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也沉声道:“手中之沙,终将流逝,无论是沙,还是其他。”
尉迟紧握她的拳,深邃如夜的眼眸凝视,静默中透出逼人的威压。
砂砾在她掌心磨砺肌肤,也刺痛她的心,鸢也喉头一哽,低语:“我给你七日,安置李柠惜他处。”
仍是给了他最后的抉择。
尉迟目光坚定,缓缓道:“我已言明,柠惜必入尉氏祠堂。”
没错,昨日的通话,他确是这般说的——柠惜,非入祠堂不可!
鸢也吐出一口寒气,从骨子里透出冰冷:“好,尉家之主,你做主便是。”
既然他心意已决,她无话可说。鸢也挣脱他的手,同时松开,让掌心残留的沙粒随风飘散。
“我已约了律宗,拟好休书,尉总可愿旁听?”
尉迟眼中骤现冷冽:“你忘了我言?”
尉家,无休妻之举。
鸢也下颚紧绷:“外祖父,因劳累过度病逝,幼时每次探望,他总是病体缠身。我曾问为何如此拼命,他说人要立得直,才能挺胸抬头,陈家子孙,不应向任何人低头。”
她已向他低头太多,她是青城陈家唯一的外孙女,何必在这段婚姻中如此卑微?
“颜夫人所言极是,世间事难两全,你既选李柠惜,那我们各自安好。”
“原来倚仗陈家。”尉迟声音幽冷,“你以为陈家会永远庇护你?”
他的话语暗藏玄机,鸢也眉心一跳:“何意?”
“陈家二房与三房联手觊觎大公子之位,陈家自身难保。”
鸢也瞳孔骤缩:“何时之事?”她竟毫不知情?
“近在咫尺。”尉迟淡然道,“近日才闻,陈家上下动荡,你又如何能再让他们为你烦忧?”
鸢也心绪大乱。
她知大表哥地位不稳,却未料如此危急,二房三房怎敢?两年前大表哥承袭,他们即便不满,也只是心中暗藏,如今为何……
她直视眼前男子,未发生之事他怎知,想到一种可能,怒火瞬间升腾,鸢也挥手向他面颊打去:“你阴险!”
尉迟握住她挥来的手:“陈家内乱已久,我担不起‘倚仗’二字。”
鸢也忍耐片刻,平缓语气道:“我没以陈家威胁你,我们并非仇敌,何至如此?”
“李幼安曾言,这是场互相利用的联姻,交易已毕,彼此早已两清。看在两年相安无事的份上,不如好聚好散?”
话虽出自她口,却似有尖锐之物穿透神经,直刺心扉,化为利剑,割裂情感。
有些疼痛。
互相利用的婚姻,这几个字抹去了六百多个日夜的情感,变得如同数字般纯粹,毫无其他牵绊。
“两清?”他轻声重复,脸庞在西斜阳光下变幻,眼神深深锁住她。
鸢也嘴角微扬:“难道不是?”
“你或许不知,当年我赠你父聘礼。”尉迟冷漠道。
鸢也一怔:“何为聘礼?”
“三百顷田地。”
鸢也在记忆中搜寻,确信从未听姜宏达提及此事,皱眉道:“我不知此事。”
尉迟道:“他不敢告诉你。”
三百顷田地非小数目,足有二十万平方丈,相当于十个上海大剧院的面积,不知姜宏达如何挥霍……鸢也抿唇计算存款,随后说:“我会按市价,归还田地之价。”
尉迟忽然一笑:“你觉得我缺银两?”
他眼眸深邃,唇色淡漠,常显温文尔雅实则冷淡疏离,表情变化极少,故一旦有所变化,无论是喜是怒,都比常人更为生动。
鸢也不知他人如何看待,但过去两年,她乐于逗弄他露出更多情绪,有时成功惹怒他,她能得意一整天。
此刻他的笑中带着嘲讽,极为罕见,令她心口一沉。
尉迟松开她的手腕:“既欲两清,当年我所赠,今日便还。”他不愿再谈,侧脸冷淡,“厨房为你煎药,该好了,去喝吧。”
归还田地才肯离异吗?鸢也屏息:“田地,我一定归还。”
尉迟未回应,鸢也拄杖上楼,恰遇端着凉药的仆人:“少夫人……”
鸢也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目不转睛。
难以形容的苦涩充斥口腔,几乎让她呕吐,随意拭去嘴角,放下碗,她走向门口。
管家迅速禀告尉迟:“少爷,少夫人出门了。”
尉迟提桶浇水,洒向桂花树下:“让她去吧。”
春风拂过枝头,淡雅花香缭绕,他说:“她会回来的。”
管家不敢多言,准备退下,尉迟温和吩咐:“备马车,我要去见友人。”
“是,少爷。”
鸢也让司机送行,途中她致电大表哥,欲提醒他二房三房的野心。
虽不知尉迟如何得知此事,但他敢言,应非虚言。无论能否及时阻止,预先告知,至少能让他有所防备。
大表哥未接,第二次又被挂断,她只好打给陈莫迁,他接通了,还未开口,她先听见背景广播提示某航班即将起飞……他在机场?陈莫迁道:“正要找你,我要回青城一趟,你别乱跑,好好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