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眠春坐在美人榻上,一只手在支起的膝盖上一下下轻轻点着,像是数着拍子。
这证明他在思考。
“一个月……他们做这事一个月了。若是之前,我倒会觉得他们是为了找修麟,毕竟那年岁也符合,只是现在看来,倒像是两回事了。”
当日抓住的宵小只是说接了大哥的命令寻找修麟的账本,没有明确指令要抓住修麟。
而失踪的这些孩子,是有人特意抓的,也不是为了找某个特定的人。
孟眠春说:“既然他们露了尾巴出来,就有法子被我们抓住……没想到顾辞安还真是做了件好事。”
柳照影想了想,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少爷打算怎么查这事?”
孟眠春笑道:“柳照,你这么问我就说明你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唉……我是个好主子,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
柳照影抿了抿嘴:“我可以随意出府?”
“随你便。”
“可以借用你的人?”
“你已经用了。”
“那钱……”
“钱别想!”
“……”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抠门。
“我再求少爷一件事。”柳照影说道:“之前抓住的那个宵小,交给我吧。”
想偷修麟账本不成、还差点对她下杀手、最后被陈护卫一脚踹掉半条命又被带回金陵城进行残酷审讯的那个可怜的梁上君子。
孟眠春挥挥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他这人了,留在我这儿我还嫌多吃我一口饭,随你处置吧。”
素衣教被扒拉出来后,这么个小喽啰就毫无审问价值了,但也不能轻易把他放了,交给官府也不安全,只好一直留在孟家。
柳照影提了人,就是往王三娘的客舍里去。
王三娘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近日也闲得无聊,见到柳照影过来看她自然开心,只是见他左右跟了好几个人倒是有点不敢乱说话了。
“柳小哥,你带话让我今天把张六哥叫来,到底什么事啊?不会是找人抓他吧……”
王三娘看见板着张脸、一脸严肃的陈德,就联想到那些官差老爷。
柳照影道:“我岂会是那等不知感恩的人,张六哥还帮我找回了银子呢,我找他来,是有个人打算要交给他的。”
她指了指被黑布蒙了头的一个矮小身影。
“他们盗行里的叛徒,我想亲自交给张六哥,顺便请教他两个问题。”
王三娘恍然大悟后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柳照影怕张六见到陈德就不愿露面,因此让陈德他们先行避开了。
帽檐儿街的张六如期而至,依旧挑着担子像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那面无表情的脸都是与她上一次见时毫无变化。
“张六哥,银子的事,我一直想向你道谢。”
张六摆摆手:“你说有重要的事要见我?”
显然盗行的大哥们对于和人闲聊是没什么兴致的,他只希望柳照影快点进入主题。
柳照影指指被绑着的那宵小,扯了他头上的布袋子,说道:“此人自称是临安盗行的后辈,名字叫做金大有,还口称认识张六哥、许三哥……”
张六在她说到临安二字时目光就闪了闪。
名叫金大有的宵小鼻青脸肿,嘴里被塞了破布,呜呜地出声,惊恐地望着在座的三个人,看起来可怜万分。
张六望向了柳照影:“这位小哥……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张六哥果然敏锐,确实,我已经得知,偷我银钱,还有之前犯下金陵城不少偷盗案的就是这伙来自临安的盗行朋友,张六哥既然之前就把银子归还于我,说明你们也是和他们交过手、打过照面的了。”
她亲自给张六倒了杯茶,不急不缓地继续说:
“原本我不该管这些,但是这伙人自临安而来,背后的势力却不容小觑,张六哥,不要说你没有听说过素衣教。”
王三娘惊讶地张大了嘴,张六则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默了半晌,张六才缓缓开口:“江湖事由江湖人管,小兄弟,我不知你是什么来路,但能看出来你是个厉害人物,但是年轻人,还是不要好奇心太盛为好。”
柳照影道:“只是素衣教的事,恐怕已经不是江湖事那么简单了。张六哥,难道金陵的江湖朋友们都如此乐观,觉得他们自临安而来,只是来访友相会的?你们能不动一兵一戈地把他们赶回去?”
到底是谁太年轻?
张六看了柳照影一眼,又看了王三娘一眼,说道:“听王家妹子说,小兄弟你如今在贵人身边做事,你知道我们是闲云野鹤,甚至有几个兄弟身上还背着罪名,实在无意和朝廷中达官贵人牵连,今日我来见你,也是因着当日欣赏你这少年人几分性情,但是你们主子的所图,恐怕我是帮不上忙的。”
不愧是江湖上的老油子了,比起金大有这种无论身手还是脑子都是垫底的盗行小弟,他算得上是真正的师父了,所以也才有这个胆色在白天行走。
几句话一说,他就已经明白了柳照影的意图。
素衣教的事,在他们看来是江湖事,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想借助外力来解决的,而孟眠春金光闪闪的国舅爷身份,更是他们最忌讳的一点。
自古以来,江湖下九流和上层的达官贵人之间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也是孟眠春觉得处理素衣教之事棘手的根本原因所在。
素衣教已经在地下壮大,甚至勾结了金陵的官府,那么剩下的势力,更该团结一致才能和他们抗衡。
但是抱歉,其余的江湖人是不会信任什么国舅爷,还有什么拱卫司副指挥使的。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轻信了“狗官”的江湖好汉都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反而只会换来百姓和江湖后辈一个“愚不可及”的评价。
他们宁愿做个孤胆英雄,也不会想借助贵人之力。
柳照影微微叹气,早知道盗行这条路是没那么好打通的,可是她没想到自己都还什么都没说,就已经被人家拒绝地彻彻底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