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洛斯是很自信的。
族传源远流长,个人天资横溢,以不满三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了与他父亲,名享艾欧尼亚的剑术大师里托一般的实力,
再加上英俊的外表与美满的家庭,似乎他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
艾欧尼亚之战爆发,年轻气盛的他看不惯岛上某些人惶惶不安的模样,说服了父亲,踏上了战场。
他还记得那场战争。
一把长剑在诺克萨斯的军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无人可挡。
为了阻止他的“肆意妄为”,诺克萨斯军队中一次性出动了三位将军和十几个百夫长,可是却被他手中的长剑杀得溃不成军,艾欧尼亚人也取得了一场关键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诺克萨斯人也就那样嘛!”泽洛斯不屑一顾的想到。“不过是人数多一点罢了!”
也正是因为他在战场上的神勇表现,才让他在父亲里托大师谋划向德玛西亚求援时自告奋勇,穿过敌国的领地,前往大陆的西方。
可是没想到,仅仅是刚刚踏上诺克萨斯的土地,就遭遇了如此凶险的围堵。
先是有一名速度快的惊人的人和自己交手,而现在更是有人能将就连自己都觉得恐怖棘手,唯恐避之不及的混乱魔力流一剑劈开。
这是怎样的实力?
混乱中,泽洛斯无从感知锐雯的实力,可是那强大的剑气,让他的心中萌生了退意。
可是
晚了!
卷积了庞大魔力的剑气,直直的飞向泽洛斯。面对这样的攻击,他渺小的好似天地间一海鸥,迎击的拍打。
这么短的时间,他只来得及操控锋刃挡在身前,下一秒,剑气临身。
“乒”
“噗!”
喉头一甜,大股的液从口中喷出,泽洛斯的身体倒飞着砸向远处,混杂着红黑色的鲜血,瞬间将他染成了人。
“咚”倒飞出去,撞进了森林深处,身体不受控制的与沿途的树干,灌木碰撞,让伤势变得更加严峻。
重重的跌倒在地,泽洛斯只觉得全身好像散架了一般。
“咳咳”鲜从浓密的发丝间流下,染红了他的脸颊,泽洛斯大口的喘着粗气,口中还不时的有暗色的鲜喷出。
而这对他来说还不是最糟糕的。
鲜染红了双眼,穿过猩红的帷幕,他的视线之中,几个影子正朝着他飞速冲来形势千钧一发!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
“尤里安,尤里安!你怎么样了!?”
劈散了气浪,看着被剑气劈飞的泽洛斯,锐雯并没有追过去补上致命一击。揽着尤里安的身子,锐雯的感知清楚察觉到了他体内的糟糕状况:
布满伤口的身体内,有两股失控的魔力流陷入了暴走之中,一边疯狂的碰撞,一边撕扯着身躯,
仅仅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尤里安的身体就恶化了数分。
小股小股的鲜血无可抑制的从口中流出,连同锐雯一起,将两人染得鲜红一片。
按捺下心中的惶恐,快速的瞥了一眼掠过身边的血色精锐队员,锐雯将符阔剑插进了泥土中,小心扶着尤里安的身体靠在了阔大光滑的剑面上,探手进了衣间,抓出一个软木塞瓶子举到嘴边。
木瓶里装着疗伤的药,
这是帝国结合了魔法与祖安的炼金科技后得到的药丸,珍惜异常。虽然使用后会有很大的副作用,可是这种生死关键的时候,锐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牙齿咬开了木塞,锐雯探手撑开尤里安嘴角,倾着木瓶向尤里安的口中倾倒。
“噗噗!”
慌乱中的锐雯忽略了一点,
此时的尤里安已然陷入了昏迷中失去了意识,呼吸十分微弱,别说吞咽药丸,就连呼吸都因为鲜血的阻塞而变得困难。
尝试了几次,锐雯都无法将药丸喂进他的口中。
“哗啦!”
带着腥气的鲜血从口中流淌而下,很快就将瓶子连同锐雯的整个手掌都染得血红一片,而让她焦急乃至有些惊惧的是,
那流淌而出的鲜血,色泽已然由鲜红变成暗红,其中更是隐约有碎末翻腾。
这对于锐雯来说是一个可怕的信号,
因为它意味着尤里安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十分危险的程度,在体内横冲直撞的两股魔力,已经伤及到了他的脏腑器官!
紧搂着尤里安的身体,锐雯还在做着尝试,
可此时的尤里安就好像孩提时那个不听话的调皮家伙一样戏弄着她,任凭锐雯如何努力都无法将药丸喂进他的腹中。
随着感知中尤里安的气息迅速滑落,惊惶之中的锐雯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恍惚间甚至开始试图用言语来与尤里安沟通了!
“尤里安,尤里安你振作一些,咽了这些药丸,你很快就会好的!”
木瓶子贴在尤里安的嘴角,瓶口处,药丸出了又进,被鲜血浸染,随着锐雯颤抖的手指一起起伏着。
“该死,该死,该死!”
尝试再度失败后,锐雯的口中头一次吐出了脏字,可即使这样也依旧无济于事。
几番的尝试,倒进口中的药丸都被尤里安不自觉的吐了出来,
过多的失让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锐雯不停咒骂着,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这该死的药丸为何不设计成液体方便灌注。
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混合着血污,将她英气的脸庞染成了大花脸。
尤里安是她最亲近的人,这毫无疑问。
从孩提记事起,两人就一起生活,吃在一起,住也在一起。即使是后来懂了事,他也是始终是锐雯最好的玩伴,最听话的跟班,最可爱的弟弟。
尤里安对她的好,有时候锐雯想来,都会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曾经有一次进城,锐雯看上了一件花衣裳,眼巴巴的站在摊子前看着那件红艳艳的衣裳在微风中浮动,却因为没钱只能转身离去。
那时的锐雯只是单纯的喜欢那件衣服的鲜红,等过了几条街后她就在新的事物下将衣服抛在了脑后。
可让锐雯没想到的是,她满脸艳羡的模样被尤里安注意到并悄悄记了下来。
等到傍晚回到家中,尤里安就偷偷摸摸窜到她的房间里,举着花衣裳送给了她。那时的锐雯眼中心中满满的是惊喜,第二天就穿着那件衣服满村子的和小伙伴炫耀,一连炫耀了好几天才消停。
也就没有注意到恰在那几天,尤里安都呆在自己的房间没有出门。
一直到过去了很久,锐雯才无意间从阿兰妈妈的口中得知,尤里安偷了老爹的钱,被活生生揍了个半死。
可不论是事前还是事后,尤里安都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事。
尤里安的身体从小就不好,多病多灾,与他恰好相反的是,锐雯却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小时候,因为身体结实,发育的又快,锐雯总是会感觉到饿。
可是那时的特里威尔并不太平,刚刚并入帝国版图没有几年,德玛西亚人的军队时常犯境,流寇强盗也会经常前来光顾,刚新建的农场产出更是只够勉强温饱。还要分出大半的部分给家里的男人、顶梁柱伊沙老爹,哪里有多余的食物给她!
从那个时候,尤里安就经常悄悄的从阿兰妈妈的厨房里偷吃的给她,被发现之后还总是梗着脖子半点不承认,任由阿兰妈妈气的拿藤条抽他屁股,哀嚎声能传遍农场的每一个角落!
可当尤里安看到锐雯也在一旁哭的时候,原本还哭嚎到花脸的男孩却瞬间不哭了。非但不哭,还挤眉弄眼皱鼻子,逗得她发笑不断。
到后来,年龄大了些。特里威尔也在帝国的兵团驻防下逐渐安宁了下来,锐雯也不会再因为缺少粮食而饿肚子了。
可是她饿的发慌的事情却深深刻印在了尤里安的心中,以至于只要一有空闲,尤里安就会偷溜去厨房给她带些吃的。
再大一些,听闻了亲生父亲的事情后,锐雯便开始随着伊沙老爹一起学习剑术。
因为刻苦认真,锐雯常常会在清早的农忙结束后就开始练剑一直到夕阳落山炊烟袅袅。也因此忽略了尤里安,还和他闹了别扭。
可只要一看到她身上留下的伤口,那个扭着劲儿的小孩,就立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安静的坐到她身边,为她涂抹上药、包扎绷带。
锐雯想成为一名军人,这一点全家人都知道,她也有这个天赋成为一个好兵。
但全家人更知道的是,尤里安没有这个天赋。他出生后就身体羸弱,动不动就会得病生灾,七八岁的锐雯能轻松扛起十几斤的重物,同年龄的尤里安却连握着一柄木剑挥砍两百次都要拼命才能完成。
按理说,这样的天赋,放弃才是他唯一的选择。可为了锐雯,为了她能开心,尤里安还是咬牙流汗坚持了下来。
后来,尤里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被伊沙老爹臭骂,锐雯曾经一度以为他终于坚持不住选择了放弃,就连伊沙老爹也没有再对他过于苛责什么。
可是现实却是,尤里安在十二岁的那年,悄无声息的就离开了家,
因为什么,或许没有人比锐雯更清楚。
六年一晃而过,
六年没有人知道,当锐雯再一次见到尤里安的时候,她心中有多么的激动。
坐在狭小的酒馆隔间听着他的故事,听着他六年来的努力与艰辛,锐雯在高兴与骄傲的同时,还有一丝难言的感动
不只是因为阔别已久的亲人重逢,更是因为尤里安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改过放弃!
锐雯是幸运的!
出生后从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伊沙老爹和阿兰妈妈对待她却比亲儿子还亲,关心她照顾她,让她可以快乐无忧的走过童年的人生。
而最重要的是,她有尤里安,
时时刻刻想着她,对她好的尤里安。
无数次,想起这些的锐雯都会默默的感激上苍对她的眷顾。她也曾为此发誓,一定要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现在她要保护的人却陷入了生死危机。
也许,是时候该轮到我为他做些什么了!握着木瓶,锐雯那被鲜血和眼泪染花的脸上,露出了一分决然。
“啪!”
手指从瓶口划过,瓶子断裂成两截,药丸滚落,落在了她沾满鲜血的手掌心中。
望着那被鲜浸湿的药丸,一颗一颗,混杂着药的香气与血的腥腻,锐雯缓缓闭上眼睛,略一低头,将药丸尽数含在了口中。
抬起一只手,轻托在尤里安的后脑上,望着那眉头紧锁的面庞,锐雯缓缓俯下了身子。
鬓角的白发垂落,缓缓落在了尤里安的脸上,遮住了两人的面庞。
一点一点,再一点。
距离在不断的拉近,温热的吐息轻挠着脸颊,带来些许酥麻。含着药丸,锐雯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随着距离的拉近,就连呼吸也带上了几分凌乱。
咫尺之间,锐雯感受到了浓烈的气息,夹杂着汗味与腥气扑鼻而来,让她本能的僵在了半空。
眼帘微微张开一条缝隙,黑色的眸儿可以清晰看到紧闭的双目,昂扬的眉毛与高挺的鼻梁,
不知何时,尤里安已经从那个跟在身后的“小不点,”变成了英俊的少年郎,
不知何时,我们都长大了。
神情微微一晃,锐雯不再犹豫,
而世界,也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是我的亲人”
“我在救他”
稍稍抬起头,让夜晚清冷的空气拂过微微发烫的脸颊,在黑夜中,锐雯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只是那温软的感觉,也许永远的刻印在了心间。
就在战场的这边陷入了安静之时,落入远端的泽洛斯,也陷入了人生最大的危机当中。
鲜血染红了双目,眼前的一切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膜,可是他却能清楚的看见,那几个冲来的身影。
“咳咳!”
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泽洛斯咳着血翻了个身,半蹲着身子,摸了摸手边仅存的锋刃,冰冷的触感给了他一丝信心。
“我还有父母,妹妹,家乡的人还在等我的消息。”
“我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死在这里!?”
强大信念给了他一丝动力,让他拖着身子站了起来,
望着冲来的身影,泽洛斯心中默默念着一个数字
“五。”
五个敌人。
双目圆睁,古老的韵律在体内激荡,插在地面的锋刃轻轻晃动着,摆脱了泥土的束缚晃晃悠悠的飘起,可是在下一刻却猛地落到了地上。
“啊!”
“咳咳!”
剧烈的痛感袭来,这次不是身体的痛苦,而是灵魂的痛苦。
捂着脑袋,泽洛斯只觉得脑袋好像四分五裂了一般,只是稍稍动用的精神力量就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整个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可是时间并不会因为泽洛斯的痛苦而有所停滞。
就在他大睁着双目,极力调整自己的时候,第一波攻击到了。
一柄长剑平平的刺了过来,直向他的咽喉处,泽洛斯那布满血丝的双瞳能清楚的看到那名血色精锐成员脸上的冷漠。
而就在长剑刺出的同时,一支弩箭也带着破风的尖啸声越过了刺客的肩头,先一步向着泽洛斯的脑袋射来。
“啊”望着一前一后的攻击,泽洛斯双眼瞪大到极致,竭力的大吼着。
“咔嚓。”好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在森林中响起,也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
一股奇异的力量从胸口处涌现,泽洛斯口中再次喷出了一口暗红色的血液,神情猛然一变,身上腾起了磅礴的气势,身上破碎的绸衣飘飘而起,
就在这名刺客惊骇的目光之中,泽洛斯翻身而起,身姿轻盈而迅速,好似疾风闪电,在翻身的同时,手指抹过地面,
一抹黑光闪现,锋刃飞驰,
凌空截断了弩箭的同时,没入了刺客的心脏。
带着不甘倒下,刺客没了声息。
而泽洛斯染血的身影立在那里,身体四周,仅存的锋刃缓缓飘起,泽洛斯狰狞的大吼:
“来吧,诺克萨斯的杂碎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