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述不紧不慢地在她面前蹲下,与她保持平视。
他歪了歪脑袋,嘴边是漫不经心的笑。
他说——
“终于还是被你发现了呢。”
太阳穴的神经不断跳动,乔皎皎犹如被人摁进水里,剥夺所有呼吸。
一瞬间失力,匕首从手中脱落坠地,她才反应过来拼命喘息。
池述对她的恐惧冷眼旁观,沾了鲜血的手轻轻地触碰上她煞白的脸颊。
好似对她的反应感到十分有趣,池述低声轻笑起来:“乔同学还是跟以前一样迟钝。”
乔皎皎努力抑制住不安的情绪,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挂断了与高鸿山的通话。
不行……绝不能让高刑警知道心脏杀人魔就是池述。
瞥见她的动作,池述脸上一贯的笑意变得僵硬。
“在给高刑警打电话?”他明知故问。
池述带给她的压迫感实在太过强烈,乔皎皎忍不住往后仰了仰,疑惑出声:“你认识他?”
抵在地面的手触到掉在地上的匕首,她咬着牙将刀柄悄无声息地握在手里。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原本笑意盈盈的脸此刻面无表情,幽蓝如墨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如果我不告诉他,他一辈子也找不到他女儿的尸体。”
乔皎皎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恍然想起高鸿山日日穿在脚上的那双破损不堪的鞋,这位迟迟等不到女儿归家的刑警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残酷的事实。
“他女儿有什么错你要杀了她,你要高刑警怎么活下去!”乔皎皎怒不可遏地抓起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那些无辜的人,可怜的家庭都被你给毁了。”
池述不光不躲,反而往刀刃那凑过去,眼底布满执念:“你说…人为了目的,会变得不择手段吗?”
匕首很锋利,只是轻轻触碰,便在他漂亮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乔皎皎感受到他肌肤下微弱跳动的血管,再用力一点,就一点,世界上就不会再有心脏杀人魔。
血珠迸发出来,洒在刀面上。
乔皎皎突地甩开匕首。
她做不到。
那是她喜欢了五年的男孩,一直被她当做信仰,当做遥不可及的神来看待的男孩。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风雪越发急剧,在他们之间肆意侵略。
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他们之间的僵持。
池述转动着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将手机的闹铃关掉。
他的手机屏保居然也是他们的合照。
乔皎皎僵住,眼眶泛起密密麻麻的涩意。
“时间到了。”池述站起身,恢复了原先的漠然。
时间,什么时间?
手机显示时间,八点零八分。
池述提着匕首,犹如死神降临般地朝巷尾奄奄一息的女孩走去。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朝乔皎皎一笑,过分温柔地说:“闭上眼睛。”
巷尾的女孩感知到危险来临,挣扎着起来想逃跑。
却被池述轻而易举地抓住,高高举起红刀子就要往身下的少女扎去。
恐怖如斯。
惊闪乍现,他的脸上甚至没有半分人类的情感。
乔皎皎几乎是本能反应地冲过去抱住了他,千钧一发之间抓住了即将没入女孩身体的匕首。
“不要,池述,收手吧。”她抓得十分用力,刀刃深深陷入她的手掌,血液沿着刀刃,如水般打湿了他的袖口。
池述沉默地看着她。
乔皎皎冲他摇着头,因为疼痛,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不要…再杀人了。”
心头压着一块巨石,渐渐生出强烈的窒息感。
他慢慢地松开了手,乔皎皎反应过来赶忙将匕首扔在地上。
受伤的少女惊恐地推开他们往外跑。
乔皎皎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觉脖颈一麻,失去知觉之前朝巷口看了一眼。
那女孩都快跑出巷口了,都快远离巷尾的黑暗了。
却猛然顿在原地,像提线绷断的木偶,身体失去力量,向前倒在了地上。
乔皎皎最终昏倒在池述的怀里。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乔皎皎是被巨大的拍门声给吵醒的。
已经是白日当头,手机上无数个未接电话,都来自高鸿山。
门口高鸿山不依不饶地拍打着门。
乔皎皎强撑着起身,手掌心钻心的疼痛使她骤然清醒。顾不得想其他的,她赶紧去开了门。
高鸿山刚要落下的手僵在空中,见着她安然无事,老父亲般的眼泪差点落下来:“可担心死我了。”
随即指着她的鼻子一顿数落,“你成心的是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看看我都给你打了几百个了!”
乔皎皎面对他的质问哑口无言。
高鸿山顿住,抓住她的手腕:“你受伤了,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话锋一转,略带探究的眼神扫视着她:“你是不是遇见心脏杀人魔了。”
手心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乔皎皎从他手里抽回,僵硬地别在身后。
高鸿山抓住她的肩,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吗?”
她又该怎么告诉他真相。
乔皎皎挣扎着后退了两步:“昨天圣诞夜,我想下厨来着,不小心就划到了。”
他失落地点了点头,拍了拍她:“你没事就好,我还有案件要处理先走了。”
高鸿山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女孩子一个人别乱出门了,如果有什么线索……记得打电话给我。”
乔皎皎胡乱应答了声。
他似是话中有话,昨夜风声极大,电话中分明是听得到的,她却骗他说是在家下厨。
乔皎皎看着自己的手,伤口已经处理妥当,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这般细心,不难看出是他的杰作。
可池述为什么会成为连环杀人魔?昨晚的女孩究竟怎么样了?
乔皎皎掐着眉心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机,媒体依旧在大肆报道着“心脏杀人魔”案件。
【昨夜九点,警方在港涧区发现一名受伤的女性,肩部有贯穿伤。其肩部特征与过往‘心脏杀人魔’案件的被害者高度相似,初步判定系心脏杀人魔所为。】
画面是打了马赛克,躺在病床上的女孩。
【受害人张某精神受到刺激,处于昏迷状态。现警方已出动大批警力,全力保护张某的生命安全。】
池述把她打晕后,并没有杀了那个女孩。之后还将她带回她家,细心地包扎了伤口。
乔皎皎摩挲着手上的纱布,心底一遍遍挣扎,是否该揭穿他的真面目。
电视中一阵杂乱声传来,画面已经转到了医院门口,记者争先恐后地将话筒怼到高鸿山面前。
【高刑警,已经出现了第十三个受害者,但警方都没有查出有关心脏杀人魔的任何线索,这是不是警方的失职呢?】
【如果受害者醒不过来,是不是意味着心脏杀人魔又将逃脱,那么警方该采取什么措施?】
【高刑警留步,请您正面回应一下。】
高鸿山的脸色很差,眼睛布满血丝,很明显是彻夜未眠。被记者们围在中间寸步难行,却又无法回应些什么。
他停住脚步,盯着无数摄像机,无助似雾笼罩在他的眼底。
乔皎皎和电视机里的高鸿山对上视线,缓缓拨通了他的电话。
不应该心软的,池述杀了这么多无辜可怜的人,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电视中的记者大喊了一声:“受害者醒过来了。”
所有记者一窝蜂地涌进了医院。
同一时间,高鸿山接通了电话。
“高叔叔,我知道心脏杀人魔是谁——”
人在世,总要面临无数的抉择。
当犹豫不定时,就选择应该做的。
纵使会有万般不舍,千般阻碍。
乔皎皎推开了池述家的门,他好像特意在等待她似的,门只是虚掩着。
他依旧是昨晚行凶时的穿着,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擦拭着匕首。
直到白布染上杂乱无章的红,他才微微偏头,笑得纯洁无害:“你怎么来了,不怕我杀了你吗?”
乔皎皎举起包扎的手,坐到他身侧:“你要杀我,就不会给我包扎了。”
池述放下匕首,脸上是让人捉摸不清的神色:“让我猜猜,现在警察正在往这赶吧。”
乔皎皎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电视机放着同样的新闻。
那受害者已经清醒,正控诉着他的残暴行径。
“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液,乔皎皎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强烈的心悸撕扯着她的心脏,“你说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却也只缓缓吐出几字:“与你无关。”
掩去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池述冷漠地触上她心口的位置:“你的心跳得很快。”
警笛声由远至近,高鸿山猩红着眸,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拎起池述的衣领狠狠砸下一拳:“你还我女儿命来。”
池述被打得向后踉跄了两步,嘴角迅速渗出鲜血。
高鸿山作势还想挥拳,乔皎皎赶忙挡在了他面前。拳风堪堪擦过她的发丝,在她面前停顿下来。
身后的刑警见状说道:“这女孩跟杀人魔一起,是不是需要查查她的嫌疑,搞不好是共犯呢。”
高鸿山这才冷静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乔皎皎一眼,什么都没说。随后掏出拘捕令,将手铐拷在池述手上,咬牙切齿道:“池述,涉嫌谋杀十二人,杀害一人未遂,现将你逮捕。”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得任何一个字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心、脏、杀、人、魔。”
池述被警察压着肩,却未显一点狼狈之态。朝一旁跌坐在地的乔皎皎桀然一笑道:“做得好。”
他夸她做得好。
他知道是她报的警。
心脏一阵阵的麻意和痛感,如劲风席卷过她身上每个细胞。
乔皎皎跌坐在地,终是抑制不住地放任泪水决堤。
生理和心理的疼痛直叫她喘不过气来,面前的少年一步步地离开她,离开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