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低心下意

周韫出了桓王府,终于舒了口气。他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家中,才进了前院便已闻到了阵阵饭香。

跨了门槛,自己的妹妹已经扑了上来,嘴里念叨着二哥哥怎么才回来;而母亲在饭桌前已为自己布好了菜,笑吟吟地唤自己快些净手用晚膳。旁的侍女也皆行礼问安。

周韫心头一暖,连日在外的辛劳被这温馨的一幕全都冲散了,想必父亲平日也是这般,这才是家的感觉。

他赶忙将从盐郡带回的白首乌交给孙嬷嬷,一边用饭一边给母亲和妹妹讲些自己一路的所见所闻,又道他明日需将父亲嘱咐的另外一袋白首乌送去崔府。

用罢晚膳,三人又说了会话,周窈棠和周韫一同离席。在两边院子的分叉口,周韫从袖中取出桓王给他的花笺,交给了周窈棠,两人便各自回房了。

周窈棠欢喜地攥着花笺,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了东厢。

进了厢门,待到她坐在桌前才将手中的花笺展开,只见上面是一幅关于自己的随笔小像。

小像上少女的表情欢脱,身着那日的烟雪罗襦裙,背景是烟雨江南。上书一行行楷小字:适端阳佳期祈棠轻启玉足为倾莲坞添香,万望晤面,幸甚哉。

周窈棠轻轻笑了,心道此番倒是别样雅致。她收好了花笺,望着镜中姣好的面容,不禁思索起自己出游时应当穿哪件衣衫,毕竟仅有两日了,须得快些准备着才是。

少女的心思萌动着,连窗外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也仿佛随之欢快地鸣奏着。

周韫回到自己的西厢,早有婆子备好了热水,供他舒服地泡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疲惫。

他早早地躺在了自己的塌上,念着明日要去拜访崔府,是从衙门直接寻了崔刺史,还是走后院借着送些特产的由头见那人一面?

女子的轮廓在眼前晃着,迷迷糊糊地,仿佛看到双清雅的眸子瞧着自个儿笑着,还递出了一只柔夷。

周韫想伸手去牵,却突然抓了个空,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原来是做了梦,周韫摇了摇头,笑自己怎如此痴。

转念他又想起下午桓王教他帮忙传递给小妹的花笺,于是便赶忙合衣从塌上爬起,坐在了自己的书桌边上,寻了一张云纹刺银的竹纸,在上面描绘了一株兰草。

周韫想在旁写些什么,酝酿了一番才要下笔,却发现由于自己想的太久,有滴墨渍恰已滴在了刚刚画好的兰草上。

他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丢在一旁,又取了张新的绘了同样的图,凝神提笔写了行字。

周韫满意地瞧着,仔细晾干了墨迹。

然后思之又觉得有些不妥,王爷定然已早下了帖子给崔家,再者自己也不是此次游宴的主人,这花笺要以什么身份送了去?如此更显得不伦不类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烦闷地将花笺用毛笔胡乱涂了,复而爬回塌上,听着帘外雨打芭蕉,一夜叹息。

第二日,周韫未用早膳便一早儿去了崔府。他在路上想了又想,还是转头走了去衙门的路。

去后头的宅院实在是有些打眼,又偷偷摸摸地。自己虽是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还是得防着,免得日后自家落个行贿的口实。这般,还是光明正大地去前边衙门与崔刺史叙叙,也好将自己此行报备一二。

周韫进了衙门见已升衙了,又恐自己不便打扰崔刺史,便托了门口的衙役进去通报了一声。

烈日炎炎,周韫在屋檐下待了片刻,见那衙役跑来回报说崔刺史令他进去叙话。

周韫进了后堂,见崔刺史已备好了茶点等他,遂行礼道:“韫见过刺史大人。”

崔豹上前扶起周韫,微微欠身回礼道:“世侄快快请起,无须如此见外。这一早儿便来衙门求见,可是有何要事?”

周韫笑着答道:“非也,小侄替家父跑一趟。此次父亲去盐郡出公差,这是那郡守献上的盐郡特产——滨山白首乌,家父叮嘱我一定要送到世伯府上。”

“父亲说此前多番去盐郡便想着寻些此物给世伯和伯母尝尝,奈何久寻未果,恰好因着现在正逢时节才得了这些,正好借花献佛了。”

崔豹先是推辞了一番,见周韫坚持,便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胡子,道:“哈哈,既然是贤弟的心意,吾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父亲每每如此,怕不是想教人觉着吾堂堂一个刺史整日不思公务,净念着那口山间野味了?”两人哈哈大笑,语罢崔豹便叫一旁的衙役将那竹盒拿到后院去。

崔豹与周韫饮了些茶,又问道:“吾听闻你此次也替桓王去查了些盐课账目,如何?”

周韫谨慎地答道:“是。不过小侄仅仅去瞧了海安道那边的,倒是未曾瞧出有何问题,至于旁的便不清楚了。”

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世伯不必担心,此次家父去会将各转运点都核查一遍,若有什么,他回来定会报予衙门的。”

崔豹点了点头,道声辛苦,又关心道:“吾瞧你面色似是憔悴了些,是否此番公差劳累所致?你父亲此番定然更是疲惫。”

周韫揖礼:“家父与小侄皆是替公府办事,实乃吾家之幸,这些劳累算不得什么。倒是世伯整日里忙着州府中大大小小的公务,此番看来,小侄之劳仅乃沧海一粟罢了。”

崔豹抚掌而笑,道:“人人皆道贤弟是江州府里头一号的人精儿,说话办事向来滴水不漏。今日吾才知道,世侄却更是青出于蓝呢。瞧瞧你刚才的话,我还不也是为朝廷办事,枉论什么辛劳?攀比不得,攀比不得啊。”

两人又叙了会话,周韫怕自己在此久留扰了崔刺史办公,便告辞了。

临走时,他又装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此番端阳佳节,不知崔小姐可会赴桓王殿下邀宴?”

见崔刺史有些不明所以,立马补上一句:“世伯莫要误会,是替舍妹问问罢了。她那顽猴儿天天念着想同崔小姐一道去呢,实在是失礼,侄儿在此替她跟世伯赔个不是。”

在得到了崔刺史肯定的答复后,周韫这才满意地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