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冯家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坐在车里只听的外面吵吵嚷嚷的,比中午怀恩寺的门口还热闹些,撩起帘子,冯梓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有一瞬的停滞。
身后的三太太道:“梓年怎么了?不舒服吗?”
冯梓年身子一软,跌回车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不要下车,没想到重生这么久,自己依旧这么不愿意面对,眼前的马车上,挂着陈家的灯笼。
陈家为什么现在就出现在了冯家,自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陈家可是在明年才进京的,而且瞧着后面拉货的马车,陈家这次倒像是有事来求一样。
冯梓年从没想过,自己跟陈刈再一次相见,会是在这个时候。
站在清晖园门口的石阶上,远远的瞧着立在一个中年男子身旁的小男孩。
努力的敛起自己的情绪,就看见沈素身边伺候茶水的侍女清桃,笑眯眯的蹲在身前:“姑娘怎么站在这,快进来吧。”
冯梓年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站的笔直的少年,心里恨意翻涌,听到沈素笑着开口:“孩子们都出去玩玩吧,陪着我们这些大人在这里,要闷坏了。”
冯梓年逃也似的离开了正厅,一路跌跌撞撞的往捻茗院走,脑海里前世的画面一遍遍翻涌,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悄无声息的跟在冯梓年身后。
“梓年妹妹,是身体不舒服吗?”虽然这道声音稚嫩很多,可是十几年的夫妻生活,冯梓年还是第一时间就分辨出这是陈刈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走到了清晖园和捻茗院之间的一处假山后,四下瞧去,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你跟着我做什么?”就算是放了少爷姑娘们出来,陈刈也应该是跟着哥哥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对面那张稚嫩的脸上,已经初初可见陈刈成年后的样子,冯梓年努力的平息着情绪,只见陈刈一步步的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冯梓年的心尖上。
脸上挂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笑容里夹杂着成年人的市侩:“妹妹怎么能这么说,妹妹作为冯家的主人,不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吗?”
冯梓年敏锐的察觉到,陈刈在打量自己,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或者怀疑的地方吗?
努力控制着自己心跳,冯梓年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原来陈刈从这个时候起,就已经心思深沉处处算计,怪不得上辈子将自己骗的团团转。
“男女七岁不同席,贸贸然跟着女眷,陈家也算是耕地人家,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冯梓年话中带刺。
陈刈倒也不介意,甚至还轻笑了两声,本来就听说这个大小姐,骄纵蛮横目空一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过祖父既然吩咐了,要自己试探一下这个草包,自己自然是要完成任务的。
“梓年妹妹说笑了,你我两家本就是姻亲,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妹妹今年只有六岁吧。”说完陈刈话风突然一转:“听闻大小姐最近在滁州找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帮的上忙的?亲戚一场这点小事姑娘但说无妨。”
冯梓年心里大惊,从滁州到京都,至少要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让末云他们去滁州查柳世鸢也不过就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也就是说从末云开始动手查人。
就已经暴露在陈家的眼皮子底下,按照时间推算,他们是得到自己在查柳世鸢的消息之后,从滁州入京,所以这次陈家,是为了自己来的?
这个柳世鸢竟然这么重要,刚才房间里坐着的是陈家二爷陈刈的父亲陈忠,自己只是让人查了查,就不惜千里跑到京都来试探。
一瞬间冯梓年心里,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毫无波澜地道:“找什么人?我跟你们这些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人认识吗?真是奇怪现在哪都有骗子,还骗到家里来了。”
冯梓年脸上的不屑刺痛了陈刈的眼,一双清亮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层薄雾,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的出身。
年纪不大的陈刈转身就走,瞧着陈刈的背影,冯梓年眼里的杀意,一闪而逝,这是你自己送上来的,如果一不小心死在了京都,那也怨不得别人。
捻茗院
漆黑的房间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角落里,一只手死死的捂着胸口,不大的脸上满是汗珠。
房间门被缓缓推开,失魂落魄的末云看到满地打滚的冯梓年,上前将冯梓年抱起来,不大的身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将一个六岁的娃娃,送到床上。
转身就要去请大夫,却被一只雪白的小手,一把抓住,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别……别去。”
末云急的不知道怎么办,眼睁睁的瞧着冯梓年,在床上剧烈翻滚,再慢慢恢复平静,最后缓缓从床上爬起来,虚虚的靠在靠枕上,嘴唇泛白的问道:“滁州有消息传回来吗?”
末云没想到冯梓年会问这个,还是低着头答道:“哥哥说已经有眉目了,说是在城郊一个什么村子里,不过还没有具体的消息传回来。”
冯梓年道:“让你哥哥先停手,这件事以后再说。”
“对了,停手之前,找几个干净的人去城郊的几个村子晃一晃,然后找一些人埋伏在附近,看看陈家人在哪个庄子口出现。”
说完还不放心的道:“记得只需要盯着陈家人出现的村子就行,至于他们是将人转移走,还是什么都不做,都随他们,让你哥哥不要跟他们起什么冲突。”
“如果能跟到人最好,如果不能也没关系,人安全就好,你去吧。”说完这些冯梓年累极了,靠在靠枕上合着双眼。
却没有听到身边有什么动静,再睁开时瞧见末云一脸踌躇的站在床边:“有什么事,你说吧。”
“姑娘,怀恩寺……”末云瞧着冯梓年清冷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
“你既然都看到了,就该知道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冯梓年瞧着窗外的月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那对祖孙与寺庙串通骗取香客的香火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骗不到的后果自然应该由他们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