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世民走进淑景殿侧殿的时候,听到了如雷鸣般的呼噜声,脚步登时一缓,正想着要不要先出去等一等,却听见了李渊轻声的呼唤。
“二郎来了。”
李世民疾走几步,上前扶着起身的李渊,“父亲可还好?”
“还好,还好,怀仁来的及时。”李渊做了个放低声音的手势,指了指身后的软榻。
李善正毫无仪态的躺在软榻上呼呼大睡,半侧身两条腿分得大开的模样让李世民很是无语。
入宫之前,李世民也想过李善陪着父亲会说些什么,会不会被父亲问出一切隐秘,但没想到却是这模样。
随后进来的秦王妃也很是无语,呼噜声居然这么响亮绝对不是装的!
“两日一夜,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极为疲累,眼中全都是血丝。”
中山郡王李承乾与汉中郡王吴恪轻手轻脚的走到软榻边,好奇的看着鼻孔一开一闭的李善呃,李承乾还想伸手,也不知道想干什么,被秦王妃一把拽了回来。
“怀仁最是喜欢和孩童玩耍。”李渊不禁笑了起来,显得脸上皱纹愈深,“以前不好亲近,日后让怀仁多多亲近。”
秦王妃有些犹豫,李世民忍笑低声道:“三姐已经提及数次了,怀仁将柴家大郎都带坏了。”
“也不止是平阳家大郎,十一郎也被带坏了。”李渊指了指殿外,“去外面说吧。”
走出侧殿,李世民突然小声说:“犹记得前隋大业十二年,孩儿半夜醒转,也见父亲坐在榻边。”
“是啊,攻伐历山飞的那次。”李渊叹道:“那时二郎勇武初显,负创四处,回营后疲惫而眠。”
那是李世民初出茅庐的第一战,李渊陷入阵中,李世民率精骑突击,在万军从中救出了李渊,又指挥步卒跟进,大败历山飞,那一年李世民才十六岁。
细细打量了儿子几眼,李渊低声问:“伤势如何?”
“父亲放心,不碍事。”
“你少时就征战沙场,屡屡负创,不可轻忽。”李渊正色道:“稍后让太医署的医者来看看。”
“此等外伤,还不如等怀仁醒了来查看呢。”
“二郎说的也是。”李渊笑了笑,细细问起李世民这一日夜的诸般事。
“不错,那把火是怀仁的亲卫放的,东宫在灞桥、长乐坡都安排人手,无奈之下只能在永昌坊放火示警。”
“这次若非怀仁”李世民犹豫了下,低声问:“怀仁是从玄武门入宫的?”
“嗯,日月潭有一条坎坷小道入禁苑,跋涉一个多时辰抵达玄武门。”李渊想了想,劝道:“二郎不要太过苛刻,怀仁亦知犯忌讳,准备迁居。”
“父亲放心。”李世民摇摇头,“也不必迁居,日后在禁苑内可设禁军驻守。”
李渊点头赞同,之前因为长林军在禁苑内,所以北衙禁军没有遣派兵力驻守,而且玄武门守军其实兵力是不少的。
迟疑了会儿,李世民低声道:“大哥”
“咎由自取。”李渊的脸色转冷,“二郎有量,即使入主东宫,他日登基为帝,也不会赶尽杀绝居然谋逆,此为咎由自取!”
李世民不吭声了,自己的确有量,但如果东宫没有谋逆,而自己只是通过正常的方式入主东宫,还真未必放心呢。
虽然深恨,但毕竟是父子,李渊不想再提,转而问道:“裴寂、裴弘大、杨恭仁被囚在临照殿内,东宫在朝中根基不浅,二郎准备如何处置?”
从天策府入宫的一路上,李世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河东战事正酣,灵州战事僵持不下,淮阳王弟、任城王弟被困于并州,曹国公、宜阳郡公被割裂在朔州,不宜大动干戈。”
李渊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二郎在军中、朝中皆有威望,当尽快平定乱局。”
“是。”
李渊与李世民关于东宫的几个关键人物的处置交流了下意见,有的人是不能赦免的,但有的人是可以宽仁的,毕竟不是所有东宫门下的官员都参与谋逆,其中还要考虑世家望族的影响力,其中复杂的很。
讨论出了个大概后,李渊迟疑了下,低声问道:“二郎身负伤势”
李世民闻弦歌知雅意,笑着问道:“父亲是想启用怀仁吗?”
李世民身披数创,还要主持平定朝中乱局的重任,而且即将入主东宫,在这种情况下,不太可能继续河东征伐了。
东宫太子为主将,这种情况非常少见,李世民之所以能以主将的身份主持中原大战,虽然有浅水原之战、柏壁大战的珠玉在先,但也是因为李建成已经被册封东宫太子的因素。
要知道在李渊登基建国之前,也曾经有一次大军南下攻打王世充,但那次李建成是主帅,李世民只是副帅。
所以李世民猜测,李渊是想启用李善,率兵出征河东。
“二郎觉得呢?”
李世民笑着说:“适才父亲还赞誉孩儿有量。”
李渊也笑了,“昨夜为父曾问,为何要诛杀怀仁怀仁于代地颇有威望,苏定方堪称名将,张仲坚又执掌灵州军,若能劝降,岂不是好?”
李世民脸颊上的肌肉跳了跳他立即判断出,父亲到现在还不知道李善与裴世矩之间的恩怨。
人家裴世矩要的就是李善的脑袋。
或许应该让李善找个由头坦诚如今再瞒着已经没有太多的必要了。
李渊继续说:“他也坦然直言,难以降服怀仁这等英杰”
李世民又通过这句话有了个判断,脑袋都砍了的李建成也不知道裴世矩与李善之间的关系。
“二郎有这份心胸,也有这样的能力。”李渊笑着说:“怀仁功高,也高不过二郎,怀仁于军中有威望,但也迈不过二郎,怀仁身边亦有名将,但何如天策府内名将辈出?”
“他不敢用,但二郎应该敢用。”
李世民有些哭笑不得,怀仁连续三次救驾父亲这是在跟三姐一样,跟自己要个保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