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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修业反应,柳眠继续道:“同为师徒,玄霜仙尊与灵溪仙子结为道侣,携手飞升,还被传为美谈。再说魔尊如此设计是为报复师父,师父为此愧疚难受便是真如了他的意,何不开开心心娶了眠儿,让他算计落空?”
修业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荒唐,他还没有从师徒的身份里转过弯来,纵使玄霜和灵溪最后的结局是美好的,纵使他和眠儿之间已经逾越了雷池,可是在他的观念里,师徒相恋依然是错的。
何为师父?如师如父,他自问这些年来对眠儿便是如此,他爱惜她的根骨,从小把她养大,精心指点,悉心教导,盼着她能够走到飞升那一步。
可是现在,眠儿却让他娶她?
修业知道自己确实十分对不住柳眠,可是这谈婚论嫁如何能行?他已经错了一次,怎能一错再错?与其如此,他宁愿在其他方面补偿。
没有从修业这儿得到回应,柳眠面上的明媚之色渐渐消散,转而浮上几分郁色:“可眠儿已经是师父的人了。”
她在陈述一个事实,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既然已经和他做了那种事情,便是非君不嫁。
修业却只是侧了头不去看她,半晌,叹息着道:“你我不可一错再错。”
再说,你我若成了亲,青阳又该如何?不过他思虑再三,到底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柳眠闻言也是沉默良久,最终却轻快地笑了笑:“没事,师父,这强扭的瓜总是不甜。师父您不必为了眠儿勉强自己,眠儿其实也不是很想嫁人的,眠儿想外出游历,去天南海北走走看看,走得多了,看得多了,很快就会没事了。”
除了那一件事,修业也没什么不能答应她的了,何况她如今已经筑基,按照门规本就可以外出游历了,修行修行,既要修,也要行,外出游历也有利于提升心境,增长修为。
更何况他们如今这样,总在天衍峰上一道住着也是尴尬,分开一阵也好,他其实也需要些时间好好理一理头绪,给眠儿一个交代。
还有魔尊那边,既然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他总不能就这么算了,眠儿外出了也好,有些事情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归隐多年不问世事,他们莫非真当他是软性子不成?
这么想着,修业便同意了她外出游历,抛却先前那点尴尬,一心叮嘱她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不可逞强斗狠,也别太出风头,实在打不过便赶紧逃。
最后还不放心,略略压低了声音不自在地道:“你生得好看,必要时可以把容貌遮掩一二,避免节外生枝,也方便行走。”
叮嘱完,便带她回去点了魂灯,并把魂灯随身携带,这样日后她生命垂危或者……陨落,他都能感应到,并按照魂灯的指引前去救她,或者为她报仇。
当然,他希望为她报仇的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柳眠自是一副乖乖听话的好徒弟样,泰然自若地收了修业为她准备的各式保命防身逃跑的法宝符箓,以及足够的灵石,最后郑重其事地与修业道了别,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谨慎安全回来。
话到最后修业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就是“注意安全”,做师父的,弟子出门在外总归免不了操心。
反倒是柳眠,早就一扫先前郁色,高高兴兴地收拾行囊,发传音符与青阳道别,准备出门。
修业看在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直到柳眠离开半日,他恍惚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想法,她该不会是为了让他答应她外出游历,才搞了这么一出吧?
不管修业这边怎么想,已经天高皇帝远撒了欢的柳眠是不会知道的。
半年后修业悄无声息外出了一趟,回来时受了重伤,修养了数年才痊愈。
不过这伤受得也不亏,魔尊伤得比他重。
也许是心境上有所提升,那十年闭关后他的修为已臻至化境,后来又得了柳眠的元阴,对付魔尊便更有把握。
不过魔尊到底不是吃素的,修为手段都十分了得,缠斗之间为了阻止魔尊逃跑,他拼着受伤,硬是折去了魔尊半条命,伤了他的根本,这往后,他的处境怕是不会太妙了。
柳眠这一走就是二十年,一次也没有回过凌霄宗,修业也没有催过她。
二十年间,她走遍了大江南北,亲自用双足丈量大好河山的感觉和登仙梯幻境里大不相同,尤其是眼下所处的这个世界,奇幻诡绝,异彩纷呈。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是福是祸当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
二十年来,她看遍世情,体验百态,心境开阔,修为大涨。
尝试过“两脚踏翻尘世路,以天为盖地为炉”的洒脱,体验过“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的恣意,见证“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的市井烟火,也享受“我来携酒醉其下,卧看千峰秋月明”的宁静幽远。
有过“一壶浊酒喜相逢”的欣喜,也爱“旁观拍手笑疏狂”的极情,亲历过“东君擎出牡丹来,燕歌无间声相继”的众星捧月,也投身过“星月交辉照官仪,金殿珠帘掩昼光”的波诡云谲。
她去东海深处搏击风浪,去极北冰川撸毛绒绒,去无尽沙漠寻秘探险,去巫蛊族地增长见闻。
曾在灯帘翠幕的繁华尽处做过花魁,邂逅名门公子风流文人,享受一掷千金狂热追捧,将明艳妩媚的容貌身段展现到极致。
曾在深宫内苑救助过无依无靠的冷宫小皇子,蓦然回首故地重游,少年天子尊她为帝师,力排众议让她以女子之身登临朝堂。
途中她还遇到过青阳,携帅同游,趣味无穷,但青阳被玄霖宗主召唤,不得不暂时分手,各自奔赴,相约凌霄再会。
前世做牛做马的郁郁在今生的恣意狂乐当中渐渐消散,远在宗门的修业却在日复一日的愧疚思念当中日益深陷,自责自咎,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