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校东邀请花锦开记者内部的庆功会,这次的大会特别表扬了他们调查记者,在新成立的监督会里,还专门有一个小组是由他们调查记者组成的。
他们决定开庆功会,还有不少人提议让花锦这个业外人士参与。
“要不是她打响第一枪,这事儿未必有这么顺利。”
“也是。那卫校东,你和花老师熟悉,你给她发个邀请函。”
“……行。”
有人忽然笑道:“之前你们怎么报道人家黑料的,这会儿请人家来吃饭,人家还真不一定来。”
“一码归一码。就这件事儿上,确实是人家花老师打响的第一枪。”
“那说起来,方老板是不是也得请?如果不是他的大览社区,估计也成不了事。”
“算了吧,方老板是什么人物,看着就不食人间烟火的。花老师都不一定能请到,方老板会和我们一起?估计人也有自己的打算,就没把这当回事儿。”
记者庆功宴内部就请了花锦,但没想到花锦竟然和方戈一起来了。
他们在酒店大包厢门外去迎接花锦,看到了花锦旁边的人,皆是意外。
来接花锦的有卫校东和另一个记者池米,两人连忙上去打招呼。
花锦也回应了。
池米看着方戈,热情而客气:“方先生,我们记者都在里面玩儿,今天不谈工作的,您跟我们一起?这次大览社区的帮助,我们记者都一直想谢谢您。”
“不客气。”方戈回绝了一起吃饭的邀请,解释道:“我就送花老师过来,人送到了,我就不打扰了。”
“怎么能说是打扰?我们都很感谢您呢。”
记者们礼貌性挽留方戈,方戈婉拒,临走时看了一眼包厢内的场景,就自己下楼了。
方戈走后,看着关掉的电梯门,花锦才解释:“我家门口刚好遇见,顺路,他搭我一程。”
记者们的八卦嗅觉又开始了,都开始看向花锦,真的吗,真的就这么顺路吗?
“怎么?”花锦看着他们,知道他们的意思,也避而不答:“今天不是庆功宴?有什么酒喝?”
·
方戈站在酒店门外,立在车窗旁,抬头看着酒店的某一层。
月色高悬,酒店建得比较深,绿化围绕,四周没什么人,显得清冷。方戈一个人立在车前,静静地抬眸看着酒店高层的某个房间,眉眼间安然无波,只是偶尔会浮现一点浅浅的愉悦。
忽然,方戈的手机响了起来。
方戈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是崔胜民,他接了。
“方戈,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搞我公司?”
对面的人抢先开口,语气带点嘲讽的意味,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
方戈也缓缓道:“如果你认为不妥,可以向相关部门举报。”
“算了,老子搞不过你。”崔胜民说了一句后,又道:“不过,我还是想不通,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这种大人物还纡尊降贵来搞我,是不是太把我当回事儿了?我什么时候得罪你到这个地步?”
方戈:“崔先生,你如果遇到麻烦,可以选择报警。”
“我报警?有用吗。”崔胜民顿了下:“不过,你弟弟方凌和楚温玉一起吸毒的事,你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放过我的公司。”
方戈一阵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崔胜民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是你?是你主导的。”
“呵。”崔胜民笑了一声:“方凌摊上你,算他倒霉。”
碰上那种东西,一辈子说完就完,别说争家产了,就是活着都是问题。
“与我无关。”方戈公事公办道:“我会跟警方举报,谢谢崔先生的告知。”
方戈抬眼,又看到了酒店上面亮着灯的某一层。如果是那个人,她这个时候会说……
“抵制毒品,人人有责。”
崔胜民:?
崔胜民挂掉了电话。
·
月亮变了位置,辉芒更加清冷了一些。
花锦被记者朋友们送了出来,一群人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花老师,和我们想象中是真的不一样,豪气!”
“下次聚会一起啊花老师,下次我们去K歌,我唱歌好听,点什么我唱什么!”
一群人都喝了点酒,说话还带着兴奋。
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花锦应和着朋友们的话,也面带笑容。
一群人走到酒店台阶下,有人要为花锦叫车。
“可惜都喝了酒,不然我就亲自送花锦老师回去。”
“不看看你那车技,人花锦老师稀罕呢?”
前面有一辆车亮了两下车灯。
花锦下意识看过去,被灯晃得蹙了下眉,看见车牌号后,眉眼舒开,笑了笑:“顺风车来了。”
众人也跟着看过去。
方戈推开了驾驶座的车门,走了下来。
方戈走到众人面前,看着花锦:“顺路。我送花老师回家。”
众人:?
来也顺路,回也顺路。还帮开车门,好家伙,这不就是司机?这不走心的借口,摆明了是不拿他们记者当记者啊。
花锦回头也看着众人:“说好了大家都是好兄弟,我的事儿你们别乱写。”
“不写,不写。”记者们答应着。
花锦点头。
跟众人打过招呼后,自己坐上了副驾。
方戈跟众人也打了个招呼,坐上了主驾,握住了方向盘。
难得地喝了一些酒,花锦揉了揉眉心,连带眼尾也染上了更深的红。
她坐在副驾驶,看着驾驶座上的方戈:“方老板,这么快就拿到驾照了?”
来的时候,花锦其实问过这个问题。
方戈又回答了一遍:“两个月。”
花锦:“那你算快的。”
方戈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送她来的那一趟,她也是这么回答的。
这是喝醉了。
她笑了一下,眼睛亮极了:“比起我来就不行了。我让一个大哥给我规划的学习时间,我用了一个多月就拿到驾照了。三十五天?三十六天?”
这句话,来的那趟花锦可没有说。
方戈问:“为什么那么急?”
“急?”花锦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看着车窗外,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失焦,像是陷入了回忆,她道:“喻哥要带人出去跑单子,要会开车的。不会开车,不行。”
“太久了。”她说完,摇了摇头,往后靠在了车座后背。
“十八岁就会开车了,很厉害。”
花锦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一个朋友……十六岁拿到的驾照。她的身份证年龄比实际年龄大了两年。”
“为什么会大了两年?”
“因为童工不好赚钱。”
“……”方戈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童工?因为年纪小,所以特意改大了两年?是什么样的家庭,必须要未成年人出门讨生活?她是怎么活到那么大的?
忽然,前方的不知从哪里开出来一辆大货车,逆行,远光灯打着,朝着方戈的方向直直撞了过来。
方戈的瞳孔放大,握着方向盘,躲避着大货车。
“花老师,小心!”
“知道——好好开车!”花锦原本就没有太醉,这下酒醒了,定睛朝着货车驾驶座看去,但对方的远光灯刺眼,根本看不清。
……
“轰!”巨大的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亮红色的烟尘溢出,十分浓烈。
·
花锦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小汽车上。
她睁开眼睛,入目之处是一片废墟,手也被绑着。
还有……非常浓重的血腥味。
她的脖子上,脸上,甚至手上,都有黏腻温热的血液。但她本身并没有太多痛觉。
不对,她的旁边还有人。
方戈!
花锦一下子回忆起了昏迷之前的一幕。
那条路本就是单行道,避无可避,大货车执意撞了上来。
就在她准备闭眼的一瞬间,旁边的人猛地扭动方向盘,用主驾驶的那一面直接迎上了撞击,又忽然解开了安全带,一下子护在她的身前。帮她挡下了炸开的车窗玻璃和剩下的撞击力。
“……”这人,是在干什么,不要命了?
花锦心里就像灌进了深海,无孔不入,冷得彻骨。
“醒了?”一道声音嘲讽地响起:“我说方董怎么无缘无故地针对我,原来是要讨情人欢心。”
花锦抬眼,通过睫毛上干涸的血色,看到了崔胜民。他坐在前面的一张椅子上,戴着一个鸭舌帽,手上全是血,但他看着他们,脸上带着笑。
崔胜民摇摇头,叹了口气:“……看来方董是醒不过来了。”
顺着崔胜民的眼神,花锦看向了自己旁边的位置。
方戈就这么倒在地上,身上都是血,白色西装不停地被浓稠的鲜血濡湿,眉头深深皱着,脸上的神情似乎不安。他的脸也被破裂的挡风玻璃划破,三四道伤口,也在流血。
“方戈。”花锦费劲地喊了一声。
崔胜民又道:“你们感情挺深啊。如果他最后没有打那一下方向盘,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至于你,花老师,你可能已经残了。”
花锦缓了一口气,抬眸:“……你想要什么。”
崔胜民:“我一个亡命之徒,我能要什么?”
“你要我下地狱,我也要你下地狱。就这么简单。谁知道花老师为人那么厚道,还买一送一,我就却之不恭了。”
花锦:“这是哪儿?”
崔胜民:“杀人,是不可能逃脱罪责的。可是我不想坐牢,怎么办?”
花锦:“……把我们放了。”
崔胜民低头:“我爸在我三岁的时候杀人坐牢,我和我妈受人欺凌,摆个地摊都要被城管赶走。从那个时候我就决定,我一定要得到权利,让这些人悔不当初。可是,我是杀人犯的儿子,我考不了公务员,后来我发现,我只有在娱乐圈里,才能找到了权利的滋味,他们叫我造神之手。那是权力。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你把我拉下来的,你要付出代价。”
“……”
“刚刚说到哪儿了?”崔胜民问了一声,又想忽然想起来似的:“哦,对了,我不想坐牢。”
“没有任何人能让我坐牢。”
“我会去城西跳楼,从远峰集团跳下去。”
“那里离这里很远,没人会知道,你们被我绑到了这里。”
他看着两人,笑了笑:“你们,一个重伤动不了,一个被绑着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死。就和我看着我的公司死掉,是一个感觉。很公平。”
花锦看着他,不说话。
崔胜民也只是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从椅子上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