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神重铸,以精神领域中的力量作为基础打造出崭新的身躯。
陈屿适应了片刻后徐徐飞至远处,去到一方格外空寂的区域。
先前百次失败,在此遗留大量精神力溢散,漂浮周围,或是沉入未知处,或是同黑雾中和,在没了他的操控后迅速黯淡消逝。
回想先前多次经历,陈屿渐渐把握住几处要点,总结得失,捋出一条线。
又半刻过去,一切完备,新的一次试验正式开始。
百窍运转,元神体内模拟的大窍纷纷亮起来,浓郁的光与雾自身躯中吞吐而出浮动在周围。
光粒闪动,彷徨如汪洋,卷动起浪涛拍打身侧,却是难以撼动金光灿烂的身躯半分。
下一刻,奇景展开,朦朦胧胧中一座庞然山体半遮半掩,从虚妄中以推金山倒玉柱之势冲撞出。
丝丝缕缕透明质感的奇景之力被抓取在掌中,揉成一枚枚小巧丸子挂在雾中等待下一步。
他动作不停,紧接着闭目张开双臂将体内积蓄的海量精神力一点点放出,约束在身畔,只留下一具空壳。
当第一枚丸子投落,百窍激发的光亮激荡颤动,恍若火焰,在刻意驱使下奇景之力融入大窍中,游动元神躯壳各处,勾勒出痕迹,蕴含玄妙。
第一枚之后,陈屿掐着时间投入第二枚,随后再次引动大窍,待到腹下已经出现玉白色晶化结痂时,眼中一顿,这才投入第三、第四枚。
这是第六次实验时的收获,若不等待晶化开始,元神体的凝固就无法进行,而且晶化的位置同样重要,不能是四肢,必然要在头部或腹部选其一。
头部暂居意识,故而最后选了腹部。
他一开始尝试的其它部位,最后都未能支撑之后的凝固,为此付出了轮番的元神寂灭后果。
轰!
某一刻,在陈屿循序渐进、条理清晰的步骤下,洁白焰光终于燃烧,好似琉璃净火焚在心头,又如玉清宝光洗涤念头神魂,一时间诸念伏倒,万般皆通。
元神由意识驾驭,这一刻熊熊燃起的白色光焰烧尽了杂念,在本源上淬炼他的意识自我,正变得坚韧。
很难得,自修行以来从未有哪种力量可以直接作用意识,哪怕凝聚自我时吞服灵液,后者更多还是提升身躯血肉以及脑域的活性,间接削弱觉醒的难度。
陈屿默默感受了片刻,继续下一步。
他在第六十三次时已经走到同样的一环,沐浴光焰下,涤荡污秽,元神与意识双双通透。
不过这并非结束,奇景之力的妙处远不止这点,焚烧残念、洗净意识仅仅只是附带,真正的用途仍旧在于元神固化上。
“开!”
等到这具元神从光焰中走出,浑身通透晶莹,陈屿颔首,旋即底喝一声,双掌错开,一手抵在下巴,一手扒在晶化的腹部位置——撕拉!
刹那间用力,精神汹涌,破碎三分!
元神裂开后疯狂荡漾的力量则汇聚在晶化的部分,将其包裹。
此刻,光雾开始溃散,剩余的丸子一粒粒脱落跌粘附在晶化部分上。正如他预料中那样,奇景之力接触晶化物后意外表现出十足的亲近,比刚才和元神体的结合更加紧密。
由于元神破碎,精神力与奇景之力在晶化物上的纠缠愈发紧密,最后弥散周遭的意识开始作用,借由提前释放出的精神力量再度点燃支离破碎元神躯壳上那一枚枚大窍,火光又一次燃起,却是比先前更加炽烈。
不远处,一只虚幻小人盘膝,意识入主这具临时捏制的元神分身体内,平淡无波的看向天外天虚空中涌动变化不断的破碎残躯。
“仿造熔炼出元神残骸的过程将元神焚烧,再辅以奇景之力融入,如此方可彻底洗去精神力中‘虚’的一面。”
上一次,也即第一百次尝试中他已经走到这一关,不过最后终止了熔炼,强行愈合了元神体。
当时他在崩裂元神体后并未点燃残余的大窍,熔铸出了差错,奇景之力不断淤积沉淀至穴窍内,如此一来最后的结果无非将大窍固化,这非他所愿。
奇景之力有限,耗尽后需要提取。否则将干扰奇景的自身的凝实。
元神固化的过程除去前期耗费,大头都在最后一环上,所需数量颇多。熔铸时若放在大窍中,最终再去推倒重来便显得得不偿失。
索性一次性全部燃烧干净!
百次的验证还遭遇过不少问题,不过总算跃了过去,如今只需要等待奇景之力依托晶化部分浸染整个躯体。待到环绕四周的精神力燃尽后,纠缠的两者亦会停止动静,届时自然就能得到一具固化后的元神身躯。
至于固化元神有何妙用,他其实也只有一些推测,还要体验后才知道。
虚空中,烈火烹煮,裂开的身躯已经逐渐融化,出现了记忆中元神残骸的实化现象——陈屿对此不陌生,精神领域便是依靠一份残骸铸造而成,然而这种实化与奇景之力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顶多相当于从气化作水,而后者却是石、是铁。
不过水能载物,比起虚无缥缈的精神力,加入残骸以及晶化物后的元神总算可以将奇景之力容纳至体系中,不再排斥。
看着元神变化,陈屿转头,只见四方上下涌来淡淡黑雾,他站起身来跨步上前去,嘭!这具身躯也崩裂,散做一股银色飓风席卷四周,将黑雾驱散。
之前百次中,黑雾不断被吸引,只是随着一次次抵御消磨,附近的黑雾一时半会儿填补不多。
另一边,奇景之力重铸还需要不少时间,非两三刻能成。而为了最后的成品能符合预期,他意念牵动,从精神领域中引出一道细长管道。
源源不断输入燃料。
由于意识限制,陈屿同时间能够调用和凝聚的精神力有限,假若只依靠泥丸中那些力量,时时刻刻闭关提炼都不一定能够,不过好在有精神领域这个大水库,足以满足新元神的洗炼固化。
做完这一切后再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大问题可以自行维持,他放心的来到意识星辰处,撬动涟漪,钻入其中离去不见。
……
现世,时间悠悠,在他发掘奇景之力并试着熔铸新元神时,外界已然不知不觉来到十月下旬。
锦州,到了。
“素包子!三文一個!个大皮薄!”
“山药,山药,一钱只要两百文!”
“诚邀高强好汉护卫,需走滂云涧,有意者可至城东落云坊!必有厚报!”
“新鲜米皮!一碗十文!”
洛城乃是锦州最为繁华的一地,陈屿到来时走入城中,一股在其它地域已然少有见到的喧闹迎面扑来。
锦州位于大梁中原边缘,论富庶,与河间地相比远远不如,亦无法同建业相提并论,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在历朝历代都算不得前列的州府,却于如今时局下意外多了几分安宁,引得各方来投。
于此的百姓面上终于不再菜色,路边也没有遍布哀声讨食的乞儿,虽然谈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在一路从西州走来的陈屿眼中,如此已然难得。
“不过看样子锦州也并非完全超然物外不受影响。”
他想到,看见了一家米行,粮食价钱不低,但又没有到民怨沸腾的地步。还有一些商贩同样叫卖着高价,路旁的食馆小吃亦不例外,物价比他在通州所见要攀升不少。
“秩序仍存在,物价的攀高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没有放任。”
陈屿走访几处询问后得知,果然是当地官府出手,早早告知了各家商行万不能囤积居奇。
走在路上,有一队队兵甲士卒不断巡逻各处,粗略看去甲衣坚厚、刀剑锋锐,质地尤为精良。
这地方的官衙力量倒是不差。
按大梁官制,文武分立,兵马戎事归统于五军大都督衙下,政事庶务则由六卿三相分别主掌。
一州之地主管兵马者名为都尉,有招拥甲士之权,巡护城邑之责。一般来讲当地的父母官也即州主,无论从立场还是保身方面看都鲜少人会有逾越雷池,擅自结交都尉。
此乃官场大忌。
再者天下离乱在即,各方都意识到了武力才是根本,大梁十余州,各州都在招兵买马,坐镇一方的指挥使成了最大的头目,俨然一副割据模样。
听调不听宣是常态,文武割裂在其余府州愈发严重。陈屿看过不少,从西州到通州,从西南到中原,大多如此。
如今,眼前却是依然平和,兵卒安分守己,听闻锦州多次剿匪,比起它处匪患少之又少。
能安抚兵马、能清剿贼寇,更能将物价勉强平抑,且令掌军都尉安稳尽职,可见这位锦州州主手段不小。
“一位文官,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后来他才从城中众人口中打听到,如今锦州的掌事人姓作何,号东仁,官至卿大夫,曾事从立国大业,于梁武宗麾下立功,骑射精湛,并非寻常文官。
知晓了这些,陈屿恍然道了声原来如此。
之后又在城中闲逛,找了一家客栈留宿,听闻锦州将有一场盛大法会举办,涉及各方,应者景从。
不难猜测,背后或有那位州主大人支持,否则难以如此大规模,城中处处都在议论,热情高涨,要么谈论这家高人飞檐走壁,要么分说某派道学精妙深奥。
吹牛侃大山者亦不在少数。
这般氛围,于章和元年这个变动年月很少见到。
“传闻这次有隐世门派出山,曾走出猛人,可隔山打虎!”
“吹吧你就!还打虎,那吊眼大虫可是人能力及的?恫者悚然,纵使结军阵都不一定能降伏。”
“呵,竖子孤陋寡闻!且不闻上古时道门仙家吞云采露,足涉江河,那等道君人物何其厉害!近前亦有通州黄望公搬山救母,伟哉非凡!”
“……许是话本野纪看多了,你这人癔症严重,那些事怎能当真。”
“什么癔症?!你这……”
“诶诶,两位莫要伤了和气。此番十方法会广邀十方,无论道门或武林都有人来,在下曾在书中看见,说是法会上有一流程名曰小论道,正是以武会友,或许能得见一二,到时真假自知。”
“哼,届时真道出手定要将不敬道君之人惊得屁滚尿流!”
“那鄙人且先等着,看看如何个真道厉害。”
一间茶铺,陈屿坐在角落。手中端着盘黄汁糯米糍,区区六枚酒杯大的软糯糕点就花去一百四十七文,好在淡淡香气惹人垂涎,倒是不枉他询问许久后才在小巷边角找到那家店铺。
除此外,还买了不少吃食,他也暗中观察了一些美味的制作,准备回去拿灵植食材试试。
各种吃食都以荷叶、油皮纸包裹放在奇景中,此时此刻他体验到了随身储物的妙处,着实方便。
对面,谈说间愈发火药味的两人已经摩拳擦掌,各自面红耳赤,瞪大眼,好似要在法会之前先上演一番全武行。
有好事者叫好连连,还有人鼓动,甚至抛飞几枚铜子,如同打赏,不断催促。
口哨声齐飞,同桌的另一人估计认识双方,正一头大汗劝阻,毕竟这要打起来实在不雅,若是打斗缘故流传出去,旁人一听竟是为了争论所谓仙神真假,只怕更是羞煞。
仙人道君说说而已,怎可能是真。
“歇歇气,歇歇气,两位兄台亦莫动怒。”
陈屿吃着糕点,在几对艳羡目光中一口一个,品尝这道纯手工制作出的风味。
在脑海中琢磨如何才能作出同样的糯米糍,毕竟灵植和普通用料不同,性质特征相差极大。
哗啦!
碟碗摔落,木桌跌倒。
“打!掏他下路!”
“抓眼睛干甚!你这鸟厮会不会?!”
“好汉!好汉!别砸碗啊!我的碗!”
正想着,边上已经打了起来,那位同伴终究还是没能劝住,衣着蓝色的高个子率先动手,一通拳打脚踢,伴着周遭好事者阵阵喧嚣,场面愈发火热。
陈屿倒是没阻拦,只在暗中曲指,弹出两缕旁人看不见的法力,将落地的碟碗与跌倒的木桌护持住,免得殃及池鱼酿成店家损失。
至于打架的两人……动作软绵、招式稀烂,出不得多大伤势。他抚摸肚皮,难得的,身为餐霞境修士的自己看着看着竟有些发饿。
实在是下饭。
“店家!来碗油泼面,二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