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米塔娜这么一讲,白仁敏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心思也活泛了开来。
白仁敏灵机一动,心想着若是能让米娜先在爷爷和父亲面前大展一番身手,那留下她帮着自家商号拓展西戎生意的决定便也说得通了——那么爷爷和父亲也会更容易接受些,自己也能少挨些责骂。
于是接着这个契机,一个原本早已在他心中所构想好的计划开始慢慢地生根发芽了。
白仁敏想通了这一点,心情便马上愉悦了起来。
他先是领着阿米塔娜去街上吃了碗面,待两人填饱肚子后又带着她一路上哼着小曲儿回到了白府的宅院。
二人一进大门,白仁敏便见着院子里站着自家的管家。
“忠叔,您这是......?”
被白仁敏唤作忠叔的管家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他的脸上挂着一幅笑眯眯的表情。
忠叔一见到白仁敏回来,便先行了个礼,然后一只手背着,一只手对着身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口中道:“小少爷回来了。老爷和少爷正在后堂内等着您,请小少爷随老奴前去罢——”
白仁敏听了,心道一声不好。
他对着忠叔谄笑着,一只手悄悄地伸向背后,拉住了阿米塔娜的手腕,道:“我......麻烦忠叔先帮我回了爷爷一声:仁敏方才出去衣衫上落了些灰尘,恐失礼数,所以要先回房去更件衣裳再来!”
白仁敏话还没讲完,就准备拉着阿米塔娜溜之大吉,哪知一只有力的大手早已拦住了他的去路。
忠叔早料到了自家小少爷的打算。
只见他不由说分地上前反剪了白仁敏的双手,将之架在对方的后背上。那轻车熟路、一气呵成的样子显然是已这样做过许多次了。
他的面上虽还是恭恭敬敬的,但是动作上却是毫无一点商量的余地。
“哎唷——哎唷——忠叔你轻点儿,有话好商量嘛!我、我跟你去便是了。”白仁敏动弹不得,只能求饶道。
“老奴得罪了。这是老爷和少爷的吩咐,老奴不得不从。小少爷若是早些应了,也能少些皮肉之苦。”
说着,忠叔便松开了白仁敏被反剪着的双手,牢牢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架着他就要往后厅去。
这时,一直在旁边瞧着的阿米塔娜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她偷偷用白仁敏披在她身上的外衫衣袖掩着面,不断上扬嘴角却依旧不小心露了出来。
忠叔听见了她的笑声,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然后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对着阿米塔娜道:“这位......姑娘,老奴实在腾不出手来搀扶您,烦请您随着小少爷身后一道前往后厅。”
阿米塔娜也敛了笑意,点了点头后,顺从地跟在了二人的身后。
忠叔押着白仁敏一路左拐又绕才来到了后厅的门前,阿米塔娜一路上也十分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后厅的门虚掩着。到了门口,忠叔便告诉白仁敏可以直接进去。
白仁敏伸手将厢门推开,他刚跨了门槛,阿米塔娜正打算跟着一道进去,忠叔却退后一步止住了阿米塔娜的去路。
“劳烦姑娘先随老奴在此等候,待老爷和少爷传话出来了,您才能进去。”
阿米塔娜还未回答,白仁敏却转过头来,不放心地瞧了她一眼。
阿米塔娜微微笑着朝白仁敏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自己,然后十分规矩地站在了忠叔的身旁。
白仁敏这才进了堂内。
白氏世代行商,从祖上起便已为皇家采买多年,积累了数百年的基业;白家商号寿恒义不仅在京中有许多铺面,大大小小的分号和生意更是遍布全国,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所以白氏也算得上是钟鸣鼎食之家了。
白府的宅院就在寿恒义总号的后头,两个院子背对着背挨着,中间靠一道墙隔开,墙的中间开了道不大不小的门,但平日里总是锁住的。
虽然白家家财万贯、又贵为皇商,但终究也是行商跑马的,宅院的帐幅木作自然不敢太过高调奢靡,只能在内里做文章。
所以白府从院墙的砖瓦以及木作的选材、用料,直到院中花木和正厅、府内各人的厢房,布置得都十分典雅质朴,最多选用些近代的文人字画装点,兼具些花中君子,整间府邸透露出谦逊的书卷气息,又教人挑不出错儿来。
就算是如此,白府在外头的人看来也是过于低调简朴了——就像是白家老爷子和白氏如今的大掌柜、白仁敏的父亲一样,虽然知晓自家有的是银子,却也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
然而,这只是对外头的人呈现的。白仁敏刚刚进去的后厅,才是真正的内藏乾坤。
如果说前院那些简朴而雅致的布置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教人以为他们白氏只是谨小慎微、附庸风雅的庸俗守财奴,那么眼前这座后堂才是真正能够彰显宅子主人品味和野心的地方了。
虽然被叫做后厅,但其实它的位置是处在白氏的整座府邸心脏的地方——东南靠中线。
后厅的外墙比白府其他的厢房稍厚了一点,但是整体看来却也并不突兀。
整个后厅的木作和屋檐里从外面看来平平无奇,但是走进去却是别有洞天——房间的墙壁是双层的,外头的那层用的是普通的红衫木,里面的一层墙壁则用的是防虫防蛀、驱霉防潮的香樟木。
这两层木头的中间还砌了薄薄的一层砖片,用以防止府内起火时,火灾的迅速蔓延。
随着白仁敏的脚步进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一人多高、一丈长短的云锦屏风,上面展现的是群仙贺寿图,两旁的支架是用金丝楠木制成的。
白仁敏曾听自己的爷爷提起过,这面云锦屏风是他爷爷的祖父在世时从江南的一个织造大家手里花重金“求”来的,现如今若是谁想要那位大家一幅这么长的名作,只怕是有钱也买不到了。
白仁敏轻车熟路地从屏风绕了过去,只见厅内的上首正中有一只炕,炕上置了成套的金丝楠木制成的炕案、炕几和炕柜。
炕案上摆放着雕花琉璃的透色小柜,里头有一座翡翠玉雕瑞兽摆件,上头的貔貅斜对着门口,神态栩栩如生。
白仁敏的爷爷和父亲正一左一右坐在炕上,从两人身旁看去,整个厅堂之中布置了两列成套的陈列木柜,同样的,材质也都选用了驱霉防潮的上等香樟木。
柜中所陈不外乎都是些先古名家所作的字画、文玩,或是珍贵异常的瓷器玉雕,无论哪一件单拎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普通人瞧见了准会瞠目结舌,然而这些在从小见惯了珍品的白仁敏眼中,全都是些玩意儿罢了。
白仁敏目不斜视地绕过了厅堂正中央摆放的岫玉云纹浮雕八仙桌——也许这张桌子是整间房中最不值钱的了,所以当时制造的工匠在四边所配的凳子上下足了功夫。
八仙桌下的四只凳子选用的是相同质地的实心岫玉,玉凳呈圆筒状,凳面打磨得光洁无暇,上头油润锃亮,明显留下了几代人坐过的痕迹。凳子的侧面则雕满了花鸟鱼虫的图案,极尽奢丽。
房间的四角也分别有四种不同的名贵花木,都是适宜养在室内的品种。更为神妙的是,这四种花木的花期分属四季,能随着季节的更替,相互交替着呈现不同的形态。
白仁敏四平八稳地行至炕前,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孙儿仁敏敬请祖父康安、顺叩父亲崇安。”
白老爷子正同白掌柜交待着什么,眼瞥见白仁敏进来请了安,于是一抬手道:“是仁敏回来了。快起来罢,来爷爷身边坐。”
白老爷子说着,一边盘着腿将屁股往炕里头挪了挪,一边对白仁敏招招手,然后顺手将旁边小几上放着的一个小碟朝他递过去。
“来,先吃点儿蜜渍凉果子。”白老爷子慈祥道。
白仁敏正要凑过去,另一旁的白掌柜见状却不满道:“爹!您给这小兔崽子好脸作甚?咱们就算家法伺候都是便宜了他,他配得上吃凉果子么?!”
白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白仁敏道:“你这败家子,还不给老子跪下!”
白老爷子在一旁打着圆场,道:“罢了罢了,这入了秋地上凉,就让仁敏站着回话吧。好歹你也是个做爹的,怎么对自个儿的孩子一点儿也不心疼?”
白掌柜闻言倒是有些吃味。他偏了头,悄声道:“爹惯会宠着自己孙儿。我小时候爹也没少罚跪啊。”
白老爷子呵呵一笑,也小声回道:“你小子那时候一向是皮糙肉厚的,怎么好跟仁敏比?”
白掌柜虽仍是有些不满,但他只能咳嗽了两声,对着白仁敏严厉道:“既然你爷爷都这么说了,那你便站着回话罢——”
白仁敏行了一礼,道:“是。不知.....不知仁敏可是犯了什么错?怎惹得父亲今日如此气恼。”
白掌柜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奈何白老爷子在边上,他又是一向护着孙儿的,只得强压着怒气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个儿想想今日都做了什么好事?”
白仁敏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自然知晓自己父亲所指,但是他又不傻,可不愿意不打自招呢。
白仁敏的心中还存了些侥幸,他故意装作糊涂道:“仁敏不知......父亲可否明示?”
白掌柜呵斥道:“真是个欠打的!还在这里装傻充愣。你自个儿说给你爷爷听听,上午揣着我给你的银两去集市上都做了些什么糊涂事儿?”
白仁敏心道不好,果然是为着米娜的事儿来的,但是好在前头已想好了托词,此刻他只需按着计划行事便好。
于是白仁敏喏喏道:“我......仁敏不过就是在集市上救了个女子回来......”
白仁敏话音未落,只听见白掌柜冷笑连连,道:“我竟不知咱们家还出了个侠肝义胆的仗义之士?救?我问你,你懂什么叫救吗?你倒是说说是如何救的、花了多少银子,可别教你爷爷觉得我冤枉了你!”
白仁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爷爷、父亲容禀——今日仁敏去集市上,恰好碰见有户人家的恶仆欺压女婢,在集市口当街叫卖时的言行十分轻贱人,当时的场面仁敏只瞧着都觉得很是替她感到侮辱。那姑娘面皮又薄、性子又刚烈,仁敏实在看不过去,便花了点儿银两、在那姑娘寻死前将人给买了下来......”
白掌柜哼了一声,道:“你可尽捡好的说罢!行了,甭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大点儿声儿告诉你爷爷,你花了多少银子?”
白仁敏讪笑着,小声道:“十、十两......”
“十两?竟然真的是十两?你这败家子儿,当咱们家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白掌柜听了价钱之后暴跳如雷,他一边将桌子拍得震天响,一边指着白仁敏对白老爷子道:“怎么样,爹,您瞧瞧,我没冤枉这逆子吧?”
白老爷子显然也没料到白仁敏会花这么多的银两买一个婢女,他摇着头,对白仁敏道:“仁敏啊,不是爷爷要说你,你怎么能花钱如此大手大脚呢?今日爷爷也赞成你爹好好管教你,既然做错了事,等会儿你就自个儿受着点儿吧,啊。”
白掌柜在一旁怒不可遏,道:“白仁敏,你如今可不是个小孩子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别家的孩子也许不知,但你难道还不知晓十两白银能买多少米面粮食、能买多少货品了吗?你呢?你居然花了十两银子去买了个婢女——还美名其曰是为了救人?!”
白掌柜说完,端起手边的茶盏将里头的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接着冷笑了一声,继续讥讽道:“我早上原本派你去集市上是做什么?你再瞧瞧自个儿又办了什么好事儿?你出去,让门口的忠叔把那婢女给叫进来,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模样的婢女,竟然要花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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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捉个虫,第一百零四章,白仁敏当时扔过去银子说的是:这十两银子不用找了!TAT
因为阿羽当时想写一锭银子,又想写十两银子,然后一时脑抽就......
之前的章节修改不了了所以只能在这里讲一下~斯密码赛!!!之后我会注意的!!鞠躬~
海棠窈醉胭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