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宴。”沈落单手支着脑袋,玩味的目光落在滚金大红色的帖子上,唇角微扬,“上京的宴会帖子,本姑娘这么多年是一张也没收到,今年居然有人送来了千金宴的帖子,长陵王的影响果然不小。”
沈翊淡淡道:“数日前,长陵王府下百万聘礼在上京引起一阵轰动,许多高官贵族,名门世家应该都在猜测长陵王此举的目的。这张千金宴表面是邀请,实则是试探,同样也会有其它的举动。”
沈落轻哼一声,“试探也好,陷害也罢,那也看我是否愿意。”
“若是往年也就罢了,不过今年这场千金宴,你还是去一趟的好。”沈翊眉宇间染上一抹忧愁,道:“因为今年这场千金宴举办方虽是顾家,却是由淑阳太妃,贤玥大长公主亲自主持。”
沈落扬了扬滚金的大红帖子,挑眉道:“大哥让我去赴这个千金宴,是因为这个贤玥大长公主!”
沈翊点头道:“贤玥大长公主乃是皇室先辈,就连皇上也得恭敬的尊称一声皇姑母,地位斐然,虽为女子,但是在朝堂上,乃至于军中,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这么厉害!”
“贤玥大长公主早些年曾随着南王府南征北战,也在南疆边境待过数年。在天圣历史上,是唯一一位战功卓越的女将军,也是唯一一位摒弃皇室贵女的身份,靠着功勋获得大长公主尊号的皇室之女。”沈翊解释道。
沈落听闻此言顿时有些意外,在这种男权至上的世道,不管是谁对女子天生存在着一些偏见,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天下所有男人,都觉得女子应该安分守己的待在后宅之中相夫教子,而不是抛头露面的行有辱妇德之事。
女子上朝堂,上战场这种事更是无稽之谈,尤其是那群固执己见,顽强的坚持着自己的立场,动不动就之乎者也,大道理一堆的读书人,没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已经算不错的了。
但这位贤玥长公主不仅上过战场,靠着自己的本事获得不世功勋,也能傲然立于朝堂之上,不得不说,在这个世道,她绝对称得上一代巾帼英雄。
“也正是因为有了贤玥大长公主这个先例,上京许多世家的千金纷纷效仿,以至于如今的上京,几乎有一半的贵女擅骑射。”
沈翊思索了会,轻声道:“贤玥大长公主与长陵王府有几分交情,也南王府的关系也不错。这场千金宴,应当是大长公主想借机见见你。若是真有什么心怀不轨之人找你麻烦,她应当也会替你挡下。所以,今年的这场千金宴去一趟也无妨。”
沈落无所谓的耸耸肩,她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真有人不怕死的撞上来,她自然不会手软。
“世子,小姐,前院管事传来消息,老夫人回府了。”槐夏走进房间禀报道。
沈落和沈翊相视一眼,眼底露出不解,挑眉道:“祖母这几年一直在扬州老家休养,哪怕是逢年过节也未曾来过消息,怎么就突然回府了。”
沈翊摇摇头,淡声道:“祖母此次应当是秘密回京,怕是父亲本人都未曾收到消息。”
“走吧!先去看看,祖母离京三年有余,我们这些晚辈都未曾在她膝下尽孝,此次回府,怎么说,也应该前去敬茶问好。”沈翊率先站起身来,继续道。
沈落无所谓的耸耸肩,沈老夫人离京之时,正好是皇上下达赐婚圣旨之时。都说沈老夫人极重规矩,哪怕宠爱幼子,也得遵循规矩将爵位传给长子,但是在沈落看来,却有些不尽然。
侯府幽静的花厅里,双鬓斑白的沈老夫人端坐在首位上,浑浊的双眼半睁半开,布满皱纹的脸上,疲惫显而易见。
蒋氏微微皱眉,关心的开口:“母亲,侯爷和二爷还未回府,要不还是去小憩一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沈老夫人无力的摆摆手,淡声道:“这点疲倦我还是抗得住的,还是先见了落丫头再说。”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沈若娴,正好听到这句话,衣摆下的双手下意识的握紧,眼底一抹恨意一闪而过,面上却扬起一抹欢愉,提起裙角,步履匆匆的进了花厅,优雅的福了福身,“娴儿见过祖母。”
“免了。”沈老夫人眼也不抬的道。
沈若娴稳了稳心神,直起身体来,言语间透着几分激动,“已是许多年没见到祖母了,娴儿甚是想念,本打算年底随父亲母亲到扬州去看望祖母,一起过年,没想到祖母回京了,父亲母亲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沈老夫人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暼向她,语气微凉,不答反问,“听闻淑阳太妃曾下懿旨,让你在府中安心抄写女戒女训,怎么跑到这来了。”
这番隐含质问的话,顿时将沈若娴浇了个透心凉。咬了咬牙,沈若娴压下心底的屈辱,诺诺道:“娴儿身为晚辈,祖母回府,自是应当前来拜见,否则岂不是失了礼数。”
沈老夫人目光一沉,厉声道:“礼数!你若真知礼数,在普迦寺上,就不会闹出那种丢尽脸面的事来。”
沈若娴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如雪,“祖母,我没有……”
“既然没有,太妃为何要下旨,夺你太子正妃之位。侧妃!笑话,我言诚侯府堂堂嫡女,竟是落得给人做妾的。”沈老夫人气得月匈口直喘,疾言厉色道。
沈若娴瞳孔猛地瞪大,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敬爱的祖母,会这般折辱她。
妾,是啊,侧妃虽可以上皇家玉牒,但是也逃不开一个妾字。
沈老夫人轻哼一声,原本以为这个孙女是个有能耐的,天生命格贵重,能够让言诚侯府一步登天。但是当得知普迦寺一事后,才知晓她这个一直看重的孙女是个蠢货,白白将自己的太子妃之位作掉了。
一想到这里,沈老夫人就后悔不已,悔的是当年没将沈若娴带到身边,自己亲自教导,恼的是柳新筠将言诚侯府的希望给葬送了。
沈凝微站起身来,福了福身,眼帘微垂,低声道:“祖母息怒,当时普迦寺上情势混乱,二姐姐向来矩步方行,断然不会做有辱门楣之事,凝微以为,此事应当是有人嫉妒二姐姐,是以栽赃家伙。”
沈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点头,“三丫头,在你看来,有谁会陷害你二姐姐。”
“上京名门贵女众多,觊觎太子正妃之位的也不在少数。凝微不敢妄下定论。”沈凝微不疾不徐的开口。
沈老夫人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的开口,“你觉得这件事跟你大姐姐是否有关系。”
沈若娴眼底一抹喜色划过,反观沈凝微却是大吃一惊,不解的道:“祖母何出此言,大姐姐与长陵王早有婚约,与二姐姐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她应该不会这么做的。”
“三妹妹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沈若娴恼怒的瞪了她一眼,实在不明白沈凝微为何要三番两次的帮沈落说话。
“二妹妹这话不错,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清淡悠然的嗓音从花厅外传来,沈落步履缓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沈若娴投去一个别具深意的笑意,“二妹妹,你说我这话可对。”
沈若娴露出个僵硬的笑容,“大姐姐的话自是有理。”
“见过祖母。”沈落淡淡一笑,侧过身来福了福身,这一礼不比沈若娴和沈凝微两人恭敬,但也不含糊,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沈老夫人眉头一皱,隐含逼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沈落挺直腰板,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任由沈老夫人打量。
紧随着进入花厅的沈翊淡淡的问了声好,目光平静的从沈若娴的身上划过,垂下眼眸,“祖母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也是乏了,何不先去歇息一下。”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老婆子我还是抗得住的。”沈老夫人淡淡点头,道:“既然你们都到了,我就长话短说,柳氏被太妃下旨禁足一事我已听说,府中琐事总得有人处理。所以这段时间我会暂管府中中馈,包括落儿的婚嫁事宜,我会亲自着人筹办,翊儿,你是落儿的亲兄长,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沈老夫人一口气说完她的打算,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虽说语气平缓,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不容置喙。
沈若娴的脸色却是猛地一变,沈老夫人所谓的暂管中馈,分明是变相的夺她母亲的掌家大权。母亲要是被夺了掌家大权,又怎么帮她恢复太子妃之位。
“祖母…”沈若娴不死心的开口。
沈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你有什么要说的。”
沈若娴动了动嘴巴,却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来。
沈翊适时的启声道:“祖母年事已高,府中杂事众多,难免劳神费心。中馈一事,何不暂时移交她人,祖母只管修养身心,安享快乐。至于落儿出嫁事宜,祖母也可差遣可信之人去安排,这一点,孙儿还是很放心祖母所选的人。”
蒋氏闻言,眼中划过喜色,这偌大的言诚侯府,除了柳新筠外,还有谁比她更适合掌管府中中馈。
沈老夫人眸色微沉,下意识的看了眼蒋氏,两人显然是想到一块去了。
“也行。我毕竟年纪大了,许多事顾虑不到。“沈老夫人沉吟片刻,缓缓点头,算是采纳了沈翊的建议,“二媳妇是个能干的,中馈一事就暂时交给二房,等柳氏反省到自己的过错,再接过侯府大权也不迟。”
话音一落,蒋氏脸上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站在原地,高兴得忘乎所以。
沈凝微秀眉微蹙,一抬眼就瞧见蒋氏这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心底暗叹一声,不知痕迹的移动两步,轻轻推了她两下,眼角余光朝着沈老夫人的方向示意。
蒋氏立马回过神来,暗恼自己得意忘形,竟将沈老夫人晾在一旁,不知上前拜谢,却还要自己女儿来提醒。
将脸上的喜色收敛了两分,蒋氏上前两步对着沈老夫人屈了屈膝,“多谢老夫人厚爱,儿媳一定会克己慎行,认真做好分内之事。”
沈老夫人点点头,语气中的严厉却不容置疑,“你有这个心最好。你大嫂如今在禁足中,府中之事你就多费费心。我绝不允许阳奉阴违,三面两刀的事发生在二房的身上。”
蒋氏一震,屈膝道:“儿媳不敢。”
沈老夫人疲惫的摆摆手,“我乏了,你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