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房里,只见小桌上已摆了些小菜,辛夷正布置着碗筷。
周窈棠将崔屿忆安置在斜对着门的位置,然后挨着她坐下。二人的侍女皆侧立在两旁。
待二人净了手,周窈棠招呼秦艽为崔屿忆看茶。带着松香的清茶涓涓倒入白瓷的茶盏,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细品了起来。
另一边的辛夷替二人布了菜,与二人介绍道:“两位小姐请尝尝,这道是佩嬷嬷与别的府里新学的小菜。”
崔屿忆望向盘子,转头笑着对自己的侍女说道:“这道菜我们在耘县吃过。”
她的侍女唤作琳琅,琳琅立刻接话道:“回小姐,是当时我们还在耘县时吃过的。府里厨娘是本地人,我看到过她做这道耘菜。”
“辛夷姐姐,这菜可是取了芭蕉花蕊与食盐搓揉,挤去汁水后,以香葱、蒜泥、藤椒、花椒等调料一起放入瓮中,然后加入一只皮蛋,将食材一齐捣碎便好了?”
辛夷笑吟吟地道:“是了,与琳琅所讲的分毫不差。”
遂二人夹起小菜品尝起来,崔屿忆道:“这与我记忆中味道别无二致,佩嬷嬷真是好手艺。”
周窈棠似是有些自豪道:“那可不,只可惜了奶娘还在后厨帮着,等下我定要与她讲讲崔大小姐夸赞她的话。”
而后她又为崔屿忆布了些其他的菜,道:“你也可得夸夸我呢,这小菜可是我听闻姚府近日请了个西南的厨子,特意叫奶娘去偷师的。便是为了能寻得些你从前记忆中的味道。”
崔屿忆心里泛起些感动,打趣道:“那我可是要好好谢谢棠儿了?你这鬼精灵,为我费这么大的心思做什么。”
周窈棠道:“呀,可别忙着感动了,我可是有好些要求想叫你答应呢。你可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
语罢,见桌上的几道菜皆上的差不多了,便使了眼色叫侍女们下去了。
她转身从内里的案几上捧出早上才挖出的红陶酒坛,放在了崔屿忆面前,狡黠地问道:“你可记得这个坛子?”
崔屿忆惊喜地问道:“这可是去年我们一同埋下的?”
周窈棠点点头,一边取了两只冰瓷小盏分给崔屿忆,一边与她一同将启了上头的泥封,道:“阿忆可还记得,当时我还尝了颗青梅,后头牙酸了三天才好呢。”
崔屿忆道:“可不是,当时我叫你别尝那酸梅子,拦都拦不住。泡酒的时候你怕牙又倒了,又添了好些黄糖。”
二人一同笑了起来。
周窈棠举着小坛倒出澄澈的梅酒,顿时一股梅子的果香混着一丝醇厚的酒香四溢而出出,只见透明的冰盏中漾着淡淡的杏色,上面飘着颗淡橙色的梅子。
“阿忆,你若与我共饮,便浅尝一杯罢了,免得回去了被崔伯伯发现,他动了气可要罚你抄书呢。”
崔屿忆嗔怪道:“棠儿这是当我不够意思了,抄书有什么的?你为我备了这一桌子菜,我感谢还来不及。所以今日,我定要舍命陪淑女。”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清冽的液体滑过喉咙,周窈棠本以为会有些苦,刚准备皱起眉头,奈何甘甜的气息荡漾在舌尖,穿肠而过,只留下一丝酸涩。
二人推杯换盏,又用了些菜。
酒过三巡,周窈棠放下小盏,用糯糯的语气道:“我做这些许才不是想叫你报答我呢。”
“阿忆,你可知道从前,旁的那些小姐,为着王府与我父亲的关系,表面跟我交好,背地里却只觉得我是小市商人女。”
说着她又饮了一口,继续道:“你却不同。自从见了你,我就知道你与那些江州府里的世家小姐不一样,你予我的,同我予你的一样——也是颗真心呢。我叫奶娘去学这些菜,不是为了旁的,只是想着,能补上些我未能与你一同参与的,从前的光景。”
崔屿忆听了,眼眶有些湿润,见着周窈棠有些醉了似的靠在自己的肩上,于是轻轻抚着她的背脊,“你与我而言自然也是不同的。你放心,这辈子还长着,今后我们可有的是日子一道呢。”
随后崔屿忆听到身旁的女子在肩上喃喃道:“那你可莫要有朝一日恼了我。”
崔屿忆抿嘴笑了,柔声应和道:“不会的。你可知晓,我又何尝不想与你做一辈子的挚友呢。”
二人说了会推心置腹的话。周窈棠本以为两人自己泡的青梅酒就如寻常的酿饮,并不醉人,毕竟逢年过节时自己都能饮些许酒呢。
哪知这珍藏了一年的佳酿后劲颇足,不一会儿周窈棠便觉得天旋地转,登时连囫囵话都讲不出了,身子软软地歪在崔屿忆的身上。
崔屿忆那边也没好多少,家规繁杂的她本就极少饮酒,只在除夕宴饮时浅尝辄止罢了。
虽比自己的挚友少喝了几杯,但此时酒劲上来,她也是头昏脑涨。只极力保持着清醒,扶着已昏睡过去的周窈棠,唤起了琳琅。
好在二人的婢女皆在厢门口待命,听见里面的叫声便立刻进去伺候了。
崔屿忆把怀里的周窈棠过给辛夷,嘱咐她好生服侍她家小姐回内厢去歇息,并备些醒酒汤。
辛夷自是一一应下。
吩咐完这些,崔屿忆便要告辞。于是她止了要送自己出府的秦艽,念着自个儿是熟门熟路的,便就着琳琅的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