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锁儿已经是五岁孩童的母亲,她面上却是一丝亲儿承欢膝下的喜悦也没有。
“锁儿,你怎么了?”秦晚问她。
搂着孩子的锁儿缓然抬头,面色哀戚。“小晚。”
离去故人,忽现眼前,却已成了人间一魄。
“我的孩子他他身上流着妖类的血液,此后血脉相传,百年之后,这孩子的后人必定会给卓城带来莫大的灾难。”锁儿说道。
“怎么会呢”
“我真身是为天地兰,天地兰生于腐尸,吸收了亡人的怨气。怨气聚结而成诅咒,我便罢了,可这孩子身上流的是半人半妖的血,百年之后,他与他的后人必会应劫。他将成为整个卓城的灾星。”锁儿握住孩子的手,指尖摩挲着孩子虎口处的花印。
她本存了些侥幸之心谁道,诅咒还是落在了这孩子的身上。
掐死他吗?可他毕竟是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是她与程郎的骨肉,她如何下得了手?况且,这孩子天生体弱,她用尽了妖丹之中的所有法力才将他医好
“那该怎么办?这个诅咒没办法可解吗?”秦晚急切问道。
“我本可燃尽妖丹帮他消散体内怨气,可惜,我妖丹中的精魂之力早已用尽,如今的我,已与凡人无异了。”锁儿伸手抚摸孩子的脸庞,泪眼朦胧。
百年之后,她必然已经离开这人世了,这孩子与他的后人该怎么办呢?
“小晚,你的魂魄被法剑所伤,幸而花种重新凝集了你的魄体,你好好修炼,千百年后必能完全修集魂魄,转入轮回。”锁儿抹去眼角泪痕,同秦晚交代道。
“所以,我暂时还不会完全消失对吗?”秦晚神色忽的坚毅,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怎么了?你想干什么?”锁儿问她。
“锁儿,这孩子也好,卓城也罢,以后就都交给我守护吧。”秦晚想要握住锁儿的手,只可惜如今的她魄体微弱,竟是触之不及。
“我作下的孽障,怎可由你来承担?”锁儿倏忽蹙额,内心一恸。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魂飞魄散了。况且,我从小的愿望便是同男子一样护佑百姓,此番决定,亦是我心之所向。我一定好好修炼,百年之后,我定会阻止这孩子的劫数殃及他人。你牺牲了这么多,就是希望可以同程大哥长厢厮守,儿女绕膝。锁儿,你相信我,一切都交给我,就当是我报答了你的恩情,好吗?”秦晚神色柔和,字字入心。“你这一生,快快乐乐的,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便好了。”
“噗~”高止从秦晚的记忆中走出,心中沉闷,竟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了?”陆宽宽见此,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了高止身边去。“不就是瞧一瞧他人的记忆吗?你怎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只是觉得憋闷。”高止沉着脸,将他看到的秦晚记忆同陆宽宽说了一遍。
陆宽宽听完秦晚和锁儿的故事,也觉得秦晚那一生过于颠沛了。但也算是活得轰轰烈烈,与众不同。
“秦晚后半生,颠沛求学,受尽苦难,好不容易金榜题名,竟就那样被告状的小人给打破了幻梦。世人皆不理解她,她死后却也不恼,还愿意承担下拯救卓城的责任,不忘生前守护天下百姓的抱负”高止内心纠结,眉头皱得犹如青山般高耸。
“你是觉得秦晚好像跟别的凡人不一样?”陆宽宽轻笑,知道是秦晚又冲击到了高止对于这人世的认识。
“从前是我看错了吗?世人善恶难分,却必然是利令智昏,寡恩薄义的。”
高止还在灵宝修炼时,曾对这个人世充满了希望与期待,可他下山修行两载,眼中所见,皆是些麻木不仁,百浊千丑的事情。
可是最近他遇到的人与事,好像又有些不同了。
“苍生芸芸,自然会有一些怪胎,而且,这些怪胎并不在少数。我有说过吗?高止你,也是如他们一般的怪人。”陆宽宽拍了拍高止的肩膀,“你们就像是这人世间的希望,挣扎于红尘喧嚣之中,狼狈却有趣。”
高止闻言微怔。
“你从前眼中只见得恶的一面,现在也该看看别的了。这难道不就是你们修道之人下山历练的缘由吗?”陆宽宽轻笑道。
高止睫毛微动,眼中似是有一层迷雾笼罩。
对啊,他下山历练不就是为了品悟道法自然,度化众人的吗?为何向前走着走着,心中就只想着积足福报,羽化登仙的事儿了呢?
“秦晚说,三日后卓城会有天灾降临,我想,你应该会想留在这里帮她。”陆宽宽倒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看这小道满目迷茫,不忍他心神紊乱。
高止缓然低头,看向了陆宽宽。
一路走来,她终也是有些不同了。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总觉得怪怪的。”陆宽宽搓了搓双臂,抚了抚胳膊上竖起的寒毛。
陆宽宽转身,快步入屋,朝梁晋喊道:“梁晋,赶紧送沈贺鲤和陆威风出城。”
“为何?”梁晋闻言不解。沈贺鲤和陆威风才刚被安置在客栈,怎就又要将他们送出城了?
“卓城近些日子不会太安生,他们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们还得分心去照顾他们,不值当。”陆宽宽说道。
“好。我立即送他们出城。”梁晋看着陆宽宽的一双眸子里,总带了些说不出的柔和。
“你也别回来了,就在城外等我们。免得那两个小屁孩儿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陆宽宽补充道。
梁晋闻言,并不言语,只微微同她点了点头,便离开程府了。
梁晋回到客栈,将还在床上睡懒觉的两人给揪了起来。
沈贺鲤百般挣扎,直到被梁晋拎到了床下,这才不耐烦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盯着他说道:“干什么呀?大清早的,扰人美梦!”
“妖娘娘让我送你们出城。”梁晋说道。
“又是陆宽宽!你不烦我都烦了。我和陆威风是小鸡仔吗?你是小狗子吗?拎来拎去,呼来喝去的!”沈贺鲤有些起床气,神智尚未清醒,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了。“梁晋你能不能有点脾气?她就是把你打发了,好跟我小师侄你侬我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