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光一向待人平和，此刻被下属质疑也没什么不满，反而鼓励他开口，“是有什么问题吗？说来听听。”
“厂长，这零件不合格，八成就是制作工艺的问题，您这样应承了人家，最后可能是查不出问题的。”
小刘也是个狠人，程瑛他们就在一旁站着，他也直接大喇喇地指出问题，一点都不给程瑛留面子。
李书光听罢也轻轻颔首，“你说的也有道理。”
程瑛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闻言哼笑了一声，突然无赖道：“反正我们就等着李厂长的交待了。”
洛一鸣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本来看见厂长附和小刘的话，他心里还生出几分欣喜，期待厂长回心转意，赶紧和对方掰扯掰扯责任的归属问题。
但又听到程瑛破罐子破摔的无理取闹，心里又急急生出几分恼怒，愈发看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不顺眼。
因着程瑛利用李书光把责任全部抛给了机械厂，虽然还没有查明零件不合格的原因出在哪，但是机床厂好在不用在这件事上太过耗费心力，只需要如李书光所承诺的那样，等待机械厂最终的分析报告。
周毅、李浩吃过饭回来，就看见这边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只不过是洛一鸣单方面的开战，其他人的表情都平静地像是今天的验收成果非常顺利一样。
见他俩回来，程瑛果断地提了告辞。
李书光看见来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瑛他们可能还没有吃饭，当下便邀请她和穆主任先去食堂小聚一餐。
但程瑛却没有领情，而是把手里的数据连带着一些她带来的工艺方面的资料全部递给了李书光，划开了距离：“吃饭就不必了，我们还等着李厂长的交待呢。”
洛一鸣睚眦欲裂，这程瑛果真是盛气凌人。
本以为李厂长和她认识，接下来她便能少纠缠一些。但没想到，她竟然顺杆往上爬，完全不把他们李厂长放在眼里，简直是要把他搓圆揉扁。
穆寒听着也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无它，今天的程瑛实在是太生猛了，这好歹也是人家机械厂的二把手啊！
洛一鸣只顾着愤怒，倒是没有看见程瑛离去前最后那一眼的意味深长。
程瑛走着倒挺潇洒，穆寒却是完善了最后的礼节才带着人离开，不过言下之意也是希望鑫鑫尽快给出一个结果。
洛一鸣在李书光的眼神压制下憋了半天，这会机床厂的人都走光了，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您瞧瞧那丫头是什么态度，这完全是蹬鼻子上脸，不把我们当回事啊！您也是的，不能仗着她是什么旧相识就这般忍让吧！您损害的可是我们全鑫鑫的利益！”
洛一鸣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完了却有些石化。
他刚才在说什么？是在指责他的顶头上司吗？他怎么一下子就全都秃噜出来了？
洛一鸣心里更是绝望，不知道是因为零件不合格，还是因为害怕日后被上司穿小鞋。但同时又有些期待和暗爽，就是应该这样狠狠地怼回去，这个无用的顶头上司。
但李书光听完却是没有生气，依旧点了点头，“程瑛同志的态度确实不算多好。”
“……”洛一鸣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李厂长不是好脾气，他是真的没脾气啊！
洛一鸣觉得他需要回去缓缓，真的就像是一道大力推在棉花上。棉花没事，自己给闪着腰了。
洛一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却是什么都没说。
摊上这样的上司，他又能说什么呢？
李厂长平时看着一团和气，此时却着实有些糊涂了。
李书光能察觉到洛一鸣对他的不满，但也是一言未发，只是让洛一鸣这几天跟随巡检员和技术员一步步排查问题出现的节点。
洛一鸣此时已经完全认命，不想再挣扎了，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连走的时候都忘了和李书光交待一声。
好在李书光也并不在意这些，他手下一动，刚才程瑛交给他的那沓资料里面，一张小纸条赫然在列，被他夹到了指缝中没有声张。
李书光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就知道它约莫是一串电话号码。
李书光收起纸条，脸上哪还有刚才的人畜无害，板着脸又成了那个洛一鸣不敢造次的副厂长。
他一开始的想法也简单，就是既然问题出在他们鑫鑫厂里，那便由他们去排查纰漏，也能省点精力和时间。
但程瑛的态度却不同寻常。
在他和程瑛火车上那段短暂的交集里，程瑛并不是一个多么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姑娘，对人反而极为的有边界感。
就因为他俩有过同路的情分想，她便有恃无恐，揪着他那一句话不放，李书光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既然程瑛想演，李书光就索性陪她演了起来。
她步步紧逼，他便缴械投降。
果然，当程瑛把资料交给他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一丝不对。
现在看见这个电话号码，李书光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边程瑛坐在车上，等到穆寒带着人回来。
程瑛一副闲适的样子，穆寒到了嘴边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他叹了口气，“程瑛啊，你今天是耍了大威风了。”
“我觉得倒还好。”
穆寒被她的话又噎了一下，顿时有些能体会到刚才洛一鸣的感受了，但他还是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和对方副厂长认识，但越是这样，越要经营，不能这般……这般……”
穆寒想不出形容词来，就被程瑛打断：“无礼。”
“对对，就是无礼！”穆寒听到程瑛的提示，频频点头。
看来程瑛她自己也知道，她今天的表现是有多么无礼。穆寒换位思考一下，若他是李书光，可能早就翻脸了。
得亏李书光一副好脾气，他们才不至于被从鑫鑫里面赶出去。
到时候别说找问题了，估计他们直接就被鑫鑫给列入黑名单了！
程瑛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和他平日里看到的大相径庭。
如果穆寒听过后世的梗，一定会问程瑛一句：你今天怕不是吃错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