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终幕演出

杨浩的那句话更像是一种威胁而不是预告,因为时间不断地向前奔跑,而他却始终没有新一步的动作。三月的日光无比清晰地照射在自己身上,蓝色的天空绵延向不知名的远方,顾渊抬眼望过去的时候,耀眼的光芒让他不禁伸手挡在额前。

人们总是向往光芒四射的太阳,从深夜到黎明,但在太明亮的地方,又会不自觉地退缩到荫蔽的角落。

“顾渊!找你半天了。”高练从身后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怎么了,突然找我。”这样说着的顾渊,并没有甩开他的手,回头看到他的穿搭时不禁疑惑地开口,“我也才消失了一节活动课吧,是陈歌让你来的?我也没违纪吧,活动课不是可以自由活动吗?话说你怎么不穿黑色了?”

眼前的男生脱下了一年四季不变的黑,而是换上了一件有些骚气的粉色衬衫,配上他那宛若煤炭的肤色,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而且原本的寸头也不再,留长了一些,和越来越热的天气完全不符,根本不是正常的装扮。虽然说看起来似乎还挺适合的,比起从前也多了一分魅力,但是……这不是他熟悉的高练啊。

“总是要有些改变的嘛,都快三年了。”高练掀了掀自己的衣服,靠得更近一些,对面的男生依旧一脸困惑,“没有人能保持一成不变的,这就是我的尝试,怎么样,是不是很成功?”

“……某种意义上,算是成功吧。”顾渊转头继续眺望远方的青山。站在教师办公楼楼顶的天台,加上一碧如洗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把五颜六色的校园和泛着浅绿深红的山尽收眼底,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自从卿思离开之后,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还是第一次上来。

“你还没说呢,找我什么事。”

顾渊将视线从美好的景色转移到高练的身上。

“也没什么,就是说一会儿自习课结束,放学以后,在礼堂那里会有乐队演出。”高练说着扯了扯衣领,“你知道的,就是齐羽他们的乐队。”

“演出?”顾渊愣住,“不是早就停止活动了吗?”

“说是这样说,不过据说一直有在练习。”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谢幕演出不是已经进行过了吗?”

“确实,但是听到的说法是,那次算是面对校外的,这次是校内的,也是真正的告别演出,不过这个消息是乐队的主唱放出来的,也就是,那个人……”高练说着看了男生一眼,“这次的活动没有得到社联的批准,就连礼堂侧门的钥匙都是找凌潇潇借来的,为了避免引起校长他们的注意,没有做任何的宣传,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很长。”

“这样啊,所以是私密性的活动……既然这样,那你告诉我干嘛?”

“我觉得你应该去一下,你们之前不就是因为这件事才闹翻的吗?”

“实际情况比这个复杂……”顾渊望着远方叹了口气,“而且这一个月你也不是没看到,她除了无法避免的必要时刻,有跟我多说过哪怕一句话吗?她完全没有沟通交流的想法,我们就别瞎操这个心了,没用的。齐羽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倔起来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嗯……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弃治疗吧。”高练用肩膀轻轻地顶了顶他,“喂,虽然她没怎么跟你说话,但不是也没怎么跟别人说话吗?你今天去看了她的终场演出,再道个歉,说不定就这样和好了呢?”

“……绝对不可能。”顾渊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上次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不是都听到了吗,对现在的齐羽来说,道歉只会让她更受伤。”

高练看了他的侧脸一会儿,犹豫着开口:

“所以,你决定不去吗?”

“不去了。”顾渊说着转身伸了个懒腰,“回教室学习。”

其实真正的理由在于高练所提到的那句话,这次的终幕演出是由乐队的主唱:“那个人”——也就是杨浩所提出并宣传的。一个月前那天晚上在校门外的十字路口,那家伙说的话至今还萦绕在耳畔,虽然不明白他所说的“下一个,轮到你了”指的到底是什么,但与其有关的事情都避得越远越好,这样总是没错的。

这也是他能相对安稳地度过这一个月的生存准则。

二月的尾巴悄悄溜走,进入了三月。自从誓师大会之后,每个班教室前后的倒计时日历已经缩小到了两位数,“升学的压力变成现实可触碰的巨大石块压在背上,喘不过气来”——高练是这样说的,顾渊倒是没有太多的实感。从数学办公室外经过的时候,看到拿着错题本的冯子秋弯腰俯在老师的办公桌上,聚精会神地听着讲解,虽然几乎是正对着玻璃门,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他的样子,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学校里的树木开始发芽,草坪也渐渐复苏。

无论现实里多么紧张颓丧,没有事物能够阻止春天的脚步。

虽然之前遭遇了一大堆变故,和齐羽也至今没有得到和解,但因为生活渐渐平稳,所以那些糟糕的记忆好像也变得能够接受,而且杨浩在最近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陆思瑶依然会每天准时出现在公交站旁的便利店里,加上这一个月几乎没有再下雨下雪,连续不断的好天气也很能够放松心情。

“一切总会好起来的,所以只要生活还在继续,明天就永远值得期待。”

高练的写作水平似乎有了长足的进步。

眼看着自己的成绩也一点一点好起来,顾渊觉得很放松。但有时候从窗户里望出去,看着黄昏时分掩映在灌木丛后面的文学社紧闭的窗户,心里会突然想起柳卿思,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还会保留着每天去活动室自习的习惯吧。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生活回到原来的轨迹。

自习课进行到一半齐羽就离开了教室,下课之后顾渊收拾好东西走向校门,经过礼堂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哄闹声,似乎聚集了不少人。台上站着乐队成员,架子鼓吉他贝斯键盘,还有拿着话筒的杨浩,望了一眼,没看到认识的人,而且礼堂内部昏昏暗暗的没开几个灯,后排更是稀稀拉拉地没几个人。于是就近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上次错过了谢幕演出,如果这次不是杨浩的黑暗计划,那听一次也很不错。

而且说不定还这能找机会跟齐羽和解。

对十年前那件事的执念消失后,一直固有的坚持也变得有些无厘头,虽然还有一些疑问。心里面就这样松软下来,继而是迷茫。

台下吵吵嚷嚷的观众渐渐安静下来,顾渊回了回神,跟着看过去。站在舞台正中央手持话筒的男生,视线温润地在大礼堂里扫过一遍,然后微微低下头靠近话筒。

“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场演出,但我不会说什么热血沸腾让人热泪盈眶的话……”

“从诞生之初,我们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规则所束缚着,但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你们坐在这里,都不符合规则。”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我们想要抓住什么,我们在为了什么而努力?我们每个人都曾迷茫,都曾不知所措,在练习室一遍一遍地合着乐谱,一遍一遍地修改歌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月亮压低了嗓子轻声歌唱……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自由?为了梦想?还是为了……”说到这里,杨浩停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怀抱着吉他的齐羽。

“总之,时间不多,大家好好相处到最后,接下来……”

台下有人叫好也有人起哄,随着架子鼓的前奏响起,演出正式开始。

“那个家伙说的,你觉得呢?”有人在身边坐下来,平淡地说着。

顾渊回头,看到旁边位置上文堇的侧脸。

心跳漏掉一拍,原本想着偷偷地看完,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

“我感觉他不是那种在乎自由或者梦想的人。”

“为什么。”

“就是感觉。”

“感觉啊。”余光里掠进女生的侧脸,带着年少的戾气,棱角分明,很少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女生的脸,雕刻般的五官因为过于英气而让人觉得不好相处。如此近的距离,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干净的线条如何描出轮廓如何勾勒成她的侧脸,耳朵到下颚到脖颈,视线被盛得满满,“凭感觉就对一个人下论断,总觉得很傲慢。”

“倒也不是下论断吧……就是这么感觉而已,而且不是你主动问的我吗?”

文堇没回答,只是握了握背在肩上的画板,包在画板外的套袋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时候前排忽然传来了起哄的喧闹声,顾渊的视线偏离舞台,落在一旁的侧门。

一眼就看到了池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