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的一场会面之后,第二日林朝便趁着攻城之时巡视了一圈。
乐城好歹是河间郡治所,城高墙厚,虽比不得南皮城那般坚固,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更何况赵云现在攻势虽猛,实际上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依照这个情况,只怕是一年的时间也拿不下乐城,能够迷惑住城中的敌军就不错了。
敌军现在之所以不敢出城应战,赵云攻势甚猛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前些日子一场正面对垒败于赵云之手。
那一战,使曹袁联军明白了一个客观事实。那就是在双方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自己确实不是徐州的对手。
在双方的硬实力有差距的情况下,据城而守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若不出意外的话,曹袁后方一日不派兵来援,城中的守军便不可能出城迎击。
这也是赵云敢分兵的底气,如此张辽那边的一万大军,才能深入冀州腹地,使林朝的计划走得更加悠然。
看了半晌,林朝将手中折扇一合,抬手挥了挥,示意赵云鸣金收兵。
见此,赵云连忙下令鸣金。
随着一通战鼓声响起,攻城的徐州士卒有序退回本阵。
赵云抱拳问道:“监军,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不,并无不妥。”林朝笑道,“只是子龙以为,若是真要攻打眼前的城池,你会如何行事,会如此每日派兵强行攻城吗?”
“自然不会,如此攻城法,怕是一年也难以……”
说到这里,赵云忽然闭口不言,眼中满是恍然大悟的神色。
不错,进攻的频率太高,强度却不大,这已经有做戏的嫌疑了。
城中敌军就算一时没反应过来,后面也会想明白的。
林朝伸出手,拍了拍赵云的肩膀,笑道:“子龙,咱们不妨假戏真做,权当准备攻下此城,如何?”
拿假的东西骗人,总有会被拆穿的一天。
但是拿真的去骗人,那就不一样了。
闻言,赵云恍然大悟,抱拳道:“末将明白了。”
林朝面色严肃道:“为将者,当随机应变,不以规矩为束缚,不以众寡为桎梏。能行常人所不能之事,能虑常人所不能之忧,可谓良将矣。子龙,你有大将之才,只是还需多多积累,终有一日,可不输卫、霍!”
卫青、霍去病这俩人不仅是两汉将领的天花板,就算放到数千年历史长河中纵向对比,也绝对是一流将领。
见林监军对自己有如此期望,饶是赵云如今已独当一面,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末将愚钝,虽不敢与卫、霍相提并论,却也知忠义奋发,绝不负监军厚望!”
相比于赵云的激动,林朝身后的贾诩直接翻了个白眼,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
类似的话……自己好像在哪听过,而且还不止一遍。
仅一两个月不见而已,林子初这厮画饼的技艺,却是越发精湛了。
又在军中待了两日,等审配在张郃的护卫下向黑山进发后,林朝便邀请了贾诩、沮授。
不过林朝不是刘备,没有凡事先吃顿席的习惯,而是约两人营外见面。等两人到了之后,林朝便送了二人一件礼物——折扇!
林朝将折扇递了过去,开口笑道:“如今夏至已过,天气日渐炎热,二位可借此物纳凉。”
这两把折扇倒是没什么讲究,林朝更没有搞怪得在上面写一些骚话,反而请师兄崔琰为之题字作画,用的也都是一些经典中抄录的词句。
不过扇骨的颜色倒是不同,一白一青。
贾诩和沮授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解。
林子初给自己送礼?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二位为何不取,莫不是看不上此物?”
天可怜见,林长史自诩从不算计自己人,所以反而不明白二人为何犹豫。
见林朝这么说,贾诩急忙一伸手,对沮授笑道:“公与请先选。”
让这家伙先趟雷再说。
沮授:……
其实沮授也想这么说,只可惜终究没有贾诩反应快,当下只好伸手选了一把白色的折扇。
等他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后,贾诩才敢伸手拿那剩下的一把。
嗯,其实贾诩是不想要的,奈何林朝一直伸着手杵在原地,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林监军的目光已经变得不善起来,隐隐有一丝不善。
给脸不要脸是吧!
贾诩只好伸手接过折扇……
见二人都收了折扇,林朝便开口笑道:“二位,且陪某走走吧。”
二人点了点头。
当下,三人行走在军营外的茫茫旷野上。
农历五月的夏风吹来,自是有一股暖意,虽然还谈不上非常炎热,但想必不用多久,饱经太阳炙烤着的大地,便会如火如荼。
正如……眼下的战事一般。
三人就这么走着,一路上林朝都在思索,因此并未开口说话。
贾诩和沮授还没有摸清林朝今日的意图,自然也不好率先开口。
沉默中,三人走了一会,眼前出现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拍打在两岸河底的石块上,发出一阵悦耳的叮咚之声。
林朝抬头望了望太阳,忽然感觉有些燥热,便蹲下来捧着溪水洗了把脸。
二人对视一眼,又只好学着林朝的模样,用溪水洗了洗脸。
这下林长史终于察觉出了一丝诡异,便开口问道:“二位,何故今日如此慎微?”
贾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折扇,面无表情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旁边,沮授赶紧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林朝:……
感情你们心中就是如此看待我的?
真是白瞎了我这两把上好的折扇。
随后,在林朝的示意下,三人席地而坐。
“眼下战事已起,不知二位胸中可有应对之策?”
虽然自己做了充分的布置,但林朝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中人之姿,论谋划肯定比不上眼前两人,所以便想着集思广益,征求一番二人的意见。
这正是林朝今日邀请二人的用意,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被他们误解了。
听了林朝的问题,二人又对视一眼,却都不肯率先开口。
“公与先说。”
林朝只好点名道。
无奈,沮授只得一拱手,继而开口说道:“此战之胜负,早已不言自明。关键之处在于,胜负之外,是否别有所求。”
沮授并没有明说胜负之事,但林朝和贾诩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曹袁结盟主动进攻徐州,只要自己严阵以待,据城而守,敌方必然无功而返,这就可以算胜利了。
关键是在此基础上,你林子初想要多大的战果。
单纯的胜利,并无任何意义。
此战若不能消灭曹袁的有生力量,他们明年还会再来,后年还会再来。如此徐州根本得不到充足发展的空间,反而会深陷战火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闻言,林朝笑了。
沮授不愧为当世一流的战略战术大家,只一眼便看穿了此战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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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林朝随手取过一根枯枝,在地上写了三个字,分别是青、冀、兖。
然后大手一挥,将这三個字圈在了一起。
“此战过后,某要这三州之地,尽归我徐州所有!”
见此,饶是沮授和贾诩这等人物,也不禁勃然色变。
“一战吞并三州之地,子初好大的胃口,此事绝无可能!”沮授连忙摇头道。
“绝无可能?”林朝笑着反问道。
“绝无可能!”
沮授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林朝笑道:“某与公孙伯圭结盟,并文远麾下一万大军取冀州,可否?”
“可,然泰山郡之战,必然只能据城而守,且不一定能守住。”
林朝又笑道:“某以泰山郡据守,而令云长率三万大军侧面进攻,再有张燕趁虚以出敌军之后,兖州可取否?”
“可,然青州黄巾余孽猖獗,非大军不能平也!”
林朝‘唰’的一声打开折扇,笑道:“某以孙观兄弟游说泰山臧霸,而使其为先锋出兵青州,可否?”
沮授沉默了。
虽然林朝针对每一州的策略都有漏洞,但如果组合施行,只要时机尺度把握得当,未必不能一战功成。
取三州之地,成王霸之业!
这,才是林朝对于这一战的终极目标!
趁着沮授沉默的空档,许久未说话的贾诩开口道:“子初此策,宜先难后易,虽成败仍未可观之,但未必不能一试。而其中最关键之处,便在于……一战灭曹袁!”
“不错。”林朝点了点头,“曹袁先灭,则公孙伯圭不敢侧目,泰山臧霸不敢异动,继而可得三州之地。不然,这一策便是空中楼阁,一触便塌。”
不秀出足够的肌肉,公孙瓒和臧霸就算肯跟你结盟,也难免心怀不轨。
臧霸虽未必有太高的志向,却也不愿意从称霸一方的土皇帝变,成你徐州的属臣。
至于公孙瓒,则更是桀骜不驯,刚愎自用。
林朝目光注视着贾诩和沮授,开口笑道:“二位,此策可以一试否?”
闻言,贾诩和沮授沉默良久,最终才点了点头。
“若留足后路,此策未必不能一试。”
“好,公与你明日出发前往泰山。”林朝点点头道,“玄德公身边如今只有子煦等将,作战勇则用勇矣,遇事难免不知进退。有你在,某也放心许多。”
沮授赶紧站了起来,拱手一礼道:“唯!”
林朝又看向了贾诩:“至于文和,你去何处?”
“还有何处可去?”贾诩皱眉道。
“泰山臧霸,蓟县公孙伯圭,刘伯安这三处,你可选一处任意施为。”
好家伙,贾诩直呼好家伙!
感情林子初连刘虞也没放过,都一并算计了。
思索了一阵,贾诩最终还是选择了臧霸那边。
一来,刘虞和公孙瓒那边身份太高,自己去自然不如林朝去合适。
二来,青州作为最后一个战场,自己也能划水一段时间。
至于臧霸会不会对自己不利……贾诩表示,拿捏一个地头蛇,自己还是有把握的。
“好,若此战得胜,二位封侯拜相,封妻荫子,皆不成问题!”
林朝潜意识又画了个大饼,来作为最后的总结,不出意外得又被二人好一顿鄙视。
……
“王公节,你助纣为虐,合该有此下场!”
鲁县城中,刘备看着被绑得结结实实,跪在自己面前的王匡,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之前大家一起讨董,虽然你们这些虫豸并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反而老是拖后腿,但大家总算是盟友,还有几分香火情分。
可我徐州跟伱河内井水不犯河水,你却助曹袁来攻打我,刘备心中的不爽可想而知,厌恶这些助纣为虐的小人的程度,已经超过了曹操和袁绍。
这就如同后世某有权有势的人出场时,总有一堆小弟在旁边充当舔狗。
始作俑者固然可恨,但这帮子舔狗才更加让人恶心。
王匡喊了两句‘袁哥大气’,‘孟德牛逼’之后,舔狗之名已然石锤。如今被自己逮到,刘备心中自然畅快,比痛饮几坛青梅酒都爽。
再看王匡,虽然已成阶下囚,但眼中却带着浓浓的震惊。
“刘玄德,你居然在此处!”
刘备冷笑一声,开口反问道:“怎么,某不能在此?”
王匡惨笑两声,仰天长叹道:“哈哈,某输得不冤,不冤啊!”
刘备身为一州之主,突然亲临前线,那此番与自己交战的兵马,也必然是徐州精锐之最,难怪有如此强大的战力!
这便是王匡此刻心中的想法,虽然听上去合情合理,可他若是知道实情,只怕会吐血三升。
这家伙居然还有脸笑!
这下轮到刘备愤怒了,他指着王匡怒道,“王公节,你本为一地郡守,理当保境安民,报效朝廷,不想却反助逆贼,罪恶深重,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笑话,袁公四世三公,声名远播海内,纵伊尹、周公亦不能胜。反观你刘玄德,不过区区宗室,却出身寒微,一文不名。区区织席贩履之徒,又何谈天下?
要说反贼,恐怕你刘玄德才是这天下最大的反贼!”
理论就理论,辩论就辩论,可你人身攻击是几个意思!
刘备这下彻底怒了,他很爱面子,虽从不讳言自己的出身,却很反感别人污蔑自己为织席贩履之徒。
“织席贩履又如何,若无席无履,尔如何出行!似尔这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徒,与硕鼠何异。来人,推下去斩了!”
“你要杀某!”
王匡终于绷不住了,虽然刚才跟刘备对骂了几句,但那纯粹是过过嘴瘾,谁能想到刘备真敢杀了自己啊!
在这个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时代,身为一方诸侯,纵然战败也该留有最后的体面。
但刘备似乎只打算让王匡做个生前体面人。
“某为何不敢杀你?”刘备冷声道。
王匡顿时激动了起来,奋力想挣开绳索。
“你不能杀某,某身为河内太守,乃朝廷命官,非天子诏令,谁也不能杀某!”王匡大吼道,“你刘玄德若擅杀朝廷命官,无异于乱臣贼子,必为天下人所不齿……”
望着面前求生欲几乎要溢出的王匡,刘备笑了,笑得很是嘲讽。
“王公节,你口口声声说无有天子诏令,谁也不能杀你。那某倒是想问上一问,你此番兴兵来攻,难道就有天子诏令了!
无有天子诏令而擅自动兵,你该当何罪?”
笑话,这时候你倒是想起天子诏令了,之前干什么去了!
你兴兵响应袁绍之时,可曾想过天子诏令?
闻言,王匡沉默了,甚至也不再挣扎了。
好半天后,才憋出一句:“就算某有罪,没有天子诏令,你也不能杀某……”
话虽如此,但底气明显不足。
刘备冷哼一声,挥手阻止了冲进来要将王匡带出斩首的士卒,指着王匡道:“似你这般模样,与丧家之犬何异?杀你,倒是污了某的刀。
来人,将此獠待下去严加看管,待某平灭袁、曹二贼后,再作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