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元年六月,那一个清凉的夏夜。
阴山脚下,有一个名叫黑云障的秦军兵营中。
匈奴大秦本以长城为界。
后来蒙恬驱逐匈奴,将障塞扩张到了长城之外。
这个依山靠水的黑云障,可以算的上是大秦最北方的军队营帐了。
这个兵营中驻扎了一百名士兵。
他们全部来自上郡一个名为黑云乡的地方。
这个乡里曾经出过两位名人,一个叫白云,一个叫黑土。
为了纪念这两位名人,于是各取其名字的精华,将黑云作为乡名。
秦国军制,一百人设一百将,五十人设一屯长。
再往下,十人设一拾,设一个拾长,五人设一伍,设一个伍长。
处于同一队伍中的人,往往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们彼此熟悉,知根知底,甚至还有血缘关系。
在战斗的时候,祸福相依,相互帮扶,不抛弃不放弃,战斗力极强。
拾伍是秦军的基层组织,所以士兵也被称为士伍。
这是与户籍上的拾伍制度相辅相成的。
商君变法,编户齐民,令百姓结成什伍。
一家有罪,其余九家都要举报。若不纠举,则十家连坐。
军队中的士伍就是来自户籍中的士伍。
所以军中士伍大多是街坊邻里的幼时玩伴,。
他们平时在一个营房里,共同生活。
战斗打响之后,他们也在同一个壕沟里共同战斗。
他共用着生活物资和武器装备,共用一个灶吃饭。
经验丰富的将军数一数灶的多少,就能判断军队的数量多少。
更聪明的将军则经常在这上面耍些计谋,不让敌军知道自己军队的多寡。
......
这支百人军队驻扎在这里已经十一个月了。
秦国的男性在年满二十三岁之后,都要到边境服役一年。
这种军役被称为正卒,或者戍卒。
正的意思就是正式的,经常性的,常规的,不同于地方上各种临时性的征派。
戍的意思就是戍守边疆。
还有一个月他们就能返回故乡了。
秦国军队分为三种。
骑兵叫做骑士,西北六郡和东北五郡是骑士的主要兵源地。
这里靠近边疆和养马地,百姓中不少精通骑术。
如今驻扎在黑云障的就是一直来自上郡的百人骑兵部队。
水军叫做楼船,主要兵源地是江淮及其以南地区。
这里是常年多雨的水乡泽国,黔首以船为车马。
步兵叫做材士,这种兵卒的数量最多,在全国各地都有大规模的征集。
本来,戍守边疆是个苦差事,尤其是和匈奴接壤的北部边疆。
但自从七年前蒙恬对匈奴战争取得胜利之后,
长城脚下已经有几年的时间见不到匈奴人的身影了。
所以这个百人队伍的生活过得还算得上悠闲与惬意。
到7月份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
今天,他们从大营领来了最后一个月的粮饷。
平均每个人三石三斗三升。
王百将自己出了七百钱,购买了一百斤肉,还有一些菜羹、韭葱来犒劳大家。
十一个月的驻守,总算没出现什么纰漏。
众人大餐一顿之后,各自回营,全部都沉浸在即将回家的喜悦之中。
两位屯长张三和黄达照例巡视营地。
虽然久无战事,但也马虎不得。
他们两个一路走一路聊天。
在巡视完成之后,坐在军营的高岗上休息。
张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葫芦,打开瓶塞,轻轻的晃了晃,酒香扑鼻。
黄达的鼻子最灵:“好你个法外狂徒张三,竟然无视军纪,胆敢饮酒,我要向百将告发你。除非你给我喝一小口。”
张三大声的咂摸着滋味,伸手将葫芦递给了黄达,“老黄,咱老张啥时候亏待过你,嘿嘿,给,说好了,可就一小口啊。”
黄达高兴的接过,一仰头,顿顿顿顿,葫芦里的酒瞬间见底。
张三赶忙抢回葫芦,一脚揣在黄达的屁股上。
“你小子可真不地道,说好的一小口。”
黄达拍了拍屁股,厚颜无耻道:“我这才喝了半口,老张,你可还欠我半口啊。你可不能赖账,哈哈哈哈。”
笑声在夜色中飘荡,两人起身,准备回营睡觉。
黄达边走边说:“还有一个月就能回去了,也不知道我的婆娘现在可好,我的儿子现在可好。我这次回家,小崽子估计都会叫阿爸了。”
张三对于刚才黄达骗他酒喝一直心怀郁闷,闻言玩笑道:“老黄你放心,隔壁老王想必已经教会你儿子怎么叫啊爸了。”
黄达闻言,佯装发怒,两个人一路打闹。
黄达回讥道:“老张,回去之后也生个儿子吧。到底是你不行还是你老婆不争气啊。要是需要帮忙,说话啊,谁让咱们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呢,不要钱。”
张三正色回应道:“老张,说实话我想生个女孩,女孩多好哇——”
忽然,远处传来了沉闷的雷声。
张三将会后的话吞了回去,抬头望着天空。
“打雷了?”
要知道这一年也下不了几次雨。”
天空是晴朗的,雷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两个人静静的听着,然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着高坡飞奔而去。
“敌袭!”
尖锐的喊叫声划破了夜空,营地中乱做一团。
几乎只是一瞬间,死神的镰刀,从这里无情的收割了一百多个生灵的性命。
匈奴人黑色的骑兵就从这里飞快掠过,继续向南下行进。
只留下漫天的火光。
血泊当中,张三横卧,他仅有的一丝灵智正在飞快的消散。
他终究没有机会拥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了。
战争总会有人胜利。
但是对于那些在战争枉死的生命来说,这种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