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栗酥的瞳孔定了一下。
这算偏离剧情吗?
两个应该追求小说男女主的人,一言不合搞到一起去了?
……她是不是要和司衍怜一起死了。
手心一空,司衍怜拿走她的传音石。
栗酥呆呆地看着他走到男修身前。
他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端倪,语气是一惯的温柔,问男修:“可以把你的传音石给我吗?”
男修双腿颤抖,沉浸在恐惧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本就是个怯懦胆小的性子,虽也出身名门,但和司栗两家比起来,小巫见大巫。平日里大家共同生活修行,又是同龄修士,阶级差异不明显,但彼此心里也都清楚。
他见到司衍怜的机会并不多,也听说过是好脾气温柔性子。
可眼下的司衍怜虽笑容谦和,语气清朗,但周身气压极低,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叫嚣快跑,男修喘着气,赶紧递上传音石,生怕惹来滔天麻烦。
颀长身影走出一段距离,栗酥才回神追上去。
她的心脏还在跳,耳边响着虫鸣鸟叫,她还活着!
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张开,司衍怜忽然在主殿悬挑的屋檐下站停,栗酥急刹车才没一头撞上司衍怜的背。
“栗姑娘。”
司衍怜转向她,作势要给她东西。
纤长柔软的睫毛上晕染灯笼投下淡光,白皙的脸上神色平静,漆黑的眼眸仿佛比刚才更亮上许多。
栗酥就在这样清亮的目光中,不明所以地伸出手。
司衍怜修长的手悬停在她的手掌上方,两人的手几乎交叠,白皙的五指微张。
栗酥低眼看他要给她什么——
“砰”得一下轻微的碎裂声,又闷又重。
传音石四分五裂,破碎的细碎小石块从司衍怜的指缝间抖落,堆在栗酥的手掌心上。
两个通体透亮,价值珍贵,世间少有的传音石就这么光荣牺牲。
司衍怜的声音轻飘飘的,“栗姑娘你也不拿稳一些。”
栗酥:“……”
不给她辩驳机会,司衍怜面无表情地走进主殿。
手里的石块顺着她的指缝抖落,碎碾得如粉尘般被风吹走。
栗酥心有余悸,司衍怜真正想碾碎的没准是她。
她觉得司衍怜有很强的掌控欲,恐怕在过去的生存经验里,一直处在获胜方和至高无上掌权者的位置,才让他鲜少体会到失去控制感。但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也让人难以察觉异样,情绪波澜不惊,也记得维持柔弱魅妖人设,假装是她捏碎传音石。
“咚!”一声想,男修扶着廊柱倒地,眼神惊惧地看着栗酥,“栗、栗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意是想做好事,我以为您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宣布——啊啊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恭喜您和司公子——我家也一直很尊重栗家和司家,我绝对不是故意要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
从男修的角度看,以为传音石是她破坏的。
栗酥三两下把人扶起来,帮着拍拍身上的尘土,“你别想太多,这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问题。”
好说歹说一番才让男修相信她会负责到底,绝不牵连他,男修才后怕地离开。
栗酥往主殿里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活力充沛,一点没有先前的危机满满。或许是因为扯上司衍怜,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百年修得同船渡一起沉的缘分。
她的心情愉悦,步伐轻快,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
一切让司衍怜黑脸的行为都让她高兴。
栗酥这个人,大部分时候心态是比较好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山不来那她就去,栗箐欺负她,她就把她推下去。
这段时间实在是被死亡恐惧,司衍怜似是而非的模糊态度折磨疯了。
眼下危机解除,她放松下来,哼着歌打算进殿内好好喝一杯。
一步迈过门槛,低声交谈的声音错停,如同被人强按下暂停键。
栗酥抬头,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她,微妙静默的一瞬间,台上正转圈的八位舞姬都减缓转圈速度,水袖缓缓落在地上。
下一秒,商量好似的,又谈笑风生,一派喜悦欢愉,觥筹交错,品尝佳肴。
栗酥扫一眼主殿,找寻沉思漪,关注一下他的情绪波动。
还没找到沉思漪,视线就被司衍怜的背影吸引过去,只见他径直走到欧阳门主身边。
他还打算当着门主的面碎小石啊?
正疑惑着,听见谈话声从传音石中发出。
先是欧阳门主飞快的一句:“你们……”
紧接着是司衍怜清冷的嗓音,“栗姑娘与我说笑而已。”
传音石突兀地消声。
像是谈话过程中不小心被打开。
效率真高啊,栗酥感慨,从传出谣言到歼灭,才几步路。
反正有人善后,她的心脏也活蹦乱跳,没有任何不适。栗酥飘飘然,快乐找林婉觅。
环视一圈,林婉觅站在角落,身前站着位仆人,两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
栗酥走近,林婉觅将信塞入信封里,“切记,这封交予我爹,这封给我大哥,这封给我在东域雪境的长姐、这封给我在北海的表弟,还有这封送到西岩万林给我姑妈……”
“你着急寄出什么。”
“哎呀!酥酥——”
林婉觅胡乱一塞,迅速转身,笑容娇俏。
背在身后的手疯狂挥动,指挥仆人快走。
栗酥抱臂,“……你应该不是要把刚才的事传出去吧?”
“当然不是了!”
林婉觅揽过她的肩往筵席里带,“我一早知道你们俩的好事,同床共枕那么久,算算日子也差不多——”
“司衍怜刚才不是澄清了么。”
“是是是,澄清了,所以你别沾酒了啊,头几个月本来就不能说的——哎呀快放下!”
栗酥不顾林婉觅阻拦一口闷了,扯着她的手来摸她平坦的小腹。
“别传播假消息了,把信撤回来吧,回头司衍怜气急败坏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林婉觅见栗酥为了让她信服还要倒第二杯,赶忙拦下,“行行,还没什么——不过信肯定不会找回来了,今晚这出可是大事啊。”
栗酥不解。
“人言可畏,就算我相信你,也改变不了在场这么多双耳朵听见的。不可否认的是,你们俩关系好到拿这事儿来说笑。”
“司二少死了以后,司家就剩俩儿子,一个终身轮椅陪伴的司玳,一个近日才找回的魅妖,说实在的,无论哪个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早年栗司两家向来走动频繁,都猜测是你姐姐要与司家大哥结亲,反对的大有人在,司家旁支亲戚众多,司家家主尚还处鼎盛之年,一个个着急想表现。没想到,光防着司玳和你姐姐,到头来,会是你和司衍怜传出风声。”
“倘若真姻亲,有了孩子,必然是司衍怜继承家位,这虽是好事,可另一说,过了今晚他可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司衍怜身娇体弱出点什么事,孤儿寡母的只能引入娘家势力庇佑……”
林婉觅半真半假地小声调笑,“你们家想蚕食司家?”
栗酥盯着她往后摸索纸笔的手。
林婉觅后知后觉地收回手,“不好意思家里养的习惯。”
没想到一句口嗨,能如落下惊天雷,引起多方猜忌,跟捅破天似的。
林婉觅又一次,全方面跟栗酥强调,现在外面虎视眈眈的势力遍布,连一心专注生意场的林家,近几年都分派势力巩固兵力,外派亲戚镇守重要领地,平静的日子早被暗涌覆盖。
一言蔽之,栗司结亲的事对蠢蠢欲动的人来说是巨大的威胁。
林婉觅让她注意安全,尤其是注意司衍怜的安全时,她无动于衷。
但听到栗炎说不定会去泗水宗亲自关切一下情况,栗酥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我真的是随口说的。”
见林婉觅不信,栗酥抓着她的肩疯狂摇晃,“你相信我!我要是打算对司家出手,对司衍怜下手,一定会让你在旁边递刀子的。”
“我谢谢你了。回头我问问家里人的意思,数数能递多少把刀……”
林婉觅被晃得阵阵头晕,忽然,她看着栗酥身后,语气一变,“——作为贺礼赠予,你们俩一定百年好合,这次没有孩子不要紧,以后还会有的——”
林婉觅挣脱开栗酥,立刻跑得没影。
栗酥谨慎地看着司衍怜,他在她身边落座,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慢条斯理地给递给她一杯青瓷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