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厘理了理思路,他先是将李督司看过的竹简拿来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发现一些数目竟然也有问题。他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有些后怕地想,若不是李督司向来是不上心的,恐怕此时几人皆危矣。
上月的账目被涂改的地方还好说。因着朝廷规定,郡志等公文一律需用正楷誊写,不得带任何书写人的笔风,所以周厘只消重新修改成正确的便成了,也不担心因字迹问题被发觉。
现在棘手的是本月的账目。当务之急是先将那些数目不对的挑出。好在只有本月的部分,又加上自己已整理了些,他很快便挑出了几卷。
周厘需按着记忆推算出正确的数字,然后将错漏之处用刀片轻轻刮去,重新填上算好的正确数目方可。
只是要想不留痕迹地刮这竹简,最费事。
他了凝神,给自己的茶盏里又添了把茶叶,迅速地咽了一口,便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过了五更,周厘望着窗纸上渐渐透出的光亮,心里算计着李督司定然不会自己醒来,只需时刻注意着对面熟睡的周韫便好。
睡梦中的周韫不时呢喃二三声,都引地他心惊肉跳,生怕自己这狼狈的样子被自己的儿子发现。毕竟这等腌臜活计,千万不可让他沾染。
好在周韫累了两天,睡得十分沉重,周厘这边也算是有惊无险。
破晓,周厘终于完成了。而内厢的李督司和周韫还在睡着。
他蹑手蹑脚地将所有案卷按照原本的位置摆放好,尤其是李督司的那卷。然后又整理了自己的演算草稿。
周厘望着自己儿子熟睡中沉静的脸庞,打了个哈欠,未曾注意那已堆满了烛泪的蜡烛早已自己熄灭。
他轻轻地合了衣,想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却不成想脑中一片清明,早已睡意全无。
辰时,郡守派人送来了早膳。那小仆推开门见满地散落着竹简和桌上一片片的烛泪,两位大人在案几上睡得那样沉,都有些不忍叫醒他们。
三人用早膳时,李督司一直告罪自己未曾及时醒来,教周韫父子二人替他熬了一夜。
周厘却笑称他离去后自个儿也睡着了,只是趴在案几上睡得浑身骨软。
好在经过前两天账目已理好了大半,再加上昨夜周厘的辛勤“劳作”,三人十分顺利地核查之后,皆未发现什么问题。
在第三天的夜晚,三人终于都睡了个囫囵觉。接下来的几日也风平浪静,四月也悄悄过去了。
由于之后周厘和李督司还需去其他的郡县去核查,而周韫则要回江州府将此行的成果报予桓王,于是三人便决定彼此告别。
三人临拜别郡府时,张郡守追了出来。只见他拎着三只蛇皮袋子,道是盐郡的土特产——滨山白首乌,教三人拿回去可做些药膳。
几人又彼此推辞了一番才收下了。周厘叫周韫将自己那袋拿回去州府,送给崔大人。周韫应下,三人遂分道扬镳。
周韫快马加鞭回到了江州府便一路赶往了桓王府。
王府的家仆才将周韫领入前厅里,只见赫连桓已迎了出来。
“韫弟此去辛苦,莫多这些礼。”赫连桓未叫周韫见礼,便赶忙扶起了他,“瞧你面色如此憔悴,可见是这段日子辛劳。快些先看座,用些茶点。”
周韫拱手道:“谢殿下。”他才坐下灌了一口茶水,便将自己此去盐郡的所见所闻都说与了赫连桓,并把自己这次所做的记录皆交予了他。
“听你所言,那海安道将军并无任何问题,而那些个账目也无不妥。”
赫连桓听罢,粗略地翻看了那些记录,然后放在一旁,道:“如此便好。终归你父亲是做这督司的,有他在定然不会存任何污漏。这样,皇兄即使派人来查,如何也不能往我的头上泼脏水了。”
随即又像是自觉这话有些不妥似的,靠近了些周韫,道:“这话许是有些大逆不道,可不能教外边那些有心人听去了。”
这边周韫点点头道自己知晓。
周韫心道桓王倒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他这边派人去与官府的人同查过了,也就是自个儿和父亲他们。三人此行一切皆有记录,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得了这清白干净的结果,正好可以把桓王府摘的干干净净。
其实也只能得到这结果。因为,这也是桓王派自己去的主要目的——之后若是皇上那边派人再查来,即使出了什么纰漏,也皆与桓王这边无关,定是在这之后,旁的些人在做手脚,此举也就断绝了任何被泼脏水的可能。
只是自己回去还需提醒父亲一切小心,若是那边天子震怒,可别被当做是党羽波及了。
毕竟父亲自从进了官府,早就不为王府办事了,虽然也是人尽皆知的,但是就怕事到临头,解释这些也无用。
而自己为王爷办的事,从来都是些正经生意,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周韫一边想着,又一边将手中的蛇皮袋呈给了赫连桓,道:“殿下,这是盐郡的土特产,韫此去郡府,那郡守特意呈上的。”
赫连桓笑着上前拍了拍周韫的肩膀,道:“如此你便自己收着罢,一路替我辛劳,还做那借花献佛的。你这风尘仆仆地一路赶回来,一回来就先来了我府上,还未曾回家罢?又叙了这许久的话,你母亲和妹妹可要担忧了?便快些回去罢。”
然后又将一枚精致的花笺递给周韫,道:“这个还请你替我赠予棠儿。这两日你便在家好生歇息,养精蓄锐,待端午我们一同去涿郡赏莲。”语罢便亲自送了周韫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