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星意红着耳朵,拿过权限卡准备走。
谢非忽然开了口:“教官这不公平!三级异兽已经是塔里毕业哨兵才会有的考评项,你让他去这是故意针对!他要是受伤你能负责吗?”
学生们不太懂这些,就连陆珩姜也不知道,谢非还是偷偷看过叔叔的资料才了解。
顾晖一脸淡然:“对,我就是针对他,不服?别跟我说毕业哨兵才能够经受住的考评,当年我毕业的时候击杀过二十二只,就连向导,也能够孤身一人击杀二十三只,如果他连这点考验都达不到……负一个废物的责也不是很难。”
谢非:“你!”
这个向导是当年的神话,也是一个旧疮。
那是一位拥有着星空一般的蓝眼睛的女向导,锋利冷艳,不爱枪,偏爱冷兵器,享受切断血脉那一刻的快感,简单来说,是个杀手。
她那双星辰眼眸里没有三观,只有生死。
她的名字就像是旧时代被尘封于书中的某个心照不宣的秘辛,引人翻阅却又不被容许,居然会从顾晖的口中重见天日。
顾晖:“不敢去?”
宁星意不认识,也没兴趣知道什么女向导:“区区三只异兽,废话少说。”
慧宇私立具有最好的全息模拟舱,顾晖站在中央控制室里,单手打开了监控影像,两个少年身影随即浮现。
宁星意用顾晖的权限扫了识别,后知后觉的问了句:“陆珩姜,你怎么不阻止我?如果谢非说的是真的,我们可能会有危险的,虽然是全息模拟不会死,但是受伤是真的,痛感也是100%的。”
陆珩姜看着他,把到嘴边的那句“我不会让你在任何人面前低头”咽下去,修正成为比较妥当的:“觉得我安抚不了你?”
宁星意半张着嘴,好吧不是,就是怕你疼。
“你们可以挑三种武器,太多负重反而成为拖累,冷兵器是比较好的近战武器,热火力杀伤力较大,慎重挑选。挑战时间为36小时,计时开始。”
顾晖冷冰冰的声音透过广播更添了几分冷硬,但至少还给了点儿建议,虽然宁星意不太想相信这个人真的有这么好心。
他走到武器柜边,描摹着那些具有极大杀伤性的武器,被冷色的灯光一照显得冰冷而禁欲,又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顾晖的权限很高,这里的所有武器都能取用,甚至可以拿出一枚射程大于五千公里的洲际导弹,足以把整个虚拟空间夷为平地。
宁星意掠过装备齐全的武器库,选了一把□□塞在腰间,又挑了把MAC10挂在陆珩姜肩上给他防身。
“你会用枪吗?”
陆珩姜:“嗯。”
陆行云爱枪,有时候他会陪这个舅舅去打几把,准度还可以。
“你会用?”
“当然,你宁哥可是要做哨兵的男人,这个能不会?”宁星意自小想做哨兵,虽然宁潋不许,他装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和学习一样他也没松懈下其他的训练,偶尔会去枪馆练练。
陆珩姜嘴角浮现一丝嘲讽:“那敢问宁哥,哨兵和向导的基础知识你知道多少?”
宁星意:“理论是在实践中产生的。”
陆珩姜:“所以你连自个儿觉醒了都不知道,由着自己疼了那么多天?把自己挠的像个成熟了的红毛丹,你践出什么了?”
“那不是有你吗?嗯,有你。”宁星意干巴巴笑着岔开话题,余光瞥见角落里一柄格格不入的刀。
陆珩姜:“你照顾自己都费劲,还疼你的向导?”
宁星意手指在刀柄上一顿,嘟囔了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会疼你。”
陆珩姜:“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让你看看刀。”
宁星意将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发出冷戾一声嗡鸣。
和架子上的匕首刀剑不同,它样式较像唐刀,却很长,足有一米有余,柄细而长,刀刃极薄,刀尖点缀着一抹寒芒。
它就像一个性感而冷艳的凶器,被置放在角落,虽然整洁干净,却莫名让人觉得笼罩了满身的杀气与罪孽。
宁星意握着它奇异般觉得很趁手,偏头时,蓝色的瞳眸映在锋刃之上,让他体内独属于哨兵的杀欲陡然攀升。
顾晖单手抵着下巴静静看影像,真的很像,刚刚那一瞬间的眼神。
两人戴上全息头盔,只是一瞬间的晃眼便已经到了全息模拟训练室,说是练习室其实更像是一个被编写建筑出来的游戏地图。
脚下沼泽淤黑,枯死的巨树腐烂在地上,兽骨半沉入泥,上半部分反射白森森的月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进来之初,陆珩姜引导宁星意将精神体释放出来,两人小心前行。
陆珩姜猜测顾晖不会只让他们杀三个三级异兽,这里一定还有数不清的小怪物,还没等他把猜想说完,一只喷着绿色黏液的变异白额高脚蛛就火速爬了过来。
肢节长满黑色毛刺,腹部饱满。
宁星意将陆珩姜向后一拽,拔出枪对着汹涌蛛潮开枪,陆珩姜端起MAC10扫射,蛛群如燃烧殆尽的纸片,只落下寸寸黑灰附着地表。
变异白额高脚蛛强大的捕杀能力,带着毒液的蛛丝从纺管喷射而出,看似细软实则粘细坚韧,遇到空气会变得坚硬。
虽然子弹是无尽的,但体力终究有限,而且是这样高强度高集中精力的厮杀,长时间消耗下来宁星意已经开始喘粗气了。
“别在这儿浪费时间,杀不尽的。”陆珩姜释放精神触手,在金虎脑袋上摸了摸:“宁星意,上来。”
宁星意握住他的手腕,下一秒抱着他的腰踩住一只蛛背,轻轻一点跳到了金虎背上,由它驮着越过了铺天盖地的蛛潮。
顾晖眸光一顿,这两个少年倒是挺默契。
“这些小东西能不打就不要打,教官设定的程序是击杀十只三级异兽就算结束。”陆珩姜说着,被宁星意一只手按在嘴唇上,愣了愣。
“有声音,是蛇!”
嘶嘶嘶的蛇吐信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个可比蜘蛛可怕多了,而且不一定会缠在什么地方给他们一口。
宁星意最怕这个声音,头皮发麻的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忍不住抓住陆珩姜的手臂:“我有点怕这玩意。”
“没事。”
没事?没事才有鬼了宝贝儿。
蛇吐信的声音快把他的耳膜撕开了,宁星意揉揉耳朵快吐了,绝佳的视力让他看清了黑暗里的无数双眼睛与冷血动物。
宁星意甚至觉得那冰冷黏腻的物体贴上了他的脖子,抱着陆珩姜腰的手更紧了,恨不得埋他脖子里吸气。
“你用什么香水,好闻,比这个蛇腥臭好多了。”
陆珩姜:“晚上给你喷,但是现在你先从我脖子里起开。”
“不起,等我精神体驮咱俩跑过去再说,这个蛇恶心死我了。”
陆珩姜将他拽开了一点,尽量不让他影响自己的精神力,一声尖锐鹤唳撕破夜空,蛇信声骤然消失了,此时第一只三级异兽从黑暗中浮现。
“这是什么?狐狸?狗?”
陆珩姜:“犬颌兽,一种三亿多年前的生物,应该是根据化石基因做出来的,喜欢吃腐肉,动作灵活迅猛,据说连恐龙都不是它们的对手,小心。”
宁星意:“先用重火力攻击一波,然后我去给他割喉,行得通吗?”
陆珩姜想告诉他自己不是神,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但目前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便点了点头:“试试看吧。”
宁星意吹了声口哨,金虎朝着那头巨大的犬颌兽扑了过去,随即举起枪冲着他的额头砰砰砰按下扳机,身侧陆珩姜的枪声更加密集,弹道略过金虎撞在犬颌兽的头上,炸烟花般给它洗了遍头。
犬颌兽比他们想象中的要耐打,强烈的火力压下去,它发出轰鸣般的嘶吼,却并没有多少伤痕,大部分都被挡在了坚硬的皮毛之外。
“犬颌兽的命门在脖子上,只要打中那里就可以击杀。”陆珩姜说,但子弹是很难打中后颈的,宁星意吹了声口哨,金虎随即在他脚边浮现。
“掩护我。”
陆珩姜手一顿:“不行!”
“宝贝儿,相信哥,我还要回来跟你求婚呢。”宁星意冲他一眨眼,在陆珩姜愣神的功夫里占了个不容反驳的便宜,站在金虎背上朝着犬颌兽去了。
他握着刀,在靠近犬颌兽时从金虎背上一跃而起到旁边的枯树上,再跳到犬颌兽背上,黑色的训练服穿在他身上如一片黑色的竹叶,充满阴暗的戾气,却又含着极烈的炽热。
陆珩姜被那声宝贝儿喊的愣了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是不是被蜘蛛咬了一口,还是被蛇咬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宁星意蹲在犬颌兽背上,在它疯狂的甩动下根本站不稳,只能勉强抓住皮毛稳住平衡,另一只手举起刀,犬颌兽具有极高的智商与灵敏度,见甩不掉背上的人,便朝着尖锐枯枝冲去。
宁星意眸光一缩,右手挥刀砍断枯枝,毫不怀疑再慢一点就会被插个对穿。
这一下也让他被甩在地上,犬颌兽巨大的前蹄砸下来,整片地都晃了晃,宁星意打了个滚堪堪躲开,另一脚随即而至!
他举刀狠狠朝着犬颌兽的前腿砍过去,锋利的刀刃划开巨大伤口,鲜血如喷泉溅射的宁星意全身湿透。
黏腻的血液糊在他脸上脖子上,宁星意顾不上感叹这把刀的锋利程度,随便抹了下被糊住的眼睛找回视力,下一刀指指捅在犬颌兽的脖子上。
他催动精神力,金色的光芒顺着刀刃一同进入细小的伤口,如无形的手硬生生撕开犬颌兽皮肉,黑洞般迅速吞噬周围。
宁星意的蓝色瞳眸逐渐变深,眼白部分弥漫血雾变的滚烫,好像眼球里都被塞了一团火,他将刀刃拧了一圈,咬牙嘶吼:“陆珩姜,射啊!”
一股带着凉意的精神力兜头罩了下来,将他身上灼热的气息中和,接着便是连绵枪声,每一颗子弹都打在犬颌兽的眼眶里。
“喝……!”犬颌兽吃痛,疯狂甩动脖子和四肢,竟硬生生挣脱了宁星意的精神力,还将咬住他脖子的金虎甩了出去。
枪声炸耳,宁星意还做不到一边催动精神力一边能够精神防御,只能撑着刀找机会上,结果被犬颌兽一脚踢在了肩上。
“啊!!!”一声惨烈痛呼,陆珩姜眸色瞬间紧了:“宁星意!”
“死不了,你打你的,我找机会爬他背上!”
下一秒,白鹤叼着手臂将他拎了出来,宁星意翻身上了白鹤后背,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和脖子,看向远处的陆珩姜。
陆珩姜脖子传来酥麻触感,略微动了动。
他嗓音微哑:“我是你的向导,你是我在战争里唯一的目标。”
宁星意心口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有点疼,还有点麻,明知道陆珩姜不是那个意思,可他偏偏还是被撩到了。
陆珩姜今天戴着一条银色的颈环,他却平白想到了那条黑色蕾丝,压住青色的血管,禁欲却又含着莫名的艳色。
宁星意咽了口唾沫,觉得口干舌燥,在这个生死存亡下一秒有可能会断脖子的紧张时刻,突然管不住嘴问了句:“陆珩姜,你喜欢哨兵吗?”
中央控制室里的顾晖忽然坐直了身子,敲击的指尖也停了,瞧着坐在白鹤背上一身血污的少年,带着一丝紧张又带着不驯的询问他的向导喜不喜欢哨兵。
记忆如一汪陡然决堤的洪潮,迅雷不及掩耳的冲撞而来,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他遇到弗奈的时候七岁,还在跟一群耗子抢食物,被战场上幸存的哨兵当泄怒工具。
他连蝼蚁都不如,但他不信自己永远只能屈居人下,被人像皮球一样殴打,他杀掉了一个失控的哨兵后被追杀逃进山林。
他就是那时候遇见了弗奈。
那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脖子上缠着黑色的绷带,他那时候还不知道那个叫颈环,只觉得黑色真的很衬她,像个禁欲又纵欲的魔鬼,比这世间一切的东西都要惑人。
尽管他才七岁。
那时候他还不叫顾晖,甚至没有名字。
弗奈坐在树上,穿着一身黑色的修身衣服,膝上搁着一把一米多长的刀,锁在鞘中如笼中野兽,她微微低下头用那双湛蓝的眸子盯着他看。
“小朋友,你跑什么?”弗奈跳下树,长腿笔直修长,被高跟长靴包裹的脚背弧度都趋于完美。
弗奈单手拎着刀走到他面前,微微的香气从她身上传来,顾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觉得好闻,好闻极了。
“呀,有人来了,在追你吗?”弗奈眯眼一笑,看向他身后。
顾晖看到成群的哨兵,那是来找他报仇的,会把他硬生生撕碎,器脏破裂骨折碾碎的痛苦仍历历,他下意识抓住弗奈的袖子:“姐姐,救我。”
“姐姐?”弗奈好想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可是我救了你,也许比落在他们手上更惨哦,确定吗?小宝贝。”
顾晖那时候想不了那么多,怎样都比落在他们手上好,于是果断点头,就在他点头的那一瞬间,一颗还睁着大眼不敢置信的脑袋滚到了他的脚边,甚至还在眨眼,嘴唇还在动。
几秒钟之后弗奈收了刀,薄刃往下滴血,顾晖一下子吐了,陡然而生的恐惧席卷了他,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弗奈,比这些人可怕多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美艳女人是个职业杀手,只是她杀人时眸底的神色和她的刀一样利,转瞬之间所有人都成了尸体。
她笑眯眯弯下腰:“跟我走吗?”
然后顾晖就跟她走了,她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那晚她仰着头看了会月亮,说“照之有余晖,揽之不盈手”你就叫顾晖吧。
现在想来,她都不知道从哪儿扒拉出这么一句诗,她懂个屁的诗,她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悍匪。
顾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睁开,再次看向屏幕里那个与她九分相似的少年,一样的星辰瞳眸,一样的桀骜,但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分赤诚。
十七年了。
顾晖轻舒了口气,冷冰冰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软了一些,满怀恨意又满怀爱意的看着镜头里的少年,他坐在白鹤背上,寻找着将犬颌兽一击击杀的契机。
“陆珩姜,就是现在!”
宁星意握着刀跳下白鹤的背,翻滚了下落在犬颌兽的背上,在陆珩姜打出一枚子弹击中它眼睛仰头的瞬间反握着刀柄狠狠往它的后颈命门上狠狠通了进去。
犬颌兽发出尖锐嘶鸣,血迹从刀刃边蔓延出来,宁星意松了口气,长时间的战斗与压抑让他有点脱力,双手拔出刀准备跳下去。
犬颌兽垂死挣扎将金虎重重甩了出去,这一下也精准传导到宁星意身上,疼得他眼前都黑了,一股血气瞬间涌上喉管,整个人跌了下去。
宁星意心一沉,结果稳稳落在了一个怀抱里,清苦味扑鼻而来。
陆珩姜双臂箍住他,脸色都白了:“哪儿疼?”
宁星意想说话,结果感觉一口黏腻的东西顺着喉管往上涌,他又闭上嘴,用力的咽了咽将它压下去,疼得胸腔都缩在一起,人也轻轻颤了颤。
“别乱蹭,告诉我哪儿疼,乖啊。”
宁星意本来还能忍住,但听见那句带着哄宠意味的乖忽然就委屈的不得了,低声说:“哪儿都疼,想要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