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半兽人与长明珠(24)

睡梦中的沈贺鲤眉头微蹙,心下一痛,竟是突然从梦中惊醒。

邓佑容见他清醒,便立即背过身去,擦去了脸上的泪迹。

“怎么了?哭了?”沈贺鲤握住邓佑容的双肩,安慰似的搓了搓她的胳膊。

“没有。”邓佑容转过身来,朝他一笑。

沈贺鲤看见邓佑容手中拿着他绣的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无聊乱绣的。你不会是看了这个才哭的吧?”沈贺鲤神情忽的一滞。心中有些愧疚自责,又有些开心雀跃。他果然是文采斐然啊,一句话就能把佑容给感动哭了。

“笑哭的。”邓佑容将帕子塞还给沈贺鲤。“你看这歪歪扭扭的,绣得真丑。”

“丑吗?还好吧。”沈贺鲤举起帕子,仔细瞧了瞧。

“这个给你。”邓佑容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信封,放到了沈贺鲤手上。

沈贺鲤扯开信封,想要将里头的信给拿出来瞧瞧。

邓佑容立即制止了他。

“现在不要看。”

“那什么时候看?”沈贺鲤闻言,重新捏了捏信封,假装自己并没有将其撕开,虽也捏不回原来那完好无损的样子,但他也还是捏了捏。

“该看的时候,你就知道看了。”邓佑容笑道。

“我觉得现在就该看了。”沈贺鲤嬉笑。

“你可别耍滑,不然我就生气了。”邓佑容又从衣袖中拿出了一面红木铜镜,笑着同沈贺鲤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我师父的落尘镜?这是这阵法的密钥?我师父愿意放我出去了?”沈贺鲤抬眸,双眉挑挑,又惊又喜。

“是。你师父还是念着你的。”邓佑容笑容浅浅,怎样也笑不出沈贺鲤那样灿烂的笑来。

沈贺鲤闻言,激动地将邓佑容揽进了怀中。

“等我能出去了,我带你去蜀地看峨眉,看青城。”

“好。”

沈贺鲤松开邓佑容,而后牵起她的手,立即朝高止房中跑去。

先前没有办法出去的时候,他虽无聊,但也不曾有过这样迫切的心思。可真当这落尘镜握在手中时,他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雕花木门大开,煦风霎时而来。

高止已站在沈贺鲤屋前,不再需要他去寻人了。

“小师侄,这回就看你的了。”沈贺鲤拿过邓佑容手中落尘镜,径直扔向了高止。

高止会心一笑,接过了落尘镜。

陆宽宽坐在一旁的树上,头倚着树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一起笑。

陆宽宽盯着邓佑容,总觉得这件事情有鬼。这两个男人就没有觉察出邓佑容的奇怪吗?他们就看不出邓佑容脸上的笑容僵得很吗?

不行,她还是要同高止商量一下,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陆宽宽张口,想要叫住高止。

邓佑容早早就感受到了陆宽宽的目光,也知晓她现在是想要跟高止说些什么,甚至是要阻止高止。

“嘘~”邓佑容将食指置于唇前,朝着陆宽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宽宽见之,一瞬竟有些恍惚。邓佑容这般,那她还有插手的必要吗?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万法无常,破!”高止悬落尘镜于天,将其正落于阵法中央。

金光飒飒,皆向那落尘镜中流入。

这阵法,正在缓缓瓦解冰消。

沈贺鲤看着天空中的金河异象,眼中明亮无比,这是他这些天来最开心的日子。终于,他终于可以出去了!

邓佑容脑中万般思绪忽的落入混沌,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正在随着这飒飒金光一道瓦解冰消。

她的手腕之上,种着一棵金色的莲花花痕。此花样同落尘镜联在了一起,落尘镜破阵之时,便是她肉身消弭,祭天之时。

她的身体从手腕开始,渐渐变成了飘然金粉,缓然朝着天空之上的落尘镜飞去。

她的耳中又回荡起了许道临昨夜同她说的话。

“老夫在定远山庄外的阵法之中多下了一道禁制,要破那阵法除了落尘镜,还需要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活人的肉身为祭。”

邓佑容听到许道临那番话的时候,心中绞痛。活人肉身为祭?除了她,还有谁会愿意牺牲自己救出沈贺鲤?

“老夫的小徒,老夫清楚。他被困在那里一天十天皆不会有多难受,可若是待在那里一年,十年.....可就不一定了。你们刚刚成婚,鹣鲽情深,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可十年之后呢?十年之后,你们情意消磨殆尽,他便会开始怪你,怪你阻了他逍遥之路。你们最终的结局,不过是两看相厌罢了。”

邓佑容闭上双眼,许道临的话却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桓不去。

“佑容,你更喜欢青山还是绿水啊?”沈贺鲤拉了拉邓佑容的衣袖,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现如今,那悠悠瓦解的金光在沈贺鲤眼中就是最美的东西。

邓佑容五感尽失,身体变得越发透明,根本听不见沈贺鲤的话语。

沈贺鲤见邓佑容许久不出声,脸色一僵,缓缓转过来身来。

邓佑容肉身斑驳透明,恍若下一秒便会消失在风里。

“佑容?你怎么了?”沈贺鲤伸手去碰她,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置于他手的,却只有一抔金色细末。

沈贺鲤脸上笑意渐无,他立即跑到高止身边去,将正在施法的高止拉了开来。

“快住手,快住手!”

“怎么了?”被打断的高止微微蹙额,并不知道沈贺鲤为什么突然发疯。

“佑容,佑容!”沈贺鲤慌慌张张,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伸手指向不远处正在缓然消弭的邓佑容。

高止循着沈贺鲤指着的方向看去,蓦然恍惚。

“怎么会这样?”高止看向天空中的落尘镜。他明明已经停下来施法,为什么那阵法还在继续消失?“不行,不可以!”

一切已晚。

阵法消融,佳人湮灭于风。

金光散去,周遭蓦然寂静得可怕。

邓佑容消失的地方,独留下了一根发簪。

碧绿的玉簪上嵌着一颗斗大的珍珠。

一丝幽亮缓然落入珍珠中,其后,再未熄灭。

沈贺鲤袖中的信封落到地上,沈贺鲤愣愣地将其捡起,打开。

上头只有一行字。

“我需还你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