刻也不敢放人,但凡谢璟出门,总是要让几个人远远跟在后头。
马车停在谢府角门处,谢璟跳下马车,没去自己院子,而是径直找了谢泗泉。
谢泗泉爱热闹,院子里这会儿也是姹紫嫣红,好些花开热闹,门厅那一挂紫藤已攀爬了新枝,正是茂密的时候,冒出了嫩绿叶芽。
谢璟一边喊了“舅舅”一边掀开帘子走进去,步子轻快,进去之后就瞧见谢泗泉和徐骏坐在太师椅那里正在喝茶谈事。谢泗泉手边放了一盘剥了一半的瓜子,瞧见进来之后,挑眉:“又去哪里疯跑了,过来,这身上怎么还有草屑。”
谢璟走过去,任由他给自己拍打干净,:“去了之前和舅舅赛马的地方,舅舅,我听说北地来人了?”
谢泗泉随意嗯了一声。
谢璟又:“舅舅答应了没有?可以快些,不用拖拖拉拉的。”
“胡闹,这事又不是儿戏,总要想清楚……”
“我早就想清楚了。”
谢泗泉郁闷道:“那也总得合了八字,再挑个好日子。”
谢璟点点头:“行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别耽搁太久。”
谢泗泉“……”
徐骏难得看到谢泗泉吃瘪,忍了唇角的笑意,拿了瓜子给谢璟吃。谢璟略坐了一下,陪着说了两句话,就匆匆又走了,现在徐骏放权给,西川上城铺子里的大小管事都知道东家开始主事了,跑来问谢璟的人渐渐多起来,确实也有些忙,刚才不算夸大说辞。
谢泗泉瞧着离开的背影,又酸又涩,等人走远了之后还跟徐骏吐苦水:“你说这孩子像谁,怎么一点都不听我的。”
徐骏道:“都说外甥像舅,我瞧着就很像你。”
谢泗泉:“……”
谢泗泉心里本就在难受,这会儿被气瞪眼。
谢泗泉虽然嘴上这说,但手上的事办一点都不慢,也没难为们。找了全西川最好的风水先生来合八字,把二人的八字贴放在神龛下,隔了三天,礼成。
谢泗泉去取庚帖的时候,还拜了拜,念叨着一切顺利。
徐骏在一旁陪着,听见看了一眼。
谢泗泉不用转头,就知道徐骏在瞧自己,懒洋洋:“这看我做什,璟儿愿意,我这疼他,自然要顺着的。”
徐骏道:“我以为你不想他这早成家。”
谢泗泉:“确实不舍,那会是担心成亲之后去外头,现下白九既然要来西川,这算算,其实是我们赚了。”最初心里确实有些小疙瘩,但慢慢解开之后,现在怎么想都觉舒爽,这算是他们谢家“纳娶”啊。
“北地那些人在眉山还置办了产业,开设工厂,们如今又弄了这多军资过来,我担心们来了之后,蜀地势必要有所变动。”徐骏眉头拧起,略微顿了一下又,“们给我们这多枪,可能还有一点要提醒的意思。”
谢泗泉问:“你担心们占了西川?”
徐骏:“不可不防。”
对于那批军资.枪.械,徐骏未说出“要挟”二字,但对北地人还是存了一点疑『惑』和警惕。
谢泗泉:“你想多了,我倒是觉白九这人会做事,给了我一个台阶,但也给自己在西川找了一处安身之所,你想想,这和入赘有什区别?更何况璟儿离咱们这近,若是有什,我第一个就打上门去,绝不让我外甥吃亏。”拍了拍徐骏肩膀,“放轻松些,不过是家里多个人的事。”
徐骏面『色』渐缓,点点头:“也是,反正比我们那时容易些。”
谢泗泉听见笑了一声,抬手去『摸』了徐骏的脸,仔细打量之后啧了一声:“白九送了半座城,我当时可是用了半条命,好不容易才换回你。”
徐骏低头亲他,半闭着眼睛没吭声,难得唇上用力有些凶。
谢泗泉闷声笑了两声,推他一下。
徐骏没松手,谢泗泉手放在对方手臂上,顺势改成了抚『摸』,像是安抚一只没什安全感的狼犬,徐骏明明瞧着攻击『性』很强的一个人,亲得也够凶,只是一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谢泗泉慢慢回应,心里想的却是他们以前的过往。自己吃过苦,因此知道外甥和白九的事之后,也不怎么拦着了,现在觉白九挺好,自己也不想当那个恶人。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能遇到已是不易。
谢家合了八字,大吉。
白老又特意亲自前来一趟,和谢家主商议择取良辰吉日。
成亲之前,谢璟和九爷暂时不能见面。
哪怕有些时候二人都在西川城里,不过隔着一条街,隔着几家茶楼,九爷也未再逾规,没有过来,谢璟倒是想去,但身边人跟的比之前还要多一些,谢泗泉难得给下了规矩,说这里头有些讲究,不可随意『乱』跑。
谢璟在外忙完,到院子里,寇姥姥正在给缝制新衣。
谢璟走过去搬了小板凳挨着她坐下,像小时候一样,给老太太帮忙,小声陪她说话。
寇姥姥给做了新衣、新鞋袜,上头的刺绣精致,颜『色』也是谢璟喜欢的那几样,外套上还用红线绣了云纹,十分喜庆。寇姥姥笑着:“可惜我不是全福人,不然就可以给你准备更多了。”
谢璟不在意这个,摇头道:“姥姥是最有福气的,若不然怎么会护着我长大,还能带我西川。”
寇姥姥『摸』了『摸』他发顶,慈爱道:“姥姥年纪大了,容易犯瞌睡,记『性』也不如前两年好,却总是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你五岁的时候,那么小的一个人儿,站在那里颤颤巍巍要给我帮忙,被热水烫了两个泡也不肯说,晚上自己吧嗒吧嗒掉眼泪……给我心疼的呀,你这孩子什都好,就是心事太重,不爱开口说。”老太太叹了一声,叮嘱他,“璟儿你要记得啊,你舅舅疼你,以后要是遇到什过不去的难关,一定跟舅舅说,别自己扛着,你如今有家啦。”
谢璟点点头,答应一声。
寇姥姥年纪大了,头发渐白,说话也一句话反反复复说许多遍。
谢璟没有丝毫不耐烦,坐在那听着,瞧见旁边树上有开的花,还摘了一朵小小的别在寇姥姥梳起的银梳上。老太太爱板正,一辈子规矩惯了,头发直到如今都是一丝不『乱』地盘起,也只有谢璟淘气,她才让那朵小花留在银梳上。她手上多了一块斑,但是模样富态了些,比在北地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休养的也好。
谢璟问她:“姥姥,您没有什想问我的吗?”
寇姥姥笑:“这些年外头光怪陆离,什怪事没见过,红头发、蓝眼睛的人都有呢!你同九爷,也是多年的情分,若真要身边有个伴儿,是他也我放心啦。”
谢璟抱着老太太,歪头笑:“姥姥,我真兴。”
寇姥姥拍拍的手,也笑了:“兴就好,人活一世,就图个兴呢。”
好日子近,谢家收拾了一处房舍,修好了弄十分喜庆。
谢璟的东西先搬到了这里,虽在自己家中,但谢泗泉也给打了许多新木箱,朱漆涂了之后,光鲜亮丽。
寇姥姥打了一枚巴掌大的金钱,两面带“福”字,给谢璟做做压箱的东西。
寇姥姥:“我也没什好东西,这个你拿着,好歹老婆子年长几岁,能压住。”她伸手抚了抚谢璟的头发,笑,“愿我璟儿也长寿无忧。”
“好。”
谢璟收了,把那枚喜钱用红绸裹起来,仔细放好。
五月初八,良辰吉日。
西川城里天刚蒙蒙亮,就听得炮竹声响,锣鼓唢呐,声乐震天,有许多抬了礼品的人陆续开始入城,从下城一入城楼开始,缓步向上城谢家走去。
白、谢二家没有对外讲什,西川城里也未听说什消息,但这声势太大,引无数人围观。
北地白家知道谢家主爱热闹,投其所好,不仅用了唢呐,后面还请了一队西洋乐队,也不拘什风格,当真办热闹极了。西川城里,街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舞狮人在那里表演,若仔细瞧,就会看到这些舞狮人缩在的店铺牌匾都是用红绸封起来的,看不清上面的字,而彩狮的头正对着街口,吞吐绣球,像是在迎接那些抬着礼品的队伍前来。
西川上、下两城百姓生活闲散惬意,难得瞧见这热闹的,都站在路边凑着瞧热闹。
期间有不谢家盐场的伙计,来回跑着撒喜糖、喜饼,出手十分阔绰,引小孩子们跟着一路追。那些人编了吉祥话,一边给小孩糖,一边让们一路喊个不住,童声稚气,更添欢笑。
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响。
起初是一处,紧跟着满城都响起来。
主街各个店铺同一时间拽下上面蒙着的红绸,虽还是之前的名字,但前面都加了一个印,是一方巴掌大的金『色』“谢”字。
沿途商铺掌柜和伙计站在门口拱手贺喜,身上新衣新袍,面上更是喜气洋洋:“恭喜白、谢二家促成今日之喜,从此风雨同舟,和衷共济!!”
一声接一声,延绵不断,但凡队伍经过之地,皆有贺喜之声!
路上一地的鞭炮碎屑,像是用碎红铺了一路的红毯,从下城到上城,浩浩『荡』『荡』。喜队所过之地,时不时就能看到被拽下的红绸和提了新字的牌匾,不计其数,整个西川变喜气洋洋。
街边站着看热闹的人啧啧称奇,们在西川城住了这久,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
喜队一路走过去,这边的人只能看到半截队伍,后面的半截隐在街尾,喜队太长,哪怕爬到一旁的树上也并不能看到全貌。
起初还有人猜这是十里红妆,但很快大家就都否决了这个猜测,这大的阵仗,一定是两家合并,是大消息、大新闻!
西川城里议论纷纷,一时间都在讨论起白、谢二家之事。
谢府。
两个新人一身红衣,正在一早就布置好的厅堂里。
九爷和谢璟穿了配套的衣裳,这身穿戴是谢泗泉挑的,西川男子成亲时惯常穿戴的那些,束腰暗纹长袍,斜领银扣,雪白小领立了两个角,胸前各佩戴了一串白玉珍珠扣儿。谢璟容貌俊俏,多花哨也不显得怪异,而白九则是气度出众,穿上之后竟然也没什违和感,只是比之前的沉稳又有些不同。
堂厅里,只有们至亲好友。
寥寥数人,但已足够。
主婚人唱礼,谢璟喉结微微滚动,一旁有手伸过来握住,同一起行礼。
一拜天与地。
二拜故人恩。
谢璟转身,与九爷四目相对,二人穿着一样的衣裳,没有红盖头,彼此都能看清对方。谢璟看过片刻,瞧见九爷眼含笑意,也跟着抬起唇角,心里那一刻彻底放下,随他一同缓缓躬身。
三拜前尘已去,重获新生。
*
大婚,礼成。
谢璟不擅饮酒,但今日高兴,也接了几杯,九爷替他挡在前头,没有让他受半点难为,不管是谁,酒盏大小,尽数喝了个一干二净。
谢璟跟在九爷身后,看身影,眼睛微微弯起。
酒宴一直到晚上,宾主尽欢。
九爷不胜酒力,被人扶着去了新房,谢璟给煎了浓茶,把其余人散了,自己留下照顾。
果然,瞧着人走的差不多了,九爷也慢慢“醒酒”,坐在床边喝了那盏茶之后,眼里再不见丝毫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