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几护院应声而去,李春林吩咐一声,回到车上继续赶路。
另一边。
徐骏已带谢璟到了盐场。
盐场今日却有些安静,这一带房舍低矮,接待客人的厅堂虽宽阔些但也没挑高房梁,一眼可看清里头情形。
两排人泾渭站了对面,一盐缸打破,还未完晒干的半流动盐水撒了一地,不少盐工拿了棍棒站在老管事身后,正怒目而视。对面的人也不甘示弱,嚷着道:“谢家的盐搀了砂子,怎么,如今人退回来,你们还想不认账吗?!”
一年轻力壮的盐工听到就要冲上前:“你放屁——”
老管事拦住他,拱手跟对方解释道:“这事确实要仔细查查,我们盐场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这种事发生啊。”
对面站着的男人抱着手臂挑衅道:“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那就仔细查查!”他往后头吆喝一声,紧跟着身后七八壮汉从袖中抽出匕首来,瞅准了一旁搬运过来准备运走的盐袋下手,用麻袋装好的雪花盐摞放在墙边,这些人拿刀子当场划开,白花花的盐粒瞬间撒落一地!
老管事心疼得不行,连声阻止,对方却在地上抓了一把盐粒,一边推搡盐场的人一边道:“还说没有砂子,这不是砂子是什么!”
老管事想同对方争辩,却前来闹事的男人抬手给了一巴掌。
徐骏带人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老管事捂着脸闪躲,而站在对面的男人还想拳脚相加,徐骏大怒:“住手!”
比他声音更快的是谢璟的鞭子,黑『色』鞭影甩过去缠住了对方的手腕一下就把那男人拖倒在地,也不知怎么抽的,“啪”的一声鞭响,男人脸上、手腕上皆红肿一片,顿时惨叫出声!他身后的几壮汉听到,几步过来正准备动手,但很快就王肃护卫制服,反剪了手按着跪在地上。
徐骏上前先看了老管事的伤,老人家一辈子辛劳且做事公道,从未这样对待过,一时间老泪纵横,颤巍巍道:“二当家的,这是黄家的人,他们说之前订的盐出了问题,卖到锅庄里去的都是搀了砂子的劣盐巴,咱们盐场几十年了从来没做过这种亏心事啊……”
徐骏让人去请了大夫,扶他坐下:“我知道,这事我会处。”
谢璟抽了一鞭子的男人还在骂,大约真是在下城作威作福惯了,从未人打过,嘴里骂的很脏。
谢璟上前,二不说卸了他下巴。
男人疼得哀嚎一声!
谢璟蹲下身,拿匕首拍他脸,冷声道:“我素来喜静,若敢再吵,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男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璟,疼得冷汗直冒,但也忍着不敢出声。他从未见过这般不讲道的人,即便是谢泗泉也总要先审问几句,这人不按套路出牌,一句不说上来就动手啊!
徐骏走过来看了他们拿来闹事的劣盐,又看了周围一圈,沉声道:“十有八九是黄万兴派人故意来闹事的。”
谢璟起身道:“我也这么觉得,二当家,我让人去请能说的。”
李春林马车还未走出两条巷子,就王肃人骑马截了回来,黄家护院虽凶,但也抵不过北地白家护卫队长年累月身上带着的肃杀之气,十余杆枪口黑洞洞指着脑袋,李春林平日里再体面也不敢叫板,子弹可不长眼睛。
李春林带到盐场的时候,强自镇定下来,见了徐骏人也只是拱手问道:“徐二当家的,这是何意?”
徐骏黑脸道:“没别的事,想同王掌柜再谈谈上一单生意。”
李春林看了地上按住的那些人,脸上带了几怒火:“上月我们黄家可没少从你们盐场买食盐,徐二当家的,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无故打伤我黄家买办,我还要同你论论——”他说着要上前,却谢璟一鞭子抽在脚边,一声脆响在石板砖上留下深深白痕,石屑都抽出来!
李春林哑然。
谢璟挡在徐骏前头,抬眼看了他道:“确实需要论,你手下人打了我盐场管事,这事不公。”
李春林眼皮直跳,还未开口,就见眼前那少年拽过黄家买办,不过眨眼功夫黄家买办双手就齐齐拧断了腕骨,骨头磨擦的声响令人牙酸,那买办再丢回李春林脚边的时候,大张着嘴合不拢,疼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躲在李春林身后不敢上前,只抬头看一眼谢璟都瑟瑟发抖,已是打怕了。
谢璟淡声道:“这才公平。”
李春林当众打了脸,脸『色』红红白白,怒道:“你是什么人,我徐二当家的说,哪里轮到你——”
谢璟没吭声,他身后的徐骏冷道:“这是谢家少主,福泉庄少东家,你说轮不轮得到他说!”
李春林道:“徐二当家这是铁了心要黄家过不去?”
徐骏:“是你黄家无缘无故在我谢家地盘撒野!”
李春林眯眼道:“徐二当家,我劝你做人做事留一线,你就不怕两虎相斗,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徐骏冷:“旗鼓相当才可两败俱伤,你黄家还不配。”
李春林在盐场吃了大亏,脸上挂不住,转身要走,但门口却人拦住,刚才“请”他来的那些人高马大的护卫们拿了麻绳,把他地上那些黄家人一并绑了,连带着他身边的护院也一没放过。李春林大惊失『色』,挣扎道:“这、这是做什么!快放开!”
徐骏也没料到如此,看向谢璟,谢璟解释道:“二当家莫慌,我们在北地习惯了,遇到歹人都要抓起来送去警局,这些人看着是挑衅,其实是勒索,不可纵容。”
西川盐商之间下绊子的事儿多了,但大多都是小事,民间不太习惯惊动官府,徐骏这还是一次见到这样的『操』作。
紧跟着,谢璟又展示给他看了另一招。
黄家那些人警局之后,谢璟立刻让人快马加鞭去找了记者——西川遍地戏院、茶楼,但却没有报社,需骑快马近一日的功夫才能找到一家报社。记者来了之后,拍照采访,当天就写出了稿子,紧跟着不到三天时间,报纸上已出现一波舆论。
蓉城日报上大标题写得斗大震撼,《西川黄万兴家奴入狱,家中竟藏万贯财富》、《黄家掌柜纵凶殴打七旬老人》、《西川黄家:‘劣’盐掉包,万金入袋》……轮番轰炸之下,西川城百姓也开始讨论起来,报纸上写的关于谢家之事极少,只提了几句,大部也都是苦主的身份,黄家买了谢家盐场的好盐拿去兑了砂子,只为谋求更大利益。
谢璟报纸出来之后,让人买了许多拿去给报童,让他们沿街叫卖,又给了茶楼说书先生一些小钱,一两块大洋对方就能兴致勃勃说上一整天!
一时之间舆论越演越烈,黄家各大商号也遭了殃,不少订单退,不止是西川当地,连外地锅庄的也不肯要。黄家还经营了两家酱菜馆,这几日也人找来,捧着酱菜非说自己咬到了砂子,要求退钱。
有人要去黄家买东西,也会身边的人拦住道:“哎,别买黄家的东西,掺了砂子的!”
若是碰到年纪大的,还会多劝一句:“还是上城谢家的好,吃的用的,十几年了没出过什么差错,这次真是黄家坑惨啦。”
……
不过三天时间,黄家信誉失。
而让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还有掌柜李春林。
李春林的宅邸曝光了一张照片,门庭偌大,铜门坚固且装饰豪华,大门口那甚至用了一对前府台衙门用的石狮子。
报纸上写了,这石狮子就花了近两万现大洋哪!
李春林不过是掌柜,一年奉银有限,哪里来的钱买这么贵的物件?更何况这只是放在外头的一对石狮子啊,那房子里,岂不是还有更值钱的东西?
李春林人在牢狱,家中就遭了三次小贼。
黄万兴去衙门赎人,花钱打了一通,最后把人领回来也十不痛快。他自己也看了报纸,虽知道不该手下大掌柜起隔阂,但报纸上写了那么写,如今怎么看这心腹,都忍不住去想报纸上那些……他家中财产,李春林这大掌柜到底偷『摸』昧下多少?
黄万兴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人看着干瘦矮小,远不如名字大气,穿戴上也不甚讲究,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袍,坐在主位上看起来还没有刚从牢狱里出来的李春林气派。
李春林先是哭诉了一阵,但见黄老爷没反应,也就慢慢收拢了声音,低眉搭眼地跪坐在地上。报纸上有一没写错,他确实是黄家家仆,混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的一切,而拥有这些的前提是,黄老爷对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