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几场小雪,可惜未见银装素裹,但毕竟已经十一月了,长安的夏日酷热,冬日寒冷,说起来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李善在心里嘀咕了几句,穿过了朱雀门,其实也有一些官员出入宫城是不需要盘查的,比如三省的宰辅,但除了亲王、宰辅除外,也就李善有这个待遇……没辙,谁让左右监门卫都归属平阳公主管辖呢。
穿着厚重的棉袄,戴着熊皮帽子,甚至还带了一双手套,全副武装的李善没有入承天门去太极宫,向东走了一段距离,通过嘉福门,第一次进了东宫。
显德殿外,相迎的是李善的旧识,左监门卫将军江夏郡公李高迁。
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李高迁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去年对方初赴代地,爵位不过县公,官职不过县令,远远无法和自己、刘世让并肩。
仅仅一年,册封郡王也就罢了,关键是如此战功,更关键的是仇敌刘世让却扶摇直上……
“怎劳高迁兄?”李善走到近处,笑着说:“北风凌冽,也不多穿点。”
李高迁拍了拍李善身上厚重的棉袄,“听闻怀仁四处相赠,为兄却没等到呢。”
“实在是不多了,明年留几件卖给高迁兄。”
“还要钱?”
“难不成霞市那边断了,高迁兄就没钱了?”李善斜着眼睛瞥过去,“不至于吧?”
李高迁笑骂了几句,“殿下等着呢,快点吧。”
李善做事向来如此,去年李高迁弃军逃窜,唐军大败,之后有陷害刘世让……虽然最后因为弃官归隐而没有被问罪,但霞市那边的收益,虽然数目不算多大,但李善一直没有断掉。
直到此次战后,霞市那边的收益从八月份后就断了,李高迁倒是无所谓,一方面李善提前来信告知,另一方面这部分收益也没落入李善的口袋,都作为抚恤发放下去。
一边闲聊着一边往里面走,李高迁敏锐的察觉到,身边这位青年郡王和去年已经大不一样了,虽然依旧谈笑风生,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但脸上那道淡淡的箭痕带着锋锐之态。
显德殿乃是东宫第一殿,也是东宫的主要部分,今日太子李建成在显德殿侧殿设宴,显然对李善非常看重。
“怀仁来了。”
第一个招呼的是李善最熟悉的韦挺,李善视线扫过去,一一回礼招呼,除了韦挺、李高迁之外,最受李建成重视的幕僚王珪、魏征自然也在,还有太子舍人徐师谟、太子左庶子荥阳郡公郑善果、薛万彻的长兄薛万述。
嗯,其实关键是裴世钜没在。
裴寂不在是说得过去的,毕竟不是东宫属官,而裴世钜兼任太子詹事,是有理由出现的……就像太子左庶子郑善果同时也是民部尚书一样。
“拜见太子殿下。”
李建成起身亲自扶起李善,笑道:“可惜近日裴相患了风寒卧床,未能赴宴,不然也是一段佳话。”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是裴世钜举荐李善出任代县令的,后者就是从一个县令起家,一步步掌控了代州、朔州、忻州,恢复民生,迁居百姓,鼓励农耕,开拓商道,最终大破突厥。
很多人都对裴世钜赞誉有加,不愧名列前隋“选曹七贵”啊!
韦挺在一旁凑趣道:“实在是不巧,上次凌烟阁设宴,裴相也是卧床……”
李善嘴角动了动,他觉得自己最好什么都别说……怕绷不住啊。
“放心放心,太子前日亲自探望。”韦挺安慰道:“陛下也赐药了。”
李善喉头翻滚……估摸着裴世钜是听说了,然后立即就躺倒了,不然还真要来演上一场?
一旁的李高迁小声说:“怀仁要不要登门探望一二?”
李善作势犹豫片刻,才说:“前段时日,递过帖子,不过……”
前面一个月,李善几乎天天都要登门拜访各路神仙,这是大家都知道也能理解的……永康县公李靖最终出兵,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长安这边的压力,登门拜谢是情理之中的。
太子李建成微微摇头,“前日探望,孤就提及,裴相断然回绝……举荐怀仁,乃是为国事,非为私谊,无需拜谢。”
“裴相实在是……”李善长叹一声,“令人敬仰啊!”
周围响起一片附和声,听得李善无语,为国事,非为私谊……短短七个字,全都是扯淡!
你举荐我去代县是为了国事?
你我之间有私谊吗?
虽然在外人面前是需要演戏的,但在李善、裴世钜两个人之间,演戏那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崔信去年都将染血的皮帽作为礼物送到裴世钜面前了,平阳公主都几次将裴淑英接到公主府了……
“既有择才之能,又公私分明。”郑善果笑着说:“得弘大之助,殿下多一臂膀。”
太子李建成放声长笑,这是最近几年他难得招揽到的重臣,前隋就名扬天下,德高望重,手段了得,如今更官居门下省侍中,名列宰辅。
在天策府司马封伦出任中书令之后,太子李建成成功的笼络住了裴世钜,这对于东宫来说,意义非凡。
太子舍人徐师谟就主动提起……不管从名望上还是从能力上来说,裴世钜都稳稳的压了封伦一头,渤海封氏虽然也是望族,但却不能与闻喜裴氏相比。
进殿后少有开口的李善现在更是懒得说话了……今日能出现在这儿的,都应该是太子李建成最嫡系,最信任的幕僚,好吧,仅仅凭徐师谟这几句话,李善就能断定,李建成和封伦那是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那么,齐王李元吉还真是为了他自己,而不是为了李建成啊。
叙谈许久之后,李建成才挥手道:“诸卿都落座吧。”
太子中允王珪坐在左侧首位,其下是太子洗马魏征、左卫率韦挺,右侧首位是荥阳郡公郑善果,李善坐在第二位,bsp;郑善果一方面是因为是长辈,另一方面荥阳郑氏与清河崔氏多有联姻,郑善果的母亲就出身清河崔氏,算辈分的话应该是崔信隔房的姑姑。
刚刚坐定,韦挺就笑着问:“今日怀仁赴宴,却穿了这么一身?”
棉袄太厚,李善跪坐在那儿,姿势有些别扭,“虽然不雅,但却能御寒,太子殿下理应知晓。”
李建成噗嗤笑出声了,“前日两仪殿议事,父亲穿着棉袄……都是怀仁送的吧?”
李善嘿嘿笑着,棉袄送给李渊已经好久好久了,但这位皇帝就是不穿,前几日李善入宫,用委屈的口吻述说……伯父身为天子,都不肯穿戴,小侄如何能推及天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