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紧张啊……”
“我也是诶,明明已经演出过很多次了,但是每次都像是第一次时候那样,兴奋又紧张。”
“别闲聊啦,快看看调好音没有,最后再检查一下。杨浩,你没问题吧,你的嗓子。”
“没问题,最佳状态。”杨浩对乐队的鼓手小姐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齐羽,“你呢?”
“……”
齐羽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各色人群组成的观众们围着这一片方圆几米的小小舞台,舞台的两边摆放着黑色的音响,背景是用蜡光纸和灯条贴出来的简易图案和“Teens”五个字母,胸口里面,一颗炽热的心脏砰砰直跳,每一下都好像撞击着肋骨。
和之前的每一次,看见的是同样的光景,但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但是台下却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齐羽,怎么了?”
“啊,没什么……要开始了吗?”
“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
齐羽的视线再一次扫过下方的人群,依旧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大概是不会来了吧……
齐羽想起几天前去找冯子秋时候的场景。
“我周六有演出,你会来看吗,这是门票。”
“好。”
对话就此终结。
背对着透过窗户的女生,站在洒进来的朝阳光芒里,白色衬衫的衣领被染成金色,眉毛挤在一起像是要拧出水来。
而面前的男生,只是低头看着习题册上的数学题,手里握着笔,嘴里念念有词,但没有发出声音。
一眼都没有看放在桌角的演出门票。
不是第一次了。
除了在学校里的首场演出,之后每一次在酒吧的演出齐羽都有偷偷把门票放在男生的桌上,或是压在习题册不会轻易被其他人发现的边角,但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因为知道是最后一次,所以才腆着脸去直接送给他,心里面还保有着一丝丝“也许之前是没看到吧”的幻想,结果却还是那样无所谓的态度,虽然嘴上说着“好”,其实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实际上根本就不在乎吧,演出也好,自己也好。
……不想来就别答应啊,混蛋。
齐羽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冯子秋正抱着腿坐在路边上人行道的花坛上,旁边还倒着一辆轮子仍在转动的自行车。为了参加女生高中时代的最后一场演出还特地打扮了一下,穿了黑风衣和白衬衫的男生此刻正望着裤子膝盖上那个渗血的破洞心事重重,撞了自己的那辆黑色小轿车眨眼之间就汇入了车流,附近也没有监控探头。
更麻烦的是自行车的链子断开了,从这里到酒吧走路的话至少要四十分钟,可距离演出开始只有不到十分钟了。该怎么办……膝盖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有效思考。
“算了,不管他了。”齐羽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冯子秋的事,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演出开始还有最后一分钟,但那个早在半小时前就说“我出发了,很快就到”的笨蛋却还没有出现。一个一个地都在说谎,做不到就不要承诺啊,男人都是这样吗……
“他还没来吗?”
“还没有……”
“没事,他不是答应过你吗?现在应该已经到附近了吧?”
杨浩看着齐羽,温暖一笑。
“嗯……应该吧。”
齐羽看着台下的人群,心里有点没底。
“其实我一开始就不想让他来的,毕竟都这个时候了……”
“那怎么行,这可是你毕业前最后一次演出,我当时不就跟你说过吗,一定要邀请他。”
“嗯……”
“差不多该开始了。罗幕,安雅,齐羽,杨浩,大家都准备一下。”
“嗯。”
齐羽开始最后一次检查吉他的音栓和琴弦。
她发现琴弦中段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像是蜡一样的东西,便伸手想要去擦,结果——
“砰!”
琴弦断了,与此同时顾渊的背也顶到了冰冷的水泥墙上,肩膀在墙面上狠狠地摩擦了一小段距离,皮肤被粗糙的砂砾划破,渗出血来。疼痛让牙关紧锁,他吸了一口凉气,但这口气都没能吸完,肚子上就又挨了一拳,这一拳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胃部,顿时一阵酸水伴随着剧痛上涌,整个人不由自主弯成了弓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抽搐的大虾。
按住他肩膀的那两人见状向侧后方退了一步,没了支撑,顾渊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呕出一滩黄水。
耳朵里听到微弱的音乐声,是架子鼓和贝斯的前奏。
演出已经开始了吗……
得赶紧赶过去啊……
顾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女生。
是的,女生,虽然刚才按着他肩膀的两个人是男的,但痛击他胃部的那一拳却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女生打的。靛青色的长发,额前的刘海上别着一个黑色的发卡,戴着蓝色的星星耳钉,个子不高,大约一米六的样子,五官很立体,绝对算得上是好看的类型,但向下歪斜的嘴角和那凶恶的眼神,让人不禁生出要避而远之的感觉。
“花洁……”顾渊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打够了吧、”
“还差得远呢,”靛青色长发的女生轻蔑地哼了一声,“难得给我逮到这个机会,终于抓到你了,不好好教训一下你怎么行?”
顾渊看着她,女生的眼睛泛着蔚蓝色的光,瞳孔里射出来的是仇恨和畅快的喜悦。
这里正是酒吧外的那条小巷子,只不过是巷子尽头的拐角,这条巷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J”字一样,因为陈琳那次事件所加装的摄像头只能覆盖到酒吧门口那一块地方,而最里面这一块大约六七平方米的空地则无法顾及,花洁他们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地点选在了这里。
顾渊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两边站着的穿着骷髅头夹克的男人和面前的女生以外,到前方巷口的拐角处还有四个男的在守着,想要冲出去根本没可能,唯一的退路在女生的身后左侧,有一扇应该是酒吧后门的卷帘门,刚才他们就是从这里冲了出来,现在已经被拉上了。
就像他和齐羽说的那样,在与陆思瑶分开以后,他就朝酒吧出发了。但在半路上他收到了杨浩发来的一条短信,说是找到了关于“那件事”的重要线索,想要分享给他,约他到酒吧后门外巷子的死胡同里见面。结果他刚找到后门的位置,卷帘门就被抬起,紧接着就冲出来一群人把他按在墙上,手机、手表通通被收走。而领头的,就是眼前这个留着靛青色长发,戴着蓝色星星耳钉的女生。
花洁,人称花姐,这一带混混的头子之一。父亲早亡,而她那个所谓的母亲改嫁以后再也没管过她,全靠父亲留下的遗产和母亲每个月寄过来的一点生活费活着。缺乏管教的她没有一点生活规划,就用钱来买其他人逗自己开心,因此招揽了一批混日子的小弟。以前在东阳中学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就退学了。
之所以顾渊能够叫出她的名字,是因为在很久以前,还是在东阳中学的时候,她曾经煽动别人孤立陆思瑶。那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小小的冲突,不过陆思瑶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过了没多久,花洁发现这么做完全是自讨没趣,就放弃了。
从她退学以后,顾渊就再也没见过她,没想到她竟然和杨浩搭上了线……
顾渊和她对视着,腹部的剧痛让他腿软不已,只好靠着墙轻轻地喘息。
“哟,怎么了?你不是很能打吗?我还特意喊了这么多人来,怎么,这就不行了?”
花洁见他一副颓然的样子,不禁冷笑。
“我哪里得罪你了吗……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家伙。”
“嘿?!怎么说话呢你,找死啊!”顾渊话还没说完,那两个站在他边上的男生就又把他的肩膀推到了墙上,“还想要解释?花姐有必要向你解释吗?”
“你想知道为什么是吗?”花洁向前走了两部,凑近了他,一股百合花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但这并不能让人觉得放松,反而让顾渊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需要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吗?”
“呵呵,那自然最好……”顾渊咧嘴笑了笑,“不过记得长话短说,我赶时间,呃——”
花洁脚上的厚跟鞋,重重地踩在了顾渊的脚趾上,并用力地缓慢地扭动着。
顾渊的呼吸微微地颤抖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一派细密的汗珠。
“想起来了吗?”
“……咳!”
又是一拳打在腹部,顾渊忍不住咳出了声。
“花姐,不是说不要闹大吗?你这样会不会太……”旁边的男生看到那一拳的力度,都忍不住出声劝解,“只是教训一下他,对吧?您自己说的……”
“我问你,想起来了吗?!”
“……”
似乎是用拳头还不够解气,女生抬起了膝盖,狠狠地朝男生的腹部顶了上去。
“想起来没有!!!”
“花姐……消消气,消消气。”在膝盖快要顶上来的那一瞬间,旁边的一个男生把她往后拉开了一段距离,“他站都站不住了,再打怕是要出人命……消消气,消消气。”
“放开我!”女生挣脱开来,重新走到顾渊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就是因为你,我才变成了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我跟叶钧这么久,要不是因为你带来的那个家伙,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更不会为了保护她,把我煽动其他人的证据交给学校,让我被退学……”
“原来是这样……”顾渊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很嫉妒她?因为她什么都没做就吸引了叶钧的目光,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而你,不管做什么,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你根本就没有思维能力,所以什么都理解不了,只能把原因通通归咎在别人身上,唔——”
花洁一脚踢在顾渊肚子上,一旁的男生连忙把她拉开。
“嫉妒?哈哈??!我会嫉妒她?她凭什么?就凭吸引到了叶钧?那家伙也是#@¥#¥@,以前他被人打的时候是谁救他的?以前他被人欺负的时候,是谁保护他?从小到大,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结果他和那¥%@#¥才认识几天?才认识几天啊,就#¥%背刺@#¥……”
“根本认识不到真正的原因啊……”顾渊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慢慢地直起腰来,“就连今天在这里找到我,把积压多年的嫉妒、不甘、愤怒全部迁移到我身上,这个计划,还有刚刚那脆弱不堪的逻辑,都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就连迁怒这种事都要别人教你,你到底是有多么的……”
“别说了,你!”其中一个男的走过来呵斥了一声,然后立刻又回头拦着要冲上来的女生,“花姐消消气,消消气,再打下去真出事儿了,我看他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了,要不咱么撤吧……”
“你他@¥%@”女生从旁边的垃圾箱顶上抽出一个瘪的易拉罐,朝顾渊的脑袋砸了过来。
被砸中额头的顾渊靠着墙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是啊,正是这样的你本身,像猴子扔自己的粪便一样,用原始的方法发泄着。肮脏、低俗、下贱,正是这样丑陋不堪的你,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怪不得其他任何人,都是因为你自己,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照照镜子吧!就在你身边,好好看清楚自己那令人恶心的嘴脸,那恶魔一样扭曲的表情,是不是就和你的内心一样。”
“我#¥%¥他#¥%¥#%”女生还想从旁边的垃圾箱里找点什么东西砸过来,但刚好看到了一面满是裂纹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表情,扭曲地像是丑陋的怪物。
她吓得大叫一声,像是丢了魂一样,转身朝巷子外面跑去。
剩下那六个男的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过了几秒,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终于只剩下了顾渊一个人,
“呼——”
他靠在墙上,慢慢地滑坐到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全身松弛下来的瞬间,眼前却立刻陷入了黑暗。
六月,是我们的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