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帝都的冬夜像渔夫撒下的鱼网,突然之间便将黑暗笼罩四野,几片铅灰色的云在幽暗的夜空中缓缓浮动,刺骨冷风中不时夹着几片碎雪,直往人脸上脖子里钻。

秦永年起身,伸手将灯罩摘下,就着烛火将手中书信点燃,火苗闪动,映得他的脸肃杀阴冷,将燃烧至末尾的信纸丢进桌上的白瓷笔洗里,看着纸笺上“瑄两日后启程回国······”的字迹彻底化为灰烬。

谁能料到,李瑄如此命大,在东突厥布下的层层陷井竟未伤他分毫,而那个狂妄好战的颜欢竟然就这么签了和谈书?那雪芝之前对颜欢的洗脑岂不是和没洗一样?

不仅如此,连醇亲王放在边境的一对龙凤胎竟也毫发无损!

若是等醇亲王平安回到帝都,一个有妻有子、有和谈之功的醇亲王与只有军功的光棍汉靖王竞争太子之位,靖王有何胜算可言?

自言自语道:“不能再等了!”

重新坐回书案前,略一思忖,提笔蘸墨,片刻后,将信笺用蜡筒封好,对着门外唤了一声:“来人!”

管家应声拉开门,带着一凛寒气进来。

秦永年将蜡筒递出,吩咐道:“武安侯府,飞鸽送出!”

“是!”管家接过蜡筒迅速转身出去,又是一缕刺骨寒意,秦永年打了个寒颤,从炉上提下铜壶倒一杯热茶,算算时日已进腊月,严冬真的来了!

边境军营,夜风微凉,醇亲王住的小竹楼一片黑暗,漆黑之中弥漫着隐秘肃杀的气息。

夜半,熊熊烈火陡然而起,小竹楼如同一堆篝火照亮了周围的竹林,竹林里暗影闪动,一双死鱼眼射出阴骘的光。

火光引来巡逻士兵,一阵紧锣密鼓、呼来喝去的救火之声。然而,即便士兵锅碗瓢盆齐上阵,竹楼的火势依然越来越大,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塌。

阴冷目光收回,抬手比了个撤退的手势,欲转身离去,却被冰冷的刀刃架在脖子上,紧接着身上几处穴位被点中,手脚力量尽散,手中的匕首无声落在脚下。再看手下皆是如此,全无半点回击之力!

这黑衣男子被挟持穿过竹林,进入另一座竹楼中,被人单手拎着后衣领提上了二楼,像扔垃圾一样被重重丢在地上。

醇亲王走过来,亲手摘下他的面罩,幽幽道:“武安侯座下护卫总领——仇武!”

仇武翻着死鱼眼盯着醇亲王,今夜这个局面是他怎么也不能预想到的!

主子视醇亲王为死敌,欲趁他不在之时将他的子嗣除掉,好让他失去争夺太子宝座的重要砝码!哪知他手下训练的死士一拨又一拨的折在这不起眼的小竹楼里!最终,连李瑄都意外的平安归来,见主子日益焦虑,他主动请缨前来,要亲手将醇亲王及其家眷、子嗣尽数解决!

明明看到他和家眷全部进入竹楼没再出来,怎得他会安然出现在这里?这出空城计是如何设计的呢?

醇亲王来时途经荆楚,武安侯为其大摆接风宴,仇武并未现身,怎的此时,醇亲王如此笃定他就是武安侯手下,还连他的职务和姓名都一清二楚?

醇亲王淡淡道:“本王知你心中应有诸多疑问,但是,并不欲说与你知晓!”对追影道:“带下去吧!留着他的性命!”

“是!”追影提着他后衣领把他拖了下去,下楼梯的时候,整个人如死狗一样一级顿的从楼梯上磕下去,狼狈之极!

如此受辱莫不如一死,也成全了他对主子的忠义!可是,藏在牙里的毒药已被拖他之人用匕首连牙一起撬出,想死亦是不能了!

拖下楼,嘴被捏开倒了一些粉沫,之后又被塞了布条,而后整个人被五花大绑扔进大木箱,困意猛然袭来,最后一丝意识告诉他——嘴里那些粉沫是蒙汗药!

稍后,几名黑衣人护送一辆马车从竹林外缘悄无声息地驶出,趁着夜色向帝都方向行去。

醇亲王回房,赵墨正坐在桌边等他,倒了杯茶给他道:“这样送出去路上会不会不稳妥?”

醇亲王喝了口茶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兵分两路总比随我们一道回帝都要安全的多!”

赵墨微微点头。

醇亲王道:“明日便要启程,奔波劳累,辛苦你和孩子们了!”

赵墨道:“怎么会!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墨儿就心满意足了!”

武安侯苦等了三日,没等来仇武回来复命,却等来了醇亲王凯旋归来的仪驾!

接风时接的风光,送行时也要送的体面!

武安侯率荆楚一众官员肃立在荆城东门外的十里亭,远远看到醇亲王一行车马浩浩荡荡而来,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不得不强自镇定!仇武带了三十个人,连一个报信儿都没有!不能不令他胆寒!

醇亲王从车驾上下来,面色平和如旧,客气道:“有劳武安侯与各位大人!”

武安侯恭维道:“王爷深入敌国,兵不血刃便换来两国和平,功在社稷啊!”

一众官员在武安侯身后附和,随即响起一片恭维之声。

醇亲王略略谦虚了一下,便一派祥和的向武安侯府行去。

武安侯府低调奢华的宴会厅,醇亲王与武安侯相邻而坐。

武安侯举杯道:“老臣恭祝殿下凯旋而归!”

醇亲王拿起酒杯道:“多谢武安侯!”

武安侯暗暗观瞧,醇亲王眉目沉静,不似有他!待宴席散尽,醇亲王也未有异常。恭送醇亲王到侯府门外上了马车,武安侯转身回府,管家来报:“侯爷,派人去查了醇亲王随行的那几辆马车,未有异常。”

武安侯点头道:“嗯,知道了。”这个李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派了这么多人去杀·他,他竟毫无反应,城府当真深的可怕!

管家眼中一狠道:“可要今晚在驿馆下手,为世子报仇?”

武安侯睨了他一眼,厉色道:“混帐东西!他在荆楚出事,本侯如何脱得了干系?”

以前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仇武在做,他只管府内日常事务,如今,仇武生死不明,他这是临时抓包顶上,如何知道其中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