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枪声早已平息,峡谷入口处已被穿着统一军装的人接手,徐骏带着人正在照顾伤员,搬运物品。
谢璟被九爷背到山脚下,徐骏老远瞧见立刻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谢璟晃了晃胳膊,道:“没事,只是轻伤。”
徐骏松了口气,要让医生来看过才放心:“白九爷带了医生来,我让他来看看。”
赶过来的医生是熟人,正在一旁包扎好了一个受伤的盐工,提着『药』箱走过来瞧见谢璟一下就笑了:“小谢,是你?我刚才听他们说起少东家和你同,还只当听错了。”
谢璟没想到,跟九爷随行的医生竟然是方继武,方继武给他检查了一下外伤,谢璟看了他一眼又抬头去看外面的人,九爷这次带了不少人,好些都是当初北地留下陪在老太爷身边的。
谢璟抬头去看九爷,面『露』担心:“爷,北地如了?”
九爷道:“叛『乱』已平息,只是日本人闹得厉害,之前结了仇,生意总归要收拢一些。”
“很严重?”
“还好,俄国这两年『乱』得更厉害些,一时半生意也做不成,祖父找我商议之后,决定往西南迁移,这是前年就料到的。”九爷伸手摘掉谢璟头发上的草叶,手指碰了一下小辫子上的珊瑚珠,“你在西川都是这幅扮?”
谢璟怔愣一下,立刻红了耳尖,伸手要去摘下,九爷拦住道:“不用,只是瞧着有趣。”
他手顺过谢璟的辫,拇指落在耳畔,轻轻摩挲了一下谢璟那枚素银耳扣:“这是西川风俗?”
“是。”
“你戴着倒合适。”
谢璟整只耳朵通红,攥紧手,视线不敢抬起看人。
九爷碰了一下很快就收回手,谢璟觉耳边有山风吹过,面上这才清凉了分。
九爷和军方的人认识,带徐骏去打了招呼,稍后回来,众人便先去了转斗乡。
人同坐一辆马车,徐骏看着外面清理战场的士兵,试探问道:“白先生这次搬兵救援,西川城百姓激,只是不知道这次带兵来的小将军是谁?”
九爷客气道:“徐二当家不必如此称呼,我们年纪相仿,你喊我一声白九即可。”他顺着徐骏视线看了马车帘外面,轻笑一声,“至于来的人名叫罗念秋,是我的一位朋友,以前在京城念书的时候和我同一位老师,都拜在黄明游黄先生门下。他祖籍蜀地,这次也是凑巧,没想到还能帮二当家一些忙。”
徐骏:“罗将军要在西川驻守多久?”
九爷:“多则半月,少则五天。”
这有些出乎徐骏意料:“只是路过?”
九爷点头,道:“还为送人。”
徐骏还要再问,忽然听得迎面有马蹄声夹杂而来,不多时就听得谢泗泉的声音,谢家主到底还是耐不住,一听到信儿立刻带人前来接他们了。他骑马跟在车旁,不进去,只冲里面拱拱手就算见过,瞧见谢璟的时候更是弯腰凑过去,着喊道:“璟儿!”
谢璟喊了一声舅舅,仰头看他。
谢泗泉伸手过去使劲儿『揉』了他脑袋,哈哈道:“好小子!我都听说了,一儿咱们去转斗,我摆了酒宴给你们接风,好好喝一顿酒!”
转斗乡。
谢璟下车之后,胳膊上还有伤,谢泗泉让他自己去歇着,就去准备晚上宴请之事。徐骏略犹豫一下见谢璟一直跟在白家那边,没拦着,只让胡达跟着,自己跟随谢泗泉一同离去。
胡达倒是想跟着,但九爷身边的护卫和谢璟带去西川谢家的不同,一个个冷着脸,并不好说话,铜墙铁壁一般把他挡在外面。
胡达是西川人,身高在当地还可以,但跟北地人比起来就不行了,跳着脚瞧不见头的少东家,在外头喊了两声“小主子”,只听谢璟回了一句让他先走。
胡达:“……”
胡达不敢走,但挤不过去,眼睁睁瞧着白家九爷带谢璟去了一处花厅,自己被门口大汉拦住,找了一处墙角边缩着。
花厅装了博古架,权当壁影,模糊瞧见面桌边坐着个人,两个人执子下棋,另一个则站在一旁观看。
谢璟跟在九爷身后,绕过博古架,才瞧见来的都是老朋友。
黄明游正在和贺东亭下棋,而站在一旁扶着椅背观战的年轻男人正是几年未见的曹云昭。
谢璟以前受过曹云昭恩惠,对他记得清楚,一眼就认出:“曹公子!”
曹云昭抬头愣了一瞬,紧跟着起来,步上前仔细量了一遍:“小谢?不得了,长得这般高了,快过来让我瞧瞧——”他伸手去拽谢璟,但被九爷拦了一下,立刻道:“白九你这又是如,看一看都不成了?”
九爷淡声道:“看可以,别碰,他胳膊上还有伤。”
一旁的贺东亭听见,忙站起身问道:“怎么伤着了,我看看,可瞧过医生,伤得重不重?”
谢璟受伤,一下围过来三个人,曹云昭心疼美人受损、白璧微瑕,贺东亭担心儿子,碰一下谢璟的手指都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黄先生最放松,听见是擦伤之后还呵呵道:“幸亏伤的是左手,这右手还能提笔写字。”
贺东亭不赞同,还要找医生。
谢璟道:“已经找过了,换了『药』,不碍事。”
人坐下谈话叙旧。
谢璟想不到他们几人会凑到一起,问了之后,就听曹云昭得意道:“小谢,你一好奇我怎么来了,对不对?我留学回来,家里安排了一个职务,不远千赶来上任,结果巧了,没想到竟然在沪市乘船的时候遇到了贺先生和老师,便一路结伴同行。”
九爷喝了一口茶,道:“不知是谁,一路打听我在沪市,找过去讨钱讨经费,不知道的还当我才是要上任之人。”
曹云昭笑道:“你我之间的交情,不必讲究这些。”他说完又好奇看向谢璟,“小谢,我还从未听你提起过,原来贺先生竟然是你父亲,这是……”
九爷在桌下踩他脚一下。
曹云昭嘶了一声,顿住话。
一旁的贺东亭握着茶杯,视线微微移开一点,难得有些紧张,他清了清喉咙正想说些找补的话,忽然听到对面的谢璟开口:“是,之前生了一些事,未来得及说。”
曹云昭也瞧出气氛不对,虽不知怎么回事,但还是打了圆场笑道:“原来这头还有些故事,我看贺先生很疼你,算是苦尽甘来。”
谢璟点头道:“父亲很疼我。”
一声“父亲”,让贺东亭手的茶杯几乎握不住,努力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嘴唇微微抖。
九爷岔开话题,和曹云昭谈起购买机械设备之事,期间也提到了贺家产业,家不是银行就是实业,再加上曹云昭这样政客世家出身的公子,颇有话可谈。黄先生好奇西川地貌,问起谢璟,倒听得一些有趣之事,听他说起黑卤盐的时候,啧啧称奇。
谢璟认真道:“我改日带先生去,您可以尝尝。”
黄先生大喜,连连点头:“好好!”
贺东亭坐在一边看着谢璟,他偶尔咳一声,不过月不见鬓角已经斑白,看着苍老了些,只是面容多了分,看起来很和善。
不多时,谢泗泉差人来请他们赴宴。
一楼大厅和二楼、楼包厢里摆了庆功宴,当热热闹闹地喝了一场。
西川家盐场经此一役异常团结,一同在最大的包厢里请了远道而来的位客人,待他们入座之后,最后一位客人罗念秋才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