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傅锦舟很清楚。
所以当时发觉她不见了,他第一时间就是确认白雅萍的位置。
而提到白雅萍,他就顺势问:“听说伯母要转去疗养院?”
想到妈妈,江梨表情柔和下来,同时眼底多了抹黯然。
“嗯,我妈病情基本稳定了,剩下的就是休养,医生的意思是,我妈估计有心理疾病,或者精神创伤之类的。”
傅锦舟本意不是聊白雅萍的病,“选好去哪儿了么?”
抬起眼睛,江梨摇头。
“去与青山吧。”傅锦舟说。
江梨心头一动,“你说的,是傅氏控股的桦青医院?”
桦青就在与青山附近,算是国内挺出名的非公立医院,资质设施等各方面都挺好,依山傍水的,环境相当妙。
说起来,还真挺适合住进去疗养。
唯一的不好——费用奇高。
她妈的状态她清楚,这一住不知道要住多久。
哪怕她现在小富,送妈妈去桦青都得掂量掂量。
正想着,就听傅锦舟淡淡开口:“费用我出。”
江梨沉默片刻,“你……是不是当冤大头上瘾啊?”
她都想抱拳给他磕一个。
“这种话是你该说的么?”傅锦舟眯起眼睛。
江梨撇开视线,心里仿佛有个鱼漂,压下去,又冒出来,再压下去,再冒出来。
“有好处我肯定拿,但……”
“你花再多钱给我,我也不能向你保证什么。”
千大万大,自己的利益最大,她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傅锦舟快被她的防备心气笑了,“我有要你保证什么吗?”
江梨:“那就好。”
她就是感觉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不过细想想,她本身也没什么好让他算计的,睡也睡过了,手里的钱多数还是他给的。
看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仿佛生怕他过多纠缠,傅锦舟不由黑了脸。
“我书房的抽屉,你真的忘记打开了么?”他终究忍不住问出口。
呼吸停顿一秒,江梨想摇头,脖子却僵着,动不了。
关于大学那场遍体鳞伤的追逐。
她真的不想要一个答案吗?
不。
她想要。
不管是为了替那段时光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彻底放下心底从不示人的执念。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她想知道答案。
“开了,什么都看见了。”她直直看向他,并不掩饰眼底的偏执,“所以为什么留着?”
一面拒绝她,一面又留下她送他的东西。
几年前,几年后,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想骗你,那些东西不是我亲自留下的。”傅锦舟开口,语气坦然,嗓音低沉。
这些回答,他已经在心里预演过很多遍。
“是打扫学生公寓的清洁工收拾整理,寄到傅家,再由老管家替我收在了杂物间里。”
他之前因为她,不断回忆起大学时期的种种,于是让人四处找那些旧东西。
最后却发现,她送他的东西就在傅家,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江梨接受这个说法,“然后呢?”
傅锦舟没有回答她的“然后”,先解释:“大学期间,我过的并不轻松,所以没有心思谈感情。”
点头,江梨问:“所以为什么后来答应见我,又放我鸽子,直接出国?”
因为他应约又爽约,她彻底成了学校里的笑话,成了大家口中,被傅少随意玩弄的蠢猪。
傅锦舟玩弄过的人,哪家少爷小姐都想跟风玩玩看。
于是傅锦舟一句话不说,潇洒出国,她则开始了充满霸凌的地狱生活。
哪怕大四后期,她已经尽量不去学校,但在领毕业证那天,她被一伙男女围堵,最后出意外进了医院。
也是那次入院,她没能见到爸爸最后一面。
一觉醒来,爸爸死了,妈妈病重,整个江家落在了插足者手中。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想恨,可恨谁呢?
恨傅锦舟吗?
恨那些嘴脸丑陋的陌生人?
还是恨她自己?
再后来,她什么都不想了。
定下目标,丢掉自怨自艾,也扔掉自尊心和羞耻心,逢迎在程娟、霍川、以及无数臭男人中间。
“我记得那天的事。”傅锦舟朝她伸手。
因为想起那些不好的往事,这一刻,江梨心里对他有点抵触。
可望着他缺血色的双唇,她还是妥协了,放下膝盖上的电脑,起身走到他身边。
傅锦舟拉她坐下,紧紧握住她的手,“赴约之前,我住的地方无端起火,逃生后,我被连夜送出了国。”
“在国外还发生了很多事,我自顾不暇,苦撑很久才能回来,所以……”
他把她的手拉到脸侧,感受她手背的微凉和滑软,眼底含带几分歉意,“对不起,那天没有去见你。”
江梨心里泛苦,听他这么说,想骂他两句都骂不出口。
她能说什么?
怪他当年没爱上她?
他只是有比情爱更看重的事要率先完成而已。
就跟现在的她一样。
但不管理性上,她再怎么理解他,感情上,她还是因为自己不被看重的真相而感到难过。
别开眼睛,江梨试图从他掌心把手抽出来,“说白了,还是不喜欢我,不然……”
傅锦舟打断她:“喜欢。”
江梨停下动作。
傅锦舟神情愈发郑重,“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动心,只是那时候不懂,没能正视自己,好好对你。”
“后来回国再见,才渐渐明白过来……”
张了张嘴,江梨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她一眼不漏,看尽他眼底的认真。
那根因他卡在心里很多年,名叫“执念”的刺,在这一刻被他亲手拔除。
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因此多了个破口,止血结痂不知道要花费多久。
“我知道了。”她说,然后从他手里抽出手。
傅锦舟一静,缓缓抬眸,目光凝固在她脸上,“知道了?”
仅仅只是,知道了?
他不信聪明如她,会不清楚他挑明心思的用意。
江梨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没有让他直接看进她眼底,“嗯,就是这样。”
恰巧,房门被敲响,保镖买好了吃的,过来送外卖。
剖白内心的谈话就此告一段落。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江梨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小方几旁边撸串,就好像前一刻堪称沉重的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
傅锦舟一直看着她,眼神幽幽的,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