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草原之上,两军对垒,悍然冲杀,嘶吼之声,震慑四方。
两方骑兵,皆是遮天蔽日,阵势一眼望不到尽头,遍布草原之上。相互冲杀,宛若两道浪涛相互冲撞,其势惊人异常。
霎时之间,除了喊杀之声、马蹄嘶鸣之声外,还有两方撞击发出的闷响、“噗嗤”的兵刃穿穿透血肉之声、以及马蹄践踏躯体,碾作尘泥的动静。
两方大军鏖战,已近半月之久。此时,无论是夏军,还是突厥大军,皆已拼尽全力。双方将士被这战场杀伐之气冲昏了头,皆是已经杀红了眼,满脑子只存厮杀之念。
突厥开战之处,便派了万余骑兵,绕道袭扰夏军后勤粮道。希望能够使得夏军失去补给,从而一举全歼眼前这十数万夏国大军,奠定胜局。
而夏军那边,也是抱着相似的念头。开战之初,便定下了主力兵马牵制突厥大军,两部偏师绕道袭击突厥王庭的计划。
两方皆有拖延住对方的意思,是以这仗,便打得让人越发看不懂了。
什么派兵布阵,什么兵法军阵,全然不顾。双方主帅,皆是不顾麾下死伤惨重,强令大军攻伐,战场厮杀之程度,却是前所未见。
半月以来,两军日日交战,战况激烈。
突厥将士,伤亡已近十万之众,这全军将士上下,或多或少的,都生出了畏战之意。
郁督可汗账下的五部虎师,突厥王庭的十二部鹰师,倒还能够稳住。
而那些由各地部族族长,抽调部族青壮组建的鹰师,此时对于突厥主帅哥舒毕的军令,已经开始阳奉阴违,推诿敷衍。
突厥众将领皆清楚,若是再打下去,只怕这浩浩荡荡,声势惊人的大军,就要骤然溃败了!
而夏军这边,也已经是撑到了极限。
夏军伤亡,倒是比突厥轻些。但死战半月之久,也已伤亡近两万众。
最关键的是,由于后勤道路为突厥骑兵袭扰,夏军一方面得分兵万人,以护卫粮道。另一方面,还得忍受物资紧张的问题。
夏军帅帐之中,武正平卸下甲胃,端坐帅位之上,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手中的佩剑。
在他的面前,数名夏军将领,正面露焦急之色,劝道:
“如今我军激战半月之久,各营伤亡惨重,偏偏又物资不足,粮草、军械、药物皆缺……军中上下,对大帅您已有怨言,士卒军心不定,战意动摇。若是再不作决断,只怕我十数万大军,就要尽数折损在这草原之上啊!”
“半月时间已至,可两部偏师皆没有消息传回,只怕……”
“不能再等下去了啊,大帅,速速下令撤军吧!现在军中上下尚有战力,突厥伤亡惨重,也算胜了一场。可若是再不撤,等手中物资耗尽,咱们可就走不了了!”
“大帅,还请三思啊!如今国事艰难,西南云国狼子野心,若是这次败了,我大夏危矣!”
“请大帅,撤军吧!”
此时的武正平,依旧在专心地擦拭着手中的佩剑,只好似没有听到手下众将的劝谏一般。
明日,就是战前各军约定好的最后日期。至今尚未有军报传回,只怕突袭突厥王庭的谋划已经落空了。
武正平率军攻入草原,连灭突厥数十部族,俘获无数,铸城建县,拓土千里。而今又与突厥兵马激战半月,打出了两万换十万的战绩。
此时撤军,虽说没能达到此前设想覆灭突厥王庭的目标,但也是很大程度地削弱了突厥的实力,绝对算得上是军功在身,就算下令撤军,回朝之后,也绝对不会收到什么惩处,反而有功勋策赏。
手下众将,见武正平依旧没有说话,只以为他是舍不得覆灭突厥王庭的军功,相互对视一眼之后,众人勐地一咬牙,齐齐单膝跪倒在地,高声劝道:
“大帅,还请撤军吧!”
武正平手中一滞,抬头看了众将一眼。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是点了点头,将手中佩剑收归鞘中,平静地道:
“下令,赤峰营、龙卫营、神卫营,并北塞精骑五千众,为大军殿后。其余各营,明日撤……”
话尚未说完,便听到帅帐之外,传来一道兴奋的高喝之声。
“大帅,大帅!燕郊营来报!”
一名将领,兴奋地已经忘乎所以,竟然不顾军规,直接闯入了帅帐之中,将手中的尤带血迹的包裹扔在地上,举起手中的军报,道:
“大帅,燕郊营三日之前,突袭突厥王庭郁督军山,生擒突厥郁督可汗,俘突厥王族、妃嫔二十余人,突厥贵族,叶护以上者三十余人!”
叶护,突厥的官职名称。在突厥王庭之中,是仅次于可汗的亲王与大公的大贵族,拥有相当大的政治权力。
“这里,是突厥王旗,还有一应印信,是燕郊营主将云凯歌派人,快马送回!”
帅帐之中,众人先是安静了片刻之后,方才勐地瞪大了双眼,面露惊喜之色。
可就当众将忍不住上前,想要查验王旗印信之时,武正平却是勐地站起身来,轻哼一声,呵斥道:
“擅入帅帐,大呼小叫,喜形于色,成何体统!军中的律法,皆被尔等抛诸脑后了吗!”
众将顿时心中一凛,忙不迭站定身形,齐齐俯身一礼,道:
“请大帅恕罪!”
此前众将围着武正平要求撤军,纵然是从大局考虑,但其实就是有威逼主帅之嫌。而此时看着燕郊营的捷报,再想起自己等人刚刚只要撤军的谏言,众将皆是面有惭愧之色,更加不敢违逆武正平了。
武正平见状,当即示意身边亲信将王旗印信收起来,然后朗声道:
“突厥王庭已灭,速速为本帅披甲,擂鼓聚将。这剩下三十万突厥大军,本帅要一口吞下!”
众将此时,皆是面露振奋欣喜之色,再无违逆武正平的意思,连忙齐齐抱拳,高声应道:
“末将等,领命!”
下一刻,夏军军营之中,鼓声如雷声般轰鸣。各营主将,除身在前线战场难以脱身的,皆是齐齐赶至帅帐之中。
穿好全幅甲胃,手扶腰间佩剑的武正平,此时挺身立于帅帐之中。一众将领,分列两侧,躬身静候。
“突厥王庭已经覆灭,突厥大军已成丧家之犬!传本帅军令,以行营护军精锐为前锋,龙卫营、神卫营为侧翼,本帅亲领赤峰营、赤羽营、赤锐营为中军,巡威营、巡卫营为后军。两万北塞精骑,游曳两翼,伺机冲击敌军。”
“末将谨遵大帅之命!”
齐声暴喝之声,气势昂然,此前军中颓丧之气一扫而空,凛然战意蓬勃而发。
夏军军中,旋即兵马调动连连,声势如此之大,顿时引起军营之外各方势力的探马、眼线、暗探的注意。
距离战场之外数十里的丘壑之上,因失察之罪,被萧承免去粘杆处都翊卫使之职,自请戴罪立功的郭解,此时手持一枚单眼千里镜,面色凝重地朝夏军营帐处窥探。
“奇怪……”
郭解看着此时兵马异动,似要决死一战的夏军兵马,眉头紧皱,面露不解之色。
“大人,这夏军想要做什么?”一旁的粘杆处侍卫,忍不住问道。
郭解闻言,皱着眉头,随手将手中的千里镜递到了手下手中,然后沉声道:
“这次的夏军主将,乃是夏国左军将军,饶阳亭侯,武正平。我记得备事处档桉之中记载,此人用兵不拘一格,如天马行空,出乎敌人意料,乃是兵权谋家集大成者。用兵之前,地形地势、情报间谍,风云气象,就连山里草木这些,都算计在内……”
兵家四大流派之中,兵权谋家善用计谋,来不惜一切谋取胜利。
“这样的人,如何会做出如此决死一战的架势?”郭解皱眉,惊疑道。
手下侍卫闻言,顿时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不成,夏军军中物资难以支撑大军撤离,这才起了破釜沉舟,决一死战的念头?”
郭解闻言,微微摇头,道:
“夏军辎重部队之中,亦有我尚舆备事处眼线。夏军物资粮草虽说紧张,但要是节省一点,还是足够支撑月余的。况且夏军战力,未伤及根基,还不至于到决死一战的时候……”
而此时,战意昂然的夏军前锋,已然涌出了军营。察觉到动静的突厥兵马,也列队出营,整肃备战。
金鼓之声,骤然响起。夏军一改往日守势,悍然冲杀。
铁盾竖起,长枪林立,旗帜飞扬,声威震撼。昂然战意,直冲天际,凝聚大军异象。赤色凶鸟,长唳一声。
突厥大军亦是毫不退让,苍狼异象随之浮现,狼啸阵阵,凶厉异常。
大军异象,顿时冲出,先于两军接触之前,便缠斗在一起。赤
色凶鸟或扑或啄,苍狼翻滚扑咬,厮杀一起,毫不退让。
下方,两军交战,箭失攒射,长枪冲撞,战况激烈异常。
夏军主帅武正平的大纛,此时飞扬在中军之中,显眼异常。前、后、左、右四军,军阵整齐,相互配合。两翼北塞精骑游曳,在两侧以箭失进攻。
整个夏军,军势厚重,宛若泰山覆压而来,朝突厥大军攻去。
突厥的一众将领,此时看着一改往日守势的夏军,眉头直跳,忍不住对着主帅哥舒毕道:
“哥舒伯克,夏人铁甲精良,武器也比我鹰师勇士们手中的弯刀都要锋利坚固。还请伯克下令,让虎师出击吧!”
伯克,突厥官职名,原本是指突厥王庭认命的行政长官。后逐渐变成突厥可汗心腹委任心腹的官职。
哥舒毕闻言,眼神一冷,喝道:
“夏人狡猾,虎师精锐,乃是取胜的关键,岂可轻易出动!传令各部鹰师,上前迎敌!豹师整军备战,若有不敢迎敌者,杀!”
虎师乃是突厥可汗的心腹,而鹰师则是各部族的私兵。在不知道夏军有没有耍什么诡计的时候,自然不能出动了!
各部将领,听闻哥舒毕此言,顿时脸色一沉。可碍于郁督可汗的威严,也只能咬着牙,强行集合麾下那些不甚愿意作战的士卒,上前迎击夏军。
而此时,夏军中军之中的武正平,看到突厥果然派遣鹰师迎敌,嘴角一弯,当即一挥手。
立时便有亲兵将士,将手中的突厥王旗印信,高高举起,朗声喊道:
“突厥王庭,已被我大夏天兵覆灭。贼首郁督,已被生擒。突厥王旗印信,皆在此处!”
一旁寻来的会突厥语的士卒,此时顿时用突厥语,齐声喝道:
“郁督已被生擒,突厥王庭已被覆灭!”
朗喝之声,传遍草原之上。
顿时之间,夏军将士士气高涨。
而突厥争辩,上前迎敌的一众鹰师将士,本就被半月来的惨烈战事,磨得心中畏惧,毫无战意了。此时再听闻夏军军中高喝之声,顿时阵势一滞,不由露出了惊慌之色。
突厥主帅哥舒毕,听到了夏军军中高喝之声,又看到身边众将面露或惊或疑,或是露出惶恐不安之色,顿时大怒,暴喝道:
“夏人在骗人!我昨日还收到可汗陛下的密信,可汗不可能出事!这是夏人的诡计!”
哥舒毕亦是突厥宿将,此时一见军心动摇,便知道若是再不出手稳定军心,只怕前方战线就要一冲即垮了。
“阿诗勒部、葛罗枝牙部、苏农部的虎师勇士们,快快迎敌,将夏人击退!”哥舒毕暴喝道。
一声令下,突厥军中的三部虎师,再也顾不得隐藏,齐齐杀出。
“心生胆怯者,杀!”
虎师精锐出击,铁蹄踏地,震耳欲聋,肃杀之气让人心惊胆寒。
原本已经停下进攻步伐的突厥各部鹰师,感受到身后三部虎师悍然冲杀而来,顿时头皮发麻,不敢再停下步伐,只能无奈向夏军冲杀而去。
突厥铁骑形成浪潮,携无边之势,冲击夏军军阵。
“杀!”
“噗嗤……”
“啊!”
各种声音,交织一起,惨烈的厮杀,再次出现在草原之上……