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看了多少次,还是帝国的角斗更令人血脉偾张啊!”
诺克萨斯清算竞技场,建筑于高墙深垒之下,看不见天日却在数千盏明灯的照耀下宛若白昼一般。
它,早在诺克萨斯人几年前第一次来到纳沃利的土地上,竖起围墙,筑上代表征服的‘诺克斯托拉’后,便在当时的指挥官的要求下偷偷建造了起来————之所以说是偷,
因为诺克萨斯并不允许在帝国以外的领土建造它们,不过,这一限制在瓦卢斯将军风趣的回应和尤里安的默许中,终于得到了放松,
所以,今天的竞技场,较之以往要更加的热闹,无数的士兵、官员以及部分得到许可生活在这里的人从竞技场的四角涌入了看台,一眼望去,你甚至可以在这里看到一部分艾欧尼亚人的身影,这着实令人有些意想不到,
尤其是眼下站在竞技场中央,迎接着数千上万道欢呼声的两位角斗士,其中一人是个诺克萨斯人,而另一个则是——尤里安微微皱眉,还没开口,坐在看台第二排,尤里安与瓦卢斯身后的芮尔就悄摸声的说道:“是你的同伴哦?”
芮尔的话自然不是对尤里安说的,而是对搭着尤里安的‘车’坐到了看台中心区前三排这个天好位置的卡兰说的,
在那夜斐洛尔岛的扫荡结束后,虽然尤里安承诺过会推这个瓦斯塔亚为斐洛尔总督,不过一切自然不会这般轻易,
先不说投诚的人忠诚度的问题,又或是那夜‘一不小心’稍微过火了一些,被芮尔毁掉了将近一半如今正在翻修重建的城墙,单只说帝国正式授权的任命状,想要度过守望者海就没有那么快,
又何况,诺克萨斯在艾欧尼亚地区眼下名义上的统领还是杜廓尔。所以,卡兰便没有留在自己的家乡,而是跟着芮尔一行与尤里安会和来到了诺克希尼亚,
眼下被人打趣,卡兰的脸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以他的视力自然不会看不清那相去不过几十米开外的瓦斯塔亚‘同族’,场中的那位虽说与卡兰并非出自同一族,但是在诺克萨斯这样的外人眼中对他们是分不太清的,索性将他们统统归于了一类——一群长着毛发、充斥着野蛮不驯的怪物。
卡兰没有开口出声,一旁听到的瓦卢斯却是向尤里安介绍了起来:“没错,尤里安将军。在艾欧尼亚,在不动用一些手段的前提下,想要活捉到一个瓦斯塔亚,难度可是极大的!场中的那个,可是牺牲了足足一个大队的士兵性命!”
“他和他的同伴,之前曾偷袭了远征军驻崴里的一处营地,这些家伙,血脉里流淌的力量对于我们的普通士兵而言确实是难以对抗的,若非当时恰逢有法师之手的法师在,恐怕牺牲的数字还要再翻上一番......哦对了,那夜的英雄法师,今天恰好也在,如今他已是诺克希尼亚的战争顾问了,萨兰其先生,尤里安先生您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顺着瓦卢斯的视线,尤里安看到了一个眯着眼睛满脸和善的中年法师,他就坐在瓦卢斯后面,与尤里安之间相距不过半米,见尤里安转头,他优雅的从法师袍下伸出了手、与尤里安握在了一起,同时道:“尤里安将军的大名在如今的帝国已是家喻户晓,您个人的实力更是足以得到任何法师的尊敬,能与您同座,是鄙人的荣幸。”
“我也是。”相对于萨兰其的热情,尤里安的话就少了许多。早在他与瓦卢斯初见面的时候,他就注意过这个人,对于法师之手,几次或暗或明的交到打下来他也是相当熟悉,
对方虽然口中说着对他的尊敬,可是形态举止之间却依旧是吊着一分法师们惯有的矜持,相反的,对于一路跟在他身旁,眼下就坐在他旁边的辛德拉,尤里安感觉到这位法师的目光已经不止一次的扫过。
每一次看来,眼中都充满了惊讶与狂热,那种目光,也令小辛德拉几乎将大半个自己都塞到了尤里安的怀中,似乎只有那宽大的氅袍,才能掩盖不适。
对于此,尤里安虽然心中不快,但是却也没有爆发,因为他知晓其中的原因。
‘我们的小辛德拉,还是一个魔法天才呢!’
轻拥着女孩瘦小又柔软的身躯,尤里安回忆起自己当初在神庙中与对方初次见面时,眼中的惊讶比起萨兰其想来也是不遑多让,
他十二岁步入军旅,十一年来走南闯北,也算见识过不少天纵之资的英杰,可是不论是谁、甚至即便算上自己,若是对比起小辛德拉,那么也统统要丢掉‘天才’的名号。
小辛德拉是真正的天才!
这是尤里安那夜后第一次以魔法手段为女孩温养身体时心中的感叹。在此之前,他几乎从未见过一个人能拥有如此禀异的魔法天赋,她对于魔法,有着天然的亲和力,能够轻易的将之玩弄于手心,
而她的体内,即便是从未踏上过修炼的道路,仅只是靠艾欧尼亚人之于魔能之土的本能,也依旧藏纳了足以媲美顶级法师的能量。
这份能量呆在她的体内,时而安静时而又有些狂暴,就好似女孩那波澜起伏的过去。可是却是从未有过任何一丁点的隐藏。
即便是一个完全不通魔法的人,都能在看到小辛德拉的第一时间,从对方眼中看到魔法光辉的灿烂,
更别说萨兰其这样修行多年的大法师了。
你能拒绝冬日夜晚烛光透出的微热,可是你能拒绝白日头顶骄阳带来的暖吗?
尤里安心想,这位大法师眼下的心思估计就是这样了。
人生往往难得见到一个真正的天才,这么多年,除却辛德拉外,也就是西面王国里那个像小太阳的一样明媚的女孩给过尤里安这样的感觉了,即便是他自己,又或是一旁的芮尔,与之相比也当不起‘天才’这样的名头。
对于这样的一块璞玉,见到了就没有不想占有的道理,不论是收作徒弟精心培养,还是纳为妻子传承血脉,又或是结为亲家,都是一件在百年后足以排‘头香’的大事儿。
几天来,尤里安已经不止一次感叹过,难道真的是魔能之土天才辈出?不然以小辛德拉这样超群的天赋,为何会在斐洛尔那样的小地方名不见经传,
尤里安相信,此刻若是将辛德拉带去不朽堡垒,也不消多做些什么,只要去那奥法之拳、法师之手什么的地方门前转悠上一圈,那么‘不惜一切代价’这样的事情,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发生!
心中偷笑两声,尤里安表面上半点不动声色,尽管他早已看到了萨兰其的举动,也知晓在来到竞技场的路上对方就动用了昂贵的魔法传讯之法将消息送往了大洋彼岸,可是他依旧淡定异常,
这不仅是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已经贵为帝国的将军,更是因为比起那些有的没的身份,他更自信自己的力量足够掌控一切的局面,
所以,面对萨兰其或明或暗的注视,又或是来自对方想要私下约谈的‘暗号’,尤里安都全当没有看到,心中甚至满是不屑:
“我的‘女儿’,只能托付于同样天才的人来培养,怎么可能交给你们呢?”尤里安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思在面对辛德拉的时候有了一些不自觉的改变。
在心中他对于萨兰其以及法师之手是颇有些看不上眼的。对方在诺克萨斯虽然也是有着悠久历史的老牌组织,可是,对于不够一只手揍的人,尤里安怎么也不能、更不会放心。
而在他心中,也早已经为小辛德拉选好了未来的导师————没错,说起天才,诺克萨斯也并非是完全没有的!而那个人,不论是其身份、与尤里安本人的关系,还是在魔法上的造诣,都是绝对够格的,
只要尤里安不想辛德拉的魔法天赋被白白浪费,那么‘乐芙兰’就一定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后,对于萨兰其的视线,尤里安就更加懒得在意了。
如此一来,反倒是注意力不自觉的被竞技场中即将开始的角斗吸引,
听着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听着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激涨的欢呼,尤里安看到那个瓦斯塔亚人愤怒的眼神,不过更多的、目光却被作为他对手的诺克萨斯人吸引,
当然,这一切并非是因为那个诺克萨斯人有多么多么特别,而是因为一旁瓦卢斯的话:“尤里安将军,年龄几何?”
“二十三。”
“可有婚配?”
“......”尤里安无语瞥了身旁的瓦卢斯一眼,在他发迹后,整个诺克萨斯人都知晓了他与杜克卡奥家‘大小姐’的爱情过往,对方既然有智慧在很早以前就与杜廓尔分道扬镳,那么没有道理不知道他与卡特琳娜的事,可依旧这般问询,就让尤里安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嘿嘿、嘿嘿......”看到尤里安的眼神,瓦卢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他很聪明的假做不知,伸手指了指远处看台的一角,顺着他的手,尤里安看到了一个白头发的女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尤里安就忍不禁的轻声道:“瓦斯塔亚?”
前脚,瓦卢斯还在诉说着瓦斯塔亚人有多么的难以捕捉,后脚在竞技场就见到了第二...哦不,第三个?
而且,看起来,对方似乎没有像场中的那个瓦斯塔亚一般,戴上厚重的镣铐,相反的,尽管在她身边尤里安看到了诺克萨斯士兵的身影,但是那些士兵却没有像限制场中那位一般限制她,反倒是站位隐隐有保护的意味?
“她是谁?”尤里安眼睁睁看着白头发的瓦斯塔亚女人轻盈的几个跃动来到了场边,与那个即将上场的诺克萨斯角斗士轻轻拥抱了一下。
他们的相拥,令竞技场中的气氛又升高了一个台阶,
无数的诺克萨斯人在欢呼,在疯狂的嘶吼,只是他们口中眼中希望看到的那些更暴力的画面,却没有发生,
女瓦斯塔亚与男角斗士一触即分,而后便重新回到了看台的角落,重新眺望着比赛。
见到这一幕,尤里安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瓦斯塔亚在诺克萨斯可是十分重要的,他们天生就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魔法亲和力与肉身天赋,一个成年的瓦斯塔亚,即便是不经修炼只靠着天赋也足以超越百分之七十的法师,
而只要稍微修炼一番,就很容易像卡兰一般,拥有远超于常人的战斗力量。这也是为何瓦卢斯说为了捉这么一个瓦斯塔亚,他付出了足一个大队的诺克萨斯士兵的性命。
这样一个足以媲美黄金珍宝一样的种族,在之前的诺克萨斯甚至隐约有取代龙蜥成为诺克萨斯贵族新宠的架势,
要知道,龙蜥虽然有着部分龙的血脉,可是却是智商低下的种族。而瓦斯塔亚,不论是天资血脉,还是样貌容颜,大多都够到了贵族们的兴奋点,尤其是他们还有着龙蜥没有的能够开口说话的能力,这就更让提升了他们的价值。
在达克威尔被推翻以前,即便是在像杜克卡奥家族这样的顶级权贵家中都难以见到瓦斯塔亚的身影(当然也是因为他们都不在意这个),尤里安也就是在之后清算那些帝都贵族城堡的时候才看到了一些,人数也不过寥寥几位,还都是男性。
而眼下的这位却是一个女瓦斯塔亚,她的容貌,即便是卡兰那样的糙汉看到了也在暗中吞了吞口水,更别说身上还有一种柔柔的气质。
尤里安并不是不相信诺克萨斯人不能与瓦斯塔亚产生爱情,也不是不相信爱情主角的其中一位会是个角斗士,只是有些不相信瓦卢斯,不相信一些贵族的节操而已。
他觉得,如果没有缘由,那些人不会放任一个美丽的瓦斯塔亚随意在诺克萨斯人的地盘晃悠的。
闷棍一定如影随形!
“将军觉得她如何?”
“嗯。”即便是对情欲之事尚未入行、尤里安也无法昧心的说假话,更何况,那个瓦斯塔亚确实是美丽非凡。
“如果将军有意,一会儿角斗结束了,我将她带去于您的住所......如何?”似乎是有所顾虑一般,瓦卢斯压低了声音。可他的话,依旧令尤里安面色微沉,眼神扫向了瓦卢斯,
可面对颇有些凛冽的目光,瓦卢斯却依旧好似没有觉察一般,依旧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这令尤里安颇有些意外,便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她有......”
尤里安想问,她是不是有些不能言说的背景,只不过当着一众人的面,他担心内隐没有直接问出,
可瓦卢斯却是似乎知晓尤里安没有说出的那些话是什么一般,贵气的紫色袍子下的手轻轻搭在座椅的扶手上点了点,手指又向上弯了弯。尤里安就不自觉的心中一凛,没有说话,却是承应了下来。
对方的动作,给了他两个讯息,
一个,自然是如他在意的一般,眼下并非是说话的好时候,有什么诉求,都可以等竞技角斗结束后、瓦卢斯登门的时候再说。这是两人之前早已相互应承过的,只不过瓦卢斯找了个‘送礼’的由头而已;
而另一方面,尤里安也从瓦卢斯的手势里得到了对方的身份讯息。
‘角斗士与瓦斯塔亚’、‘诺克萨斯与艾欧尼亚人’之间的爱情,呵!
听着耳畔自两人轻拥后便响彻角斗场的声音,尤里安觉得这一切像极了儿时听到的那些话本,当成故事来听,确实一个赛一个美丽,可是真正落到实处,又有几个如他与卡特琳娜之间那般真切美好呢?
心中微微叹息,对于这些美好的事情,尤里安虽然言语上鄙弃,可是心中却未尝没有希望这一切是真实的想法,
如果,这世间上的每一个故事都如它描述的那般美好又真实,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不会是眼下这般怨祸构连,饥馑频仍,他的梦想也不会至今只留在他的梦中。
而现实中的人们,比起角斗士与瓦斯塔亚的爱情,似乎更偏爱‘杜克卡奥将军与红灯女’这样的范本,
着实令尤里安叹息。
收回心思,在数千上万人的齐声呐喊中,角斗场的比赛正式开始了,一面是身强体壮的瓦斯塔亚,一面是矮了他不止一头的诺克萨斯角斗士,尽管对方带上了束具,尽管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希望看到帝国能在这种地方也展现他的‘荣耀与辉煌’,
可是在角斗开始的第一时间,诺克萨斯角斗士依旧落在了下风,
他经验丰富,手中拿着一柄造型奇特好似鞭子一般的软剑——这种武器,尤里安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心中略有些好奇的看着鞭子在角斗士的手中宛若毒蛇一般,时而灵活飘逸、时而又迅疾如风,
落在男瓦斯塔亚身上,每一下都能带出一个不小的血口子。
可是身体的差距却是肉眼可见的。
尽管带着厚重的铁镣行动不便,尽管被俘的折磨与打击令其心灰意冷,可是男瓦斯塔亚挥出的拳头,依旧是角斗士无法对抗的存在,
这一点,即便是场中的一些不懂战斗的普通人也能看出,他们尽管在欢呼,在疯狂的为‘自家人’加油,可是角斗士被击退栽倒的画面,依旧令他们疯狂,
这便是诺克萨斯人口中的角斗!
这样的画面,尤里安儿时听话本的时候也曾期待过,可是真正看过后却怎么也无法沉入其中,
他觉得自己有些古怪,明明他的血管里也流淌着纯正的诺克萨斯血脉,
可是他却对角斗、即便是像德莱文那样的角斗表演也全然无感,
所以,能令所有人,包括一旁的瓦卢斯、以及身后的芮尔都兴奋的角斗,却只是让尤里安感到无聊。
他有些迫切的想要结束这场不管怎么看起来都应该是一面倒的角斗,完全不想知道角斗士面对强大敌人究竟能否翻盘,也不对一旁瓦卢斯口中念叨的什么‘普榄是角斗场最优秀的角斗士,他一定能翻盘’之类的话抱有期待。
索性,令尤里安欣慰的是,身边还是有和他一样的,对这场角斗感到无聊的人在。
“呵————”在嘈杂与熙攘中,尤里安捕捉到了呵欠的声音,低头一看,一旁的小辛德拉正揉着眼睛,颇有些百无聊赖。
“累了吗?还是不喜欢这样的角斗”尤里安轻声的问着,辛德拉听到抬起头,稚嫩的小脸上有着一抹无趣,还有一抹令尤里安摸不着头脑的不满,
女孩没有回答尤里安的发问,也半点没有看场中的角斗。却是将原本拢着放在膝上的手穿过了尤里安的腋下与肋间,将身子连同脑袋一起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胸膛,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看到这一幕,尤里安不自觉的轻笑了笑,扯住风衣的侧摆盖住了女孩的半边身子,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再坚持一会会儿,很快就会结束的。顺便说一句,我也感觉角斗很无聊!嗯,非常无聊!”
“呼呼!”
尽管眼下是夏天,角斗场的气氛也是热烈,可是在场的其他人与尤里安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面厚障壁一般,那些热闹的欢呼不能引起女孩一丁点的注意,可尤里安一句不怎么好笑的话却让埋着脑袋的女孩忍不住的捂嘴笑个不停,
好一会儿停下了笑声的女孩抬起头,尤里安注意到她脸都红了,这让他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真的说了什么好笑到不行的话?回想了一下,尤里安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可是被他看着的女孩却好像夏天的天气一般,上一秒还是晴空下一秒就落了雨。
明明上一刻还挂着笑的小嘴,这一秒却高高的撅起、好像要挂油瓶了一般,攥着尤里安胸前的衣襟,女孩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突然问道:..
“我是不是要有一个新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