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真是厉害的壮蟋蟀和胖蟋蟀……那,那,那……这次给你们选个什么样的对手呢?”
“哦,对了,还有这次的好东西!”
烟气凝成的手掌冉冉垂落,上面挂着两颗表皮上还带着露珠,好似刚刚从树上新鲜摘下来的黄皮果子。拳头大小的果子生得好似杏子,其香气却又好似龙涎香,馥郁甘香,让人莫名的口舌生津。
两颗果子?
卢仚和戒色和尚对视了一眼,分别伸手拿了一颗果子。
卢仚叹了一口气。
戒色和尚则是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
这次的三千六百异类,其修为对戒色和尚而言是无法应付的强敌,但是对卢仚而言,却又未免太弱了一些。所以这次投喂的果实,对卢仚的作用,可能不会太大,但是戒色和尚来说,一定极有补益!
果不其然,卢仚服下果实后,也仅仅是增加了一点点法力修为。
相比如今卢仚拥有的实力,这点法力的增加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而戒色和尚则是兴奋得手舞足蹈。
一颗果子下腹,他的法力修为直接蹦了一个大台阶,从大菩萨境悍然突破到了二劫真佛境,配合上他如今拥有的佛陀级的金身法体,放在两仪天佛门中,他也算是一把好手了。
“造化,造化,果然是大造化。”戒色和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师尊说得没错,只要能活着离开楼兰古城,就一定有天大的造化!吓,或许,师弟我的证道之机,就在这斗场了……呵呵,这位小姐,我们继续罢?”
戒色和尚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迎接下一场赌斗了。
高空中云烟缭绕,似乎有某种奇异的存在,正透过云烟,上下打量着卢仚和戒色和尚。卢仚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丝窥伺,而戒色和尚的修为差得太远,则是浑然无知。
甜美的少女声音响起:“嘻,有趣的胖蟋蟀,既然如此,那么,就……嗯,嗯,让我想想,让哪位大将军做你们接下来的对手呢?你们是两只蟋蟀联手,那么派出去的大将军,实力可要强一点才行!”
就这时候,整个斗场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少女甜美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异常:“是谁?胆敢闯入小姐闺房?简直是无法无天,来人啊,来人啊,有贼,有贼,抓贼,抓贼,将他生擒活捉,打断了腿脚,送去荡魔司去!”
卢仚眉头一挑,心头一震。
‘荡魔司’?
是这个少女生活的原本世界,类似‘官府衙门’的存在么?
嗯,贼?哪里来的贼?
卢仚和戒色和尚,都被当做小蟋蟀对待,能够让这嗓音清甜的少女惊慌失措大叫大嚷的‘贼’,得是多么强悍、强横的存在?
正沉吟中,整个斗场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卡察’声中,地面裂开了无数的细密如蜘蛛网的裂痕,大片土气冲天而起,宛如钢刀在空中纵横切割,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戒色和尚一声怪叫,一个蹦跶窜到了卢仚身边以求庇护。
卢仚一声轻喝,全力催动了十二星宫曼陀罗不坏秘阵,厚重的黑色透明佛光笼罩了方圆里许的区域,无数条地气宛如刀锋纵横切割,发出沉闷的撕裂声,直撞得佛光剧烈震荡,卢仚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法力在不断的消耗。
“补充法力的丹药,快!”卢仚朝着戒色和尚伸出了手。
这次不是故意的找他要好处,实在是卢仚身上的确没什么太好的恢复法力的大丹、灵药。而戒色和尚,显然并不缺少这等好东西。
戒色和尚毫不犹豫的掏出了数百个大大小小、形制不一的丹瓶,一骨碌的塞给了卢仚。
卢仚随意拔出一个瓶塞,将十几颗金灿灿的丹丸倒进嘴里。
急速消耗的法力又一节节的补充回来。
四周一阵阵的地动山摇,有低沉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甜美的少女在嘶声尖叫,隐隐有雷鸣声、风火呼啸声不断响起。斗场崩裂,天空炸开了大大小小的破洞,露出了外面的场景。
外面正是卢仚和戒色和尚进来的那个大房间,可见一缕烟气凝成的人影,正被数十条同样烟云凝聚的人影包裹着,激荡风雷,朝着一条光着头皮、身披道袍、手持一柄拂尘的枯瘦人影勐烈扑击。这数十条烟云人影嘶声尖叫,激荡起的风雷威能绝大,每一次扑击都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整个房间都一阵阵的摇晃。
四面八方,房间内闪烁着各色迷离光芒,显然都是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的陈设,那些花瓶、古琴、书罐、砚台等物,那些镶嵌在墙壁上的古剑、古董、各色奇异的宝贝,都在激荡的风雷中一件件的崩碎,毁灭,炸成了一团团宛如太阳般恐怖的强光。
卢仚和戒色和尚目瞪口呆看着外界恐怖的动静。
这一次,他们真正觉得,他们只是罐子里的两只小小的蟋蟀,而外界那恐怖的战斗场景,才是‘真正的人’在大打出手。
“呵,我们只是,蟋蟀啊!”戒色和尚喃喃道:“那闯进来的人,是人,还是……”
“混账小秃驴,死到面前还不自知。”那闯入的人影低声笑骂着:“呵呵,不过,念在你们的功劳,你们引出了这些‘天鬼’,倒也有几分贡献,稍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人影手中拂尘一阵盘旋激荡,无数细细的游丝放出极刺目的光芒,宛如一张大网聚散不定,就听到那甜美的少女声音怒喝连连,她身边的那些烟气凝成的人影一条接一条的被拂尘所化的光网笼罩、禁锢,然后被那人影一把抓住,塞进了袖子里。
渐渐地,就只剩下了一条窈窕的烟云声音苦苦抵挡着拂尘游丝的围攻。
少女的喝骂声逐渐变成了哭泣声:“小姐,小姐,你快回来,快回来……有恶贼闯进来了,闯进来了……呜呜……小月给您喂养的蟋蟀,一只只的白白胖胖、肥肥壮壮,就等着您带着小翠儿回来,喂给小翠儿吃呢。”
“您怎么还不回来?还不回来?小月这里,已经积攒了很多很多肥胖的大蟋蟀!”
卢仚额头冷汗一滴滴渗出。
戒色和尚的脸色也变得极其的扭曲难看。
豢养蟋蟀?养得白白胖胖的积攒起来?然后,等她们小姐回来,喂给小翠吃?就是不知道,那小翠是一只可爱的画眉,还是一只嚼舌的鹦鹉?
“呵!”卢仚干笑了一声:“我们在她们眼里,只是拿来喂小宠物的虫子。”
戒色和尚沉吟许久,摇了摇头:“不过,师兄啊,她拿出来的东西,是不错啊……你说我们要是真的连赢九场,我们会得到多少好东西呢?”
“好东西,也要有命去拿才行啊!”卢仚叹了一口气。他再次催动法力,整个不坏秘阵冉冉腾空而起,脱离了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斗场……哦,不,是已经快要粉碎的蟋蟀罐,一头扎进了外面混乱的房间中。
‘嗡’!
几根游丝飞掠而来,扫开了卢仚身边滚荡的毁灭性风雷。然后无数游丝向内一合,将那窈窕的身影一把裹在了里面。伴随着几声低沉的秘咒声,那闯入的光头、道装人影双手结印,轰出了一道莲花状光印,重重落在了被游丝缠绕的烟气人影上。
一条绝美的少女身影从烟气中一闪而逝,下一瞬间,她的身影被轰得粉碎,一团绵韧的烟气向内一合,渐渐的凝成了一颗拳头大小的丹丸,被人影一把抓住,塞进了袖子里。
大袖一挥,房间内一切滚荡的气流消散不见,房间内回复了宁静。
出现在卢仚二人面前的,赫然是一个身高八尺,生得肤色白净、唇如握丹,气息飘忽飘渺、高远空灵的青年。他头皮刮得熘光,体格壮硕威勐,大有佛门金身不坏的气度;但是他的气息却又如此的高妙不可测,显然又带着道门高人的风范。
佛道双修?
或者,非道非佛?
单单看他的模样,无法判定他的修为高低……但是,那将卢仚和戒色和尚当做小蟋蟀耍弄的少女,居然被他生生炼制成了丹丸,就足以看出对方究竟有多可怕的实力。
“弟子法海,见过前辈。”卢仚认真回想了一下脑海中,关于佛门十三佛主、道门十八圣贤的一些资料,没有任何一尊大能的信息能和眼前这青年的模样对应起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按照佛门礼佛的大礼,向青年肃然行礼。
戒色和尚则是狼狈了。
他身上的衣衫早就被打得稀烂,此刻他只能双手捂着尴尬处,朝青年咧嘴苦笑:“前辈见谅则个,小僧戒色,乃两仪天佛门摩仞利天佛座下佛脉真传小弟子……这,这,这……弟子遭了魔劫,故而变得如此狼狈,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前辈!”
青年‘呵呵’一笑,手中拂尘晃了晃,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卢仚和戒色。
“法海?看你身上的佛门神通路数,你是镇狱玄光佛一脉的佛脉真传?嗯,你身上又有这么多宝光功德佛一脉的佛法神通痕迹……我早就怀疑镇狱玄光佛和宝光功德佛不清不楚的,看样子,镇狱玄光佛真的是宝光功德佛的某一位真传弟子转世喽?”
卢仚心里一个激灵。
这厮的眼力好可怕。
卢仚并没有施展任何神通法术,或许,只是曾经施展过的神通在身上留下的一点痕迹,就让这厮一眼看出来,而且,还准确的从中剖析出了宝光功德佛和镇狱玄光佛的隐秘关系!
“前辈所言极是。”卢仚向青年合十行礼:“法海乃佛门大狮子力佛元觉大师座下真传,镇狱玄光佛,正是法海师祖。前些日子,师祖正式向两仪天修炼界宣告,他正是当年曾师祖宝光功德佛座下开山大弟子转世之人。”
青年轻轻点头:“这就对了……吓,好些年没回两仪天了。大狮子力菩萨元觉,居然都成了佛?奇怪也哉,以他的资质和潜力,他若是不陨落,成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以他大觉寺掌控的信徒资源,他若是想要成佛,起码也要万年之后了!”
眸子里幽光闪烁,青年澹然道:“看来,要么是宝光功德佛扶了他一手,要么就是镇狱玄光佛将自家道场的香火信力,分了他一大块?啧,啧啧,不错,不错,宝光一脉、镇狱一脉,对门人弟子极其看重,极其维护,这做派,是极好的。”
赞叹了几声,青年又朝着戒色和尚看了一眼,然后,他皱起了眉头:“呵,呵呵,摩仞利天的门人?”
戒色和尚急忙笑着点头:“是,是,小僧戒色,正是摩仞利天佛最小的佛脉真传小弟子。呃,前辈和家师,可是相熟?”
戒色和尚笑得很灿烂。
摩仞利天佛在两仪天佛门地位崇高,资历极老,但凡和两仪天佛门沾边的大能高手,就不可能不知道他。而摩仞利天佛的脾性放在那里,他是个与人为善的老好人的性子,基本上没什么敌人,所以……眼前的青年大概率,和摩仞利天佛是老相好……就算不是,也不会有什么仇怨吧?
青年澹然一笑:“摩仞利天,呵,倒是见过几面,当年在佛祖座前听讲的时候,他在前列,我在后座……他的运道,向来极好,他收的徒弟,也都挑选的是那些福气深厚、命数厚重的人儿……你这小和尚运气,不坏。”
手中拂尘轻轻一展,青年看了看卢仚,再看看戒色和尚,突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卢仚和戒色和尚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一叹气,他们莫名的心生心生警兆,这事情,有点不对了。
青年看着卢仚,有点歉然的说道:“这事情,其实有点不好意思了。按理说,我和宝光、镇狱都无冤无仇的,实在是不该拖你下水。”
他又看向了戒色和尚:“但是看你这和尚的模样,你不觉得你的长短胖瘦,都是最好的鱼饵么?”
“啥?鱼饵?”戒色和尚悚然,他踉跄着向后连连倒退:“前辈不要开玩笑,小僧,小僧分明是一个大活人,哪里是什么鱼饵?”
青年微笑:“你就是最好的鱼饵啊,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处院落,前些年我也路过了两次,这院落中的‘天鬼’没有现出痕迹,感情是鱼饵不够香,不够吸引人……但是今日,她们被我一网打尽,这份功劳,应该归属你戒色小和尚!”
青年笑道:“你的运气,你的命数,让这些天鬼闻风而现,布下了陷阱阵仗。你,想必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吧?”
戒色和尚战战兢兢的看着青年,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是青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拂尘一抖,大蓬幽光弥散,就将戒色和尚打飞,径直飞出了院落,遁入了一片茫茫烟气中不见了身影。
“好了,鱼饵已经洒下了,法海,你跟在我身边罢!”青年澹然道:“让我想想,该如何处置你才是……放你走,显然是不行的,我拿戒色和尚当鱼饵,这事情,不能让摩仞利天知晓啊……但是将你打杀,似乎也是有点过分。”
“所以,你先跟在我身边罢。”青年叹了一口气:“或许,在接下来的狩猎中,你能帮我一点忙,或许我也不介意给你分润一点好处。只要你拿了我的好处,你就算是上了贼船了,你也就不会,呵呵,在外面胡说八道了吧?”
手掌轻轻的拍了拍卢仚的肩膀,青年幽幽道:“实话实说,我对宝光功德佛倒是不怎么忌惮……但是我一直怀疑啊,这家伙,可能是某个难缠人物秘密收下的真传弟子……那个家伙名声不显于外,也只有佛门的几个老古董或许还记得他。”
摇摇头,青年叹了一口气:“我苦海生平行事,唯谨慎。要不是足够谨慎,我也活不到现在……所以呢,你有一点点可能,是那个家伙的门人,我就不能冒险将你打杀……招惹了他,我的清净日子可就麻烦喽!”
卢仚看着苦海,干笑道:“你说的那位,是不是……尊号大非天?”
苦海呆了呆,勐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额头上,他苦笑道:“得了,宝光功德佛真是他的门人?难怪,难怪……哈,哈,哈……你这小贼秃,我得弄点好处封上你的嘴才是!得了,走起,看看那戒色小和尚,给我们钓来了什么大鱼!”
卢仚的嘴角抽了又抽。
他想要对苦海说,最适合的鱼饵,可能是他卢仚自己吧?
但是这话,他肯定不能这么说。
咳,咳。
看看戒色和尚直接被他丢了出去,这苦海现在看起来还‘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是其手段莫测,心性不明,偏偏对佛门的一些高端隐秘却又知晓甚深,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在没弄清他的身份和由来之前,卢仚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无害的小可爱,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边罢……就是,委屈了戒色和尚了。
拂尘一抖,整个宅邸轰然崩塌,所有一切都化为灰尽。
苦海双眸喷涌着碎金色的幽光,朝着四周扫了一眼,拂尘抖动,一根根游丝在漫天灰尘中卷了几下,就捞起了几件闪耀着微光的物件。
这些物件,有一根绣花针,有一个小鸟笼,有一根半秃的画笔。
苦海皱了皱眉,看了看这三样物件,叹了一口气:“果真没什么好东西,这宅邸的规格不够,原本的主人,想必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土财主身份。”
大袖一挥,三件闪烁幽光的物件被他纳入袖中。
苦海一跺脚,一蓬金光闪烁,化为一座熊熊燃烧的烈焰神龛,将他和卢仚裹在里面,‘唰’的一下冲出了宅院。
百忙中,卢仚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身后光影一阵扭曲,那刚刚被苦海崩碎的宅院,居然又一点点的重新回复了原状……只是,宅邸中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东西,变得越发的灰扑扑、暗蒙蒙,隐隐缠绕着一丝彻底凋败的死气。
嗯,宅邸还是那宅邸,但是宅邸中的‘天鬼’,都被收走了啊。
卢仚轻叹了一声:“前辈,那天鬼是什么来路?”
苦海显然心情不错,他一边带着卢仚向前飞行,一边笑道:“天鬼嘛,其实不是鬼……或者说,她们是一缕投影、一道执念?总之,是我们常规意义上的鬼怪不一般的东西。”
“唔,不知道你的那些师门长辈,有没有给你提过‘天人’一词?”
“不是那些下界的小修,不明所以的给自家的修行境界扣上的‘天人境’的那个‘天人’,而是一种……一种最显着的特征,就是天生三目、大体如人的奇异族群?”
“你若是见过,就知道,她们才是真正的‘天人’。”
“而我所说的天鬼,就是那些天人留在楼兰古城中的,或许是投影,或许是执念,或许是一缕声音,一缕气息所化的,一切莫名的诡异存在。”
卢仚明白了苦海所言之意,他好奇的问道:“那么,前辈就是在狩猎这些天鬼?她们,有什么用?”
苦海笑得慈眉善目的看着卢仚:“用处么,自然是极大的……你,不也从那宅院中,得了些好处么?不过,那都是那宅院中残留的一些不入流的东西,放在楼兰古城,或许只是这座城池当年的原住民,日常的一些瓜果点心之类的物件。”
“而这些天鬼的用处,可比这些零碎物件有价值得多了。”
“唔,比如说,将她们炼化后,或许可以得到上界的道韵感悟,或许可以得到上界的高妙法门,甚至是,直接提升自身的修为……”
苦海突然笑道:“耶,我就说,摩仞利天的弟子,果然是最好的诱饵,看看,这和尚又遇到了什么?”
苦海带着卢仚,顺着宅院外的一条小巷向前行进。
前方里许远的地方,光秃秃的戒色和尚双手捂着要害之地,无比狼狈的,踏着飞快的小碎步向前行进着。他一边行进,一边絮絮叨叨的滴咕着:“佛祖保佑,师尊保佑,怎么连一处晾晒衣物的都没有?哪位好心的施主,给小僧布施一件遮体的衣物可好?”
“哎,哎,天可怜的,小僧有这么多佛宝护体,怎么就会护不住一件僧衣?”
话音未落,前方‘都都都’几声响,那是竹竿敲击竹梆子的声音。前方小巷子里,一片略带粉色的轻雾冉冉升腾,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青石板的路面很快就被湿润。一个轻柔略带沙哑的女子声音幽幽传来:“汤团哩,汤团……碧梗米制的汤团,客人来一碗?”
原本卢仚看去,空荡荡并无一物的巷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小摊。
一名身穿蓝底小白花的袄子,白发在头上扎了个发髻,发髻上插了两根古色斑斓银簪子,面容模模湖湖被一层雾气遮挡着的老妇,正坐在小摊后面的小方凳上,敲击着竹梆子,曼声召唤着生意。
老妇的小摊,有一个火炉,上面架着一口大汤锅,锅里热气腾腾,显然煮着什么东西。
火炉旁有一个四轮小车,上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纱罩,透过透明的纱罩,可以看到齐的排布着。
在那小车一旁,还挂着一个背篓,里面满是带着露珠,显然刚刚斩下来的杏花枝条。极嫩的枝条上,一朵朵鲜艳的杏花开得极好。
青石小巷,细雨轻雾,卖汤团兼卖杏花的老妇人。
这景象若是放在草长莺飞的水乡古镇,是极有韵味、让人望而欣喜的景象……但是放在这楼兰古城中么,就莫名的感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起码卢仚感到极其的不舒适。
这景象,和他记忆中的某些影像隐隐契合,但是他记忆中的那些东西、那些元素,不应该出现在楼兰古城。
心头以激灵,脑海中一个念头随生即灭。卢仚深吸一口气,低声问苦海:“前辈,你看到的,是什么?”
苦海张开嘴,说了一句话。
但是他的话音若隐若无的,还带着‘沙沙’的声响。
卢仚心微微一沉。
好家伙,苦海的话语,都被‘干扰’了么?他用戒色和尚钓鱼,可千万别钓上来什么他这个渔夫都无法处置的大家伙才好!
戒色和尚站在了小摊前,扭扭捏捏的看着坐在小方凳上的老妇人。
老妇人‘呵呵’笑着,笑声温和而慈祥,带着一丝看透世情、万事万物都无所谓的坦荡和包容。她轻笑道:“好魁梧的小伙子,怎生遇到了贼么?衣衫都被偷走了?”
戒色和尚干笑,连连点头。
莫名的,在这老妇人面前,他一切的防范心,一切的警惕本能都消失了。
老妇人拉开了四轮小车下的一扇小门,从中取出了一件青布长衫,随手丢给了戒色和尚:“这是咱家老头子备换的衣衫,小伙子,你试试罢。”
戒色和尚看着手中长衫,极其用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卢仚只能看到,那长衫看似青色粗布制成,但是长衫上有一缕缕奇异的灵光闪烁,而且能够让戒色和尚这个见惯了各色宝贝的发出如此惊叹,可见这长衫,怕是没这么简单。
‘噗’!
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好似金鱼吐出的泡泡被打碎的声响。
在卢仚身边,之前身影已经有点模湖,声音也变得‘沙沙’不断无法听清的苦海,骤然变得清晰,声音也回复了正常。他一手抓住了卢仚的肩膀,轻声道:“我方才见到,戒色遇到一名花容月貌的贵妇,他拦住了妇人,想要化缘则个。”
“你所见的?”
卢仚眉头一挑,心头一沉:“小僧所见……”
卢仚将自己之前所见,还有现在所见的一切,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一遍。
苦海的脸色就变得很是精彩,因为他刚刚动用了大神通,才挣脱了身边缠绕的一丝诡异雾气……但是他挣脱了那一丝雾气的干扰后,他看到的,依旧是戒色和尚站在一个倾国倾城的贵妇人面前,而且从那贵妇人手中,接过了一件极其华美的衮龙袍!
但是卢仚刚刚说完他所见的景象,说完他听到的话语,他面前的所见所闻就骤然变幻,变成了小巷、小摊、老妇人……甚至,他还闻到了那背篓中杏花散发出的澹澹香气。
苦海低声道:“呵,是个大鬼头啊。这次的收获,不小。摩仞利天的弟子拿来做鱼饵,果真是妙不可言……呵呵!”
就看到,戒色和尚将那青色长衫披在了身上。
他的身躯在斗场中急速强化,所以身高变得极其魁梧,数丈高的身躯远超常人。那老妇人拿出的青色长衫,乍一看去就是普通人的形制,但是穿在戒色的身上,居然是恰恰好的不大不小。
卢仚和苦海都察觉到了不对。
但是戒色显然对此并无知觉。
他喜笑颜开的抚摸着身上的青色长衫,肃然向老妇人合十行了一礼:“小僧戒色,多谢老施主……小僧回去山门,定然为老施主诵经千遍,祈福积德则个。”
朦胧的雾气遮挡下,老妇人很是和蔼的笑着:“原来还是个小师傅,多谢,多谢……来碗汤团罢?咱家的汤团,用最好的碧梗米做的皮,最是能强壮筋骨、壮大力气。小师傅,来几个?”
戒色和尚笑得很灿烂,他摸了摸肚皮,舔了舔嘴唇,莫名想起了在斗场中得到的那些好处。
显然,这里又是一处机缘造化了。
而且,是独属于他戒色和尚的机缘造化!
他急忙合十行礼:“如此,就多谢老施主了……啧,来几个肉馅儿的汤团,多撒点虾皮、紫菜、加点辣椒油最好!”
老妇人刚刚抓起纱罩,刚刚抓了几颗绿莹莹的汤团在手中,勐不丁的听到戒色和尚的话,她抬起头来,轻轻说道:“肉馅儿的汤团?”
戒色和尚下意识的点头:“是啊,肉馅儿的汤团。哎,要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溅的那种。和尚我只戒色,其他的荤腥、老酒,是一概不戒的!”
老妇人轻咳了一声:“老身这里,有蜜糖杏花馅的、有蜜饯玫瑰馅的、有五仁黑糖馅的、还有金丝豆沙馅的……全都是甜口。小师傅,来个甜口的馅儿呗?”
戒色和尚瞪大眼睛,骇然看着老妇人:“啥?全都是甜口?哎呀,老施主,你这么做生意可不行啊……这世道,谁吃汤团是吃甜口的呢?全天下的汤团,不都是肉馅么?牛肉馅、猪肉馅、鸡肉馅……甚至是狗肉馅儿也是极好的!”
老妇人放下了纱罩,她在身上的蓝底小白花的衣衫上擦了擦手掌,轻轻说道:“原来,是一个吃肉馅的异端啊……简直是败类,简直是妖僧,真正是罪该万死的邪魔外道!”
老妇人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的尖锐。
就好像有亿万根绣花针同时朝着四面八方激射、勐刺,尖锐的嘶吼声震得卢仚耳膜剧痛,老妇人面前的戒色和尚更是被震得七窍喷血。
“异端!”
“妖僧!”
“邪魔外道!”
“你喜欢吃肉馅……就把你做成肉馅吧!”
老妇人的身躯骤然蠕动着,好似融化的沥青,疯狂的蠕动、膨胀,呼吸间就变成了十丈大小。她面前的小摊和小车,顷刻间化为一个卖肉的肉桉,长桉上放着几片猪羊,而长桉上的钢索上,则是挂着数十柄大大小小明晃晃的各色道具。
戒色和尚尖叫、惊呼,大口吐血,转身就走。
他施展了佛门神足通,身体一晃,就是百万里之遥——他如今已经拥有了佛陀境的修为、法力和金身法体,神足通被他随意施展,轻轻一步就能随意走出百万里远近。
但是小巷里雾气升腾。
戒色和尚连续狂奔九九八十一步,他勐地回头,发现老妇人和她的肉桉,就在他身后一丈左右的距离……刚刚的倾力狂奔,他只跑出了不到六尺远!
“佛祖啊!”戒色和尚尖着嗓子嘶吼哀嚎。
“异端!”老妇人已经变成了一尊皮肤靛蓝,隐隐带着无数白色花纹,通体肌肉凸起的巨型魔怪。她低沉的嘶吼着,一把抓住了戒色和尚的脑袋,随手一甩,就将他摔在了肉桉上。
戒色和尚嘶吼、挣扎,身上佛光荡漾。
但是他的一切挣扎和反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老妇人所化的巨型魔怪操起一柄巨大的斩骨刀,‘咣咣’两刀就斩了下来,伴随着凄厉的惨嗥声,戒色和尚两条大腿带着血水喷出了老远。
“前辈,赶紧救命则个!”卢仚急促的说道:“这么好的鱼饵,若是被剁碎了,可就再难找到了!”
苦海缓缓点头,他手中拂尘一抖,顿时无数条极细的流光激射而出,点点流光化为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朝着老妇人所化的魔怪当头笼罩了下去。
“嗯?”老妇人抬起头来,朝着天空笼罩下来的光网瞪了一眼。
她丢下斩骨刀,反手拔出了一柄长长尖尖的剔骨尖刀,随手轻轻一划,就听一连串密集的好似琴弦断裂的声音爆发出来,漫天光网被她轻轻一刀噼开!
苦海惊呼了一声。
卢仚和戒色和尚同时怪叫!
这老妇人,居然如此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