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等待

季家在延州城内有宅第,季如蕙的父亲季彪出身西北,一样也是三代从军,他跟着季如蕙的外公种师梁作战多年,死后追封武毅将军,因此如今的季家被城内百姓称为季将军府。

柳照影并不想贸然找上门去,也没有必要,因为她知道有一个日子,她的母亲种氏和弟弟季槿,一定会回来。

再过一个多月,四月初八,便是她的生辰。

作为她季如蕙死后的第一个生辰,他们必然会回来祭奠,自己可以找机会接近他们。

想到这里,柳照影一时也心情有点复杂,在生辰上诈尸什么的……实在对家人的打击有些大吧。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也早做了打算,虽然她阔别延州已经数载,但到底是从小长大的地方,而且这里的官府人员、守军均是种氏嫡系,将城内治理地井井有条,她早已想好要去哪里寻一份安稳且不受打扰的活计。

继续画春宫图也不是不行,只是也不是非要如此,何况这各族混居之地,春宫图的风格也很多变就是了。

她直接去了城门口人来人往的清运司,这里便是他们登记身份牌的地方,每日延州城最热闹的地方。

要说这清运司也不是常置的官府机构,其他地方并没有,但天高皇帝远,这样承担大量繁杂工作,管理所有出入城往来人员和车马的机构,也是不容小觑。

柳照影略等了些时间,才终于和一位替他们登记身份牌的佐吏说上了话,问他为出入城百姓登记留档画像的登记处,可是缺少画师,自己是金陵南画院的画学生,可以胜任此职。

果真,佐吏打量了她一番,问她道:“你是何人引荐?”

柳照影笑道:“无人引荐,只是那日入城,见清运司需要描画人像记录在册,便想到自然是需要画师的。”

因为延州城大量接收外来之人,登记他们的身份只是第一步,入城之人都会由画师描摹画像比照本人后登记在相貌册上,日后盘查,或有确认身份的逃犯、歹人,寻找起来便方便很多。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寻常衙门里也只要画师画通缉犯的相貌即可,任务并不十分繁重,但是清运司的画师,不仅画像速度要快,且要善于观察,抓住人的相貌特点,而且这里各族之人混居,皆有特色,其实要求是十分高的。

画技本就不是寻常百姓会学习的,何况这里乃边境,不比江南文风昌盛之地,哪有这么多画师呢?

如今常常坐班清运司的两三个老画师,都已是上了年纪的,速度和眼神都逐渐跟不上了。

知道这一点,自然也是因为多年前,柳照影偶尔也会跑来这里替百姓画像,一来是磨练画技,二来单纯是觉得有趣。

种氏因为自己家族出身中原望族,对出生边境的女儿也不愿完全放弃中原闺秀的那一套教养,当然,琴棋书画在当年的季如蕙看来确实是没有多大的用处,她更喜欢骑马打猎,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后来她去京城的那几年,若不是母亲教养的这些,她恐怕再京城闺秀圈会更难立足。

那佐吏很快就带柳照影去见了一个文官模样的主簿,主簿姓刘,留两撇鼠须,正埋头在案几上办公,两边皆是堆的高高的书册。

他眼神有些不好,听闻柳照影的来意,有些诧异,抬起脸来眯着眼打量她:“你说你是南画院的画学生?”

“正是。”

柳照影有备而来,出示了证明自己画学生身份的画学生牒,上有牒文,南画院的印鉴,还有当时江谨谦的签字授印,虽然延州的主簿可能没见过这个,但是他却知道画学生的生牒都是比照贡生来的,很难作假。

当下,他便开心地站起身来,要与柳照影喝茶,并问她为何来延州。

柳照影托辞说自己是寻个友人,并顺便看看西北的风土人情,提升画艺。

刘主簿显然是个有些见识的人,他感慨:“如今天下画师虽多,却个个想挤破头往京城去,若得陛下亲眼在画院谋得一席之地,也是登了天子门庭,一步登天了。难得还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愿意四处游历,一心求艺啊。”

显然他一下就将柳照影当做那等有极高思想追求的画师了,柳照影也没解释,将自己早前画的人像拿出来给他:“刘主簿请看,不知这样的人物相貌画,你们可能接受?”

刘主簿看了一眼,见纸上一个老者双目炯炯,脸微长,唇边纹路显出几分凶相,一看便与汉人外貌有异,惊讶道:“这是……”

“是我现在住店的客舍老板,乃是夏人。”

刘主簿满意道:“好极好极,果然形神俱佳,寥寥几笔却抓住了人的神韵,这样的画技自然是够的。柳小友愿意来清运司暂且落脚,我们岂有推拒之理,你放心,工钱也必不会少你。”

刘主簿很欣赏柳照影,聊着聊着还提到若是柳照影有空,可否请他去给自己家中的夫人画像,他们在延州属实没有找到满意的画师。

柳照影自然不会拒绝这样送上门的外快,自然答应下来,两人便约定明日一早就上工。

刘主簿不等他提,就先预支了他十日的工钱,让他先去付客舍房费。

“就当做结个善缘吧。”刘主簿见她要推辞,就笑道:“这延州城,虽不能说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人与人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何况在这里,你便是要逃也不容易。”

听他如此评价延州,柳照影竟是生出了些与有荣焉之感,笑着掂了掂从账房支取的铜钱,向刘主簿道谢。

果真还是有一技之长的好。

柳照影回去的路上,恰好见到了卖胡饼的摊子,那老婆婆好似还是多年前她认识的那个,只是更苍老了些,她心情颇好地上去买了两个胡饼,心道阿拴没有吃过这西北的食物,样样见了新鲜,叫他也尝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