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说真话真的很难

适合说话的地方。

还能有哪里。

当然不是文学社。

首先,这个时间齐羽他们应该都在那里,其次,因为上周运动会的事,陈歌说不定也会去,可能还会其他的老师在进行训话之类的,就算没有和文堇交谈的必要,顾渊也不是很有去那个熟悉房间的意愿。也许正因为如此,柳卿思把他们俩带到的地方并不是那个被书架所环绕的空间,而是教师办公楼楼顶的天台。

“吱——呀——”

生锈的铁门发出微弱的呻吟,说实话,比起两年前这里刚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开启时会发出的声音已经小很多了,也许是频繁地开关让门栓上的锈迹被摩擦掉了吧,但是顾渊不记得自己有来过这儿很多次,因此还是觉得有点意外。

“顾渊,我觉得你应该看看那张画。”关上门,柳卿思看着男生说。

“那张画?哪张?”顾渊顺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文堇手里的那张画稿上。

“当然是这张了,白痴。”文堇摇了摇画纸,“快过来拿。”

文堇递过来的那张画上,只用简单的笔触勾勒出几米阳光,主体部分是人物素描,画上的男生侧脸有点眼熟,是杨浩?画纸右上方的标题也佐证了这一点。虽然他对绘画了解不多,但这张画稿上的笔触明显不流畅,手法也很稚嫩,一看就不可能是老手画的,也就是说,绝对不是出自文堇之手。

那会是谁呢?结合文堇这么风风火火非要来找自己的理由,顾渊心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幅画是,池妤画的?”

文堇长长地嘘出一口气,顾渊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面部表情上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

“对,大概四年前吧,那个时候我和池妤认识还没多久,也就——一个月左右吧,我教她画人物像,但是画人物像需要模特,池妤又不是美术生,也去不了画室训练,接触不到石膏像,所以我就让她找身边熟悉的人画画看。”

“熟悉的人?”

“我跟她说了找模特这件事差不多一周之后,她就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说,已经找到愿意当模特的人了。”文堇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摊开的画纸卷起来,有点点婴儿肥的脸上参差不齐的阳光缓缓流淌,围绕在她身旁,“一共有两个,一男一女,女的叫陆思瑶,是她前桌的同班同学,另一个就是杨浩。”

“啊?那他们是……什么关系?”柳卿思问,“从高一到现在,认识池妤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啊。”

“好像是从小就认识吧,每天一起上下学那种。”文堇皱了皱眉,似乎是陷入了回忆,恍惚地出神,“不过从初三起,我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池妤似乎在某个时间节点里,把杨浩从她的生活里剔除出去了,总之是再也没有提到过了。”

“排除……?”卿思有些不太理解地摇了摇头。

顾渊均匀地呼吸着,只是多少有点干涩,他若有所思地眯上了眼,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靠在雪白的墙壁上,静静地闭目养神。

池妤身上有太多和陆思瑶相似的细节,从这一点上看陆思瑶应该是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而陆思瑶也提过这个,既然杨浩能够和陆思瑶一起被池妤选为人物画的模特,那么至少说明两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是等同或相近的。

可是为什么直到今天,自己都没有从池妤那里听到过和杨浩相关的哪怕一丝一毫信息呢?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那杨浩仇视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真的是因为陆思瑶吗?难道说是因为池妤……亦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池妤……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渊一直觉得池妤是个很单纯的人,眼里只有一些简单而幸福的梦想,当然也从来没有对她产生过什么怀疑。

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很开心,就足够了。

和她相处的这两年,虽然不是事事顺心,但也因为她,这有些单调乏味的学校生活里添了几分色彩。

“唔嗯……”

脑海里回放出和陆思瑶在江边见面的那个晚上,看到她手机上的银色鲨鱼吊坠的时候,顾渊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向远方。

“现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

每当他的思绪不经意间飘荡出窍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反复地告诫自己。即使这样的告诫并不见得每次都有用,哪怕搭配上使劲甩甩脑袋或是用双掌拍拍脸颊这种外人看来很微妙的动作也会有失效的时候,他依然会坚持这么做。

但这次甩脑袋的却不是他自己。

“——呼啊??!喂!”

“唔哦哦,还醒着哪,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半天不说话,把我们两个就晾在这里啊?”

“文堇!你是不是疯了?我的脖子……”

比起脖子两边肌肉被强有力的手指提起来猛摇之后的酥麻感,倒不如说是眼前这个哈哈大笑的家伙更让人觉得烦躁。这人的性格就简直和齐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怪不得她们两个能一拍即合,从素昧平生变成人生挚友,简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完美范例。

被人从思考中打断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而旁边的卿思也是一脸惊异地望着眯着眼大笑的文堇,显然是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这么做。

“噗哈哈哈哈,你至于吗?不就是一张画吗?直接把你打成忧郁了?”

“……怎么就忧郁了,我只是在思考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思考~思考~那你思考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被你这么粗暴地打断,就算有什么结果也都忘记了。”顾渊嘀咕了一句,“还有什么别的吗,除了这张画以外。”

“没有啦,你还想要什么?”

“不知道,你不是和池妤认识很久了吗?我以为你会知道些别的什么。”

“我和池妤,只不过是教画学画的关系,哪比得上你们。”

“鬼才信你。”顾渊骂了句,这个家伙和池妤过去绝对有着很深的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对此都避而不谈。仔细想起来,和池妤过去有关的人和事似乎都是一团乱麻,而且还是隐藏在阴影里的一团乱麻,压根没有找到线头的可能,他扭头看向一旁一直静静聆听的卿思,“卿思,你觉得呢?”

“我没有什么想法……不过至少说明杨浩和池妤曾经是好朋友,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吧……”

合理的解释,很符合逻辑,找不到反驳的点,但顾渊总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喂,要不,就到此为止吧。”文堇的语气里忽然没有了调笑。

“嗯?”顾渊看向她。

“就是到此为止啊,别再继续了。”

“什么?”

“我说今天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就是你的事咯,我的任务到此为止。”文堇咬了咬嘴唇,“要不是你们之前帮了我的忙,我还不想掺和这件事呢,本来就和我没什么关系,还惹得一生腥。”

“那我还要谢谢你大发慈悲了?”

“那倒不用,记得知恩图报就好啦。我先走啦,今天的画还没画呢。”

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渊习惯性地看向她的眼睛,但文堇却把视线移开了,脚步也比平常快了些,就像是在逃离。

天台上只剩下了他和卿思。

“顾渊,我觉得文堇刚刚有点怪怪的,她好像意有所指,但又不愿意明说。”

“是啊,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隐瞒的。”顾渊活动着脖颈,“她让我到此为止,到底是什么到此为止,反正就是不肯说明白呗,唉……和这样的人聊天真累。这家伙是这样,陈歌那家伙也是这样,还有那个记者也是,一个一个地都不让人省心。”

“嗯~不说这个了,啊,对了,上次说要处分……有后续吗?”

“没有了。也不知道陈歌究竟在会议上说了些什么。”顾渊摇了摇头,“所以我才说那个家伙也是这样,嘴巴里卟噜卟噜地冒泡能冒一大串,但没几个是有用的,大部分都是糊弄人的垃圾信息。”

“他也是为了你好吧。”听到好消息,卿思柔柔地微笑,那种纯净的目光让顾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有吗?”

“他不是一直都在认真地想怎么帮你吗?”

“好像也是……”

顾渊无法反驳。

但是他仍然坚信,那天在校史馆,陈歌所谓的“坦白”不过是编造了另一个逻辑完整的谎言。

如果说陈歌真的是为了他们考虑才隐瞒真相的话,那执着地探寻下去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好烦好乱……

“诶,怎么突然拍起自己的脸来了?”

“没,没什么,有点困了。”

“周末一定没睡好吧,其实我也是。白天上课的时候差点睡着,唔……那你要直接回去休息吗?”

“可,可以吗?可是社团那边……不是还要讨论本学期最后一期专栏的事吗?”

“没事的啦,我就跟他们说你需要休息,才刚发生了那样的事,大家都会理解的。”

说完,卿思侧过身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比起社里,还是你自己更让人担心吧……”

“嗯?你说啥?”

“没,没说啥。”

“呃。”

“好了,我先去啦,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嗯……”

“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那,那个。”

“啊?”

刚拉开门,卿思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他。

顾渊忽然注意到她的头发竟然已经快垂到腰间了。

“我,不,我们会一直帮你到最后的,所以,别压力太大了。”

最后?哈哈。

顾渊笑了笑。

什么时候才算最后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接下来一段日子肯定有得忙了,不仅要把杨浩池妤的事搞清楚,还得考虑一下是否要继续探寻十年前文学社消失的真相,而且话说回来,快到六月了……

不只是期末考,还有和紫枫姐的告别。

“唉——”

顾渊长叹了一口气,拉开了那扇厚厚的大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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